第8章 又是你!
门缓缓滑开。像是年久失修,它几乎一动滞,木与石相接相磨,发出令人不适的响声。
门内空无一人。其中装潢实在和长老居所相去甚远,若非要说像什么,反倒更想废弃的、不再供奉神像的庙宇。
舒宿说了“叨扰”,不等对方回应,她先已抬步入内,腰身笔直地负手立于大殿正中,目视着正前方的足有两人高的符咒浮刻图,柳眉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神有神社,仙有仙居,”夏稔又被封了声,这并不妨碍他传音说道:“灵住的地方,莫不是叫灵堂?”
舒宿一动未动,淡淡传回两个字。“慎言。”
屋舍内的阴郁之气更浓,夏稔在前面走着,几乎能感觉到滑腻的湿凉在身上游走,像是一条成型的毒舌,芯子就在他耳边一吐一收。
“你来了。”他听见一道平淡得没有起伏的声音,它似从正上方的藻井响起,回声在狭小却依旧空荡的庙宇中此起彼伏。
舒宿似乎勾了勾唇角,旋即行了立剑天揖礼,沉声说道,“晚辈月青峰舒宿,叩见灵祖。”
那道声音很爽朗地笑了,夏稔站在那里没动,已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老身多谢小友。”那声音说道,“老身只消一滴指尖血,请吧。”
舒宿略一颔首,缓步上前,手指抚上繁杂的咒文,口中低语着念念有词。
“您,您当真要放他出来?!”
舒宿并没有理会他,轻噬指尖,一滴鲜红的血凝成,她却只是笑了笑,迟迟没有将那滴血融入浮雕。
“他怨气过重,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那声音滞了一滞,问道:“……这位小友?”
不同于有求于人的卑微,也不像是疑惑,这位老祖的语气反倒像是威胁。
舒宿不由得从心里一声冷笑,威胁什么呢,一个被困在封印里出不来的灵族老祖,架子倒是只增不减。
舒宿笑得温文有礼:“晚辈解了您的封印,您乱晚辈域界,于理于情恐怕都不合适。”
那声音大笑几声,说:“你我本是同路,何苦囿于别人画下的大道,到头来咱们还有什么?”
“您有什么晚辈不清楚,但晚辈……”舒宿将手指搭上浮文,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
鲜血触碰到符文的瞬间,奇艺的火光射入天际。符咒中似乎封入万千兵甲,此时带着戾气破溃而出,霎时间淹没了一切。
灵族老祖撕碎最后的封符,风云四起,天象异变,金歌城内外卷起山雨欲来的压抑。
初返世间的老祖尚未复形,只能依靠近日吸收的生气维持体态,他悬于半空,似人而非人的模样很有几分可怖。
他亲自降于舒宿身旁,俯下身对她伸出了手:“果然,我们还是一样的。”
舒宿点点头,不置可否地一笑。“是的。”
“待灵族一统三界,这三界我与你共治,全当报恩!”
舒宿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五感六识的夏稔,柔和而冰冷道:“天族可不会容你为恶。他是我徒儿,我也不会允许你动他。”
“我还不屑于欺负小孩儿。”
舒宿面上笑意一凛。她感觉出另一位天族神君的气息,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气息,熟悉得让她头痛。
不过很显然,有些家伙比她还要慌张。
“天族曜神君。”舒宿不急不缓地说着,微笑看向初具人形的气雾,很贴心地问道,“老祖认为,您能打得过他吗?”
灵族老祖沉寂多年,脑袋却还没有睡傻,他考虑一下自己的胜算,忽而问道:“天族是不是不能在人界用术法?”
那就是打不过了。舒宿没有拆穿他的挽尊,小臂一振,从虚空中祭出本命剑语冰,不同于冽冽剑芒,她的唇角依旧勾着似有似无的温和微笑。
“那可不一定。不过晚辈倒是乐意帮您一把。不要乱来,否则晚辈也不敢说结果会怎样。”
她让老祖消去身形,自己正欲离开,身后的风声骤然变得尖锐。她瞳仁一缩,侧身让出半步,语冰已然出鞘,顺势挡在身前,锋刃相抵间,明明杀气浓烈,四溅的刀光却也炙热滚烫。
“时妩!又是你!”
“是我又怎样?!”
两人对峙着,两柄被压向一旁的神兵僵持不下。舒宿刻意卖了破绽,语冰脱力瞬间,她只一闪身,不及严晄反应,语冰剑刃转而扫向他的双膝,舒宿单膝跪地,转换前行却极其灵活,逼得严晄节节后退,几乎没给他留任何喘息的机会。
下身并不好防,不过几招,行曮的招式已是有了自乱阵脚的趋势。语冰扫开行曮,剑锋点地,舒宿借力抽身,稳稳站在严晄身后,语冰架在严晄的脖颈上,她的手肘架在另一侧。
“你还是不行。”她笑了笑,收剑入鞘,“一个人来追杀灵族老祖,是吃太多了还是想太少了?”
“不是追杀。”严晄脱开她的手臂,冷声说道,“如果不是邪灵,他自然可以与我们共存,如果他为非作恶,我只是替天行道。”
舒宿一乐。“你这样可不像是要和人共存,分明就是兴师问罪的架势嘛。”
严晄警惕地观望着大殿的每一处角落,冷硬着声音说:“你去外面看看,他给人的符咒都是索命符,如此这般,不出十日,金歌城就是一座死城。”
“我知道。”舒宿在他身后笑,“不过可真是不巧,灵族老祖已经被我放出来了。要是再早来一柱香的功夫,你可能还不需要这么费力。”
行曮再一次指向了她,又被严晄恨恨地收了回去。舒宿听见他深呼吸了几番,压着火气问:“时妩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舒宿笑眯眯地纠正:“我现在是舒宿。月青峰舒宿。”
“砰!”
严晄回身一挡,浓重的黑雾与剑光正面对击,竟像是有了实体,发出金石相撞的丝丝颤音。
但很快,那团黑雾便凹陷了下去,化成一丝一缕的线,缠绕包裹住了行曮,藤蔓一般收紧,沿着剑体向上蜿蜒,似乎想要侵入严晄的身体。
见他被舒宿追着打,灵族老祖错误地估计了天族的实力,在吸收金歌城众生邪念之后,凭借半具实体,老祖自信自己可以与年纪尚轻的天族一战。
天族与阴邪之气生来相抗,在黑雾即将遮蔽行曮时,严晄松开手,用念力托住行曮,将体内的力量注入天剑。随着力量的汇入,那团黑雾开始向外膨胀,变得薄而透光。
在崩裂之前,老祖赶忙收了气息,转而凝集一团攻向防御薄弱的小腹。严晄横剑去挡,邪气却只是虚晃一招,早一步转向他的后腰。
严晄回身斜刺到底,剑凌空劈开一半的黑雾,它却并未消散,而是倏地消失不见。
他提剑四顾,后脊猛地被人踹了一脚,他往前一步踉跄,随之而来的是身后一声不祥的呼啸。
“不用客气。”舒宿从后面拽住他的衣领。
他站稳身形,大块浓稠的黑雾乍地拍在他面前,蛮横地笼住他大半视野。
猛兽张开深渊巨口,撕咬着自己的猎物,又被一道掌心符狠狠刺伤了咽喉。
行曮自下斜劈,深于浓雾之中,剑身收到邪气的干扰而轻轻颤动,老祖拼上邪气怨念,逐渐打压住行曮的光芒。另一柄透心寒的剑适时入了骨髓,在老祖体内融成难得一见的冰火两重天。
恐怕老祖受伤不浅,舒宿甚至能感受到周围邪气的消散。
“你我的账到时再算。”蓝紫色的幽光汇入语冰,舒宿笑意未改,“现在我想要个东西。”
另一侧的行曮永远灼灼。严晄错眼瞥向她,问道:“什么东西?”
直到最后一缕气息消散,舒宿捡起曾经用来封印老祖的赤金短令,在严晄面前一晃,“想来你也不需要。我就拿走了。”
二人走出破败的大殿,外面的天已是晴了。道不同不相合,舒宿看着门前的路,洒脱地一挥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喂!”走出不远,她“啧”了一声,斜靠着满墙的爬山虎,冲他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嗓子,“你呢,没事吧?”
“无碍。”他没有回头,说得轻松。染血的袍衫迎着通红的火烧云,风起猎猎,倒有几分归客天涯的苍茫之感。
如果不是没走出太远,他身体忽地失了平衡,整个人“嗙”地一声栽到地上的话。
“搞什么,这家伙。”舒宿先是愣了一瞬,然后暗暗翻个白眼,一蹬石墙起身,向严晄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虽然看上去很虚弱,严晄的气息还算平稳,至少不至于伤及根本。她用脚尖踢踢严晄的小腿。“喂,醒醒!能听到吗?”
严晄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不会吧,这就昏过去了?”舒宿蹲下身,伸手提起了严晄的后衣领,把他翻了过来,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拍了几下。
手感还挺好。原来扇神君耳光是这个手感。舒宿恶趣味地想着,现在不多扇两下,等他醒了怕是扇不了了。
“舒……”严晄终于有了点反应。或许是因为疼痛,他不自觉地锁了锁眉心。
舒宿讥笑着起身看他,“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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