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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信笺


元安十六年冬至,朝中休沐一天。

        周景棠一早起来,推开门,便见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一阵寒风吹过,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华之见状,连忙拿来厚厚的狐裘披在公子身上,再在他手中塞了一个汤婆子。

        “天寒地冻,公子怎穿得如此单薄,还站在这风口,快些进去吧,若是被老管家知道了,他会罚奴才的。”华之满眼担忧,自从少夫人走后,公子身子越发孱弱,喝药如同吃饭一样,他心里想,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我无事”周景棠淡淡推开他。

        落雪无声,四周静谧极了。

        “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我想看看罢了。”

        华之也抬头,看着天空飞扬的雪花,回道:“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有个好光景。”,随即他又劝解:“公子,您既已看到了,便进去吧。”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但周景棠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的江陵,不知,她现在如何了,过得好不好?那里是否一样,也下了雪呢?

        可是,无人答应,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即在华之的催促下,进了房间。

        华之立刻关上门,将房间里的炭火烧得极其旺盛,就怕公子冷着冻着。

        周景棠见他一直在那添着炭火,便道:“你且去我书房,将书桌上的宗卷给我搬过来,今儿我就不去书房了。”

        华之一听,立马起身,手中的铁钳还未放下,面露难色道:“公子,今儿是冬至,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公子何不好好休息一番?这么多公务,哪里是一日就可以处理得完的。”

        周景棠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华之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便耷拉着脸,放下铁钳,唉声叹气地去了书房。

        这时,“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公子,是老奴。”

        “进来吧”

        周景棠躺在软榻上,盖了一床绒毛被,手里拿着书,抬眸看了一眼,只见王叔端着一盘饺子走了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微微坐直身子。

        “公子,这是二夫人亲手包的饺子,特命老奴给公子送些过来。”说着,他将饺子放在周景棠面前的桌子上,“公子快趁热吃吧。”

        “你替我向二婶说声谢谢,等我空闲了,便去她院子里探望。”说完,他拿起筷子,慢慢地品尝起来。

        “那是自然。”老管家便带着笑,站在一旁。

        须臾,见公子吃了一半,老管家嘴角带着一抹笑,慢慢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公子面前。

        周景棠见信,没有立马接过,而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老管家笑道:“这是太老爷让老奴交给公子您的,太老爷还说了,请公子务必再看完信后将其销毁,老奴这便告退了。”

        周景棠眼眸深邃,放下筷子,从他手中接过信笺,愣了愣,心道,难道是祖父派出的暗卫,找到了新的线索?他连忙拆开信,然而却是被开头第一句给惊得差点捏碎了手中这薄薄的一张纸。

        信中内容并不多,仅仅只是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但这两句话便成了周景棠心上的一剂良药。

        姜木在谷中,并未见到雪,只是某日,她见宁婆婆晒的衣服都冻住了,才反应过来,已经是冬天了。

        师傅说,等过了元宵,她就可以出谷了,出谷之后的事情,暂未想好,但目前,有一件事,她是早就想好了,那便是给周景棠写一封信,她承认,自己想他了,很想很想。

        写信这件事,姜木肖想了许久,只是她心中一直存着顾虑,万一被皇帝的人截取,那无疑是将太傅府推向深渊,因此她不敢贸然行动,直到赵凌云传来消息,他将上京都一趟,她心中一喜,只道是机会来了。

        那日,藏书楼她也不去了,就在自己房中,准备好笔墨纸砚,转着豪笔,想了一天,迟迟下不了笔,直到深夜,她才缓缓动手,细细铺平信笺,一笔一划写道:

        寒谷不见雪,唯有梦相思。

        烛火照月影,花开春始归。

        梦相思,周景棠在心里默念着,颤抖着紧握这笺信纸,不知何时红了眼眶,身上的软被早已掉落到了地上,这世间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自己的心意终是有了回应。

        春始归,就算未归,终此一生,他也无憾了。

        他仰着头,胸膛微微起伏着,须臾,他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将其抄录在一张纸上,随即点燃烛火,恋恋不舍地拿起那张已经别他捏得微微褶皱了的信笺,缓缓烧了起来。

        这时华之抱着宗卷推门而入,只见公子正在烧信纸,便立刻将宗卷放下,凑过去满脸疑惑问:“公子,您在烧什么呢?”

        “没什么”声音沙哑,又带着一丝喜悦。

        “哦”华之转身回去整理宗卷,一不小心扭头瞥见了桌子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两行字,他刚想伸长脖子去看,就被公子拿走了。

        “这些宗卷就放这,明日我再看。”周景棠手中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折起来,随后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拿着狐裘便出门了。

        “哎!公子,您去哪?”华之在后面大喊。

        “去祖父院子里议事,你不必跟着。”

        周景棠出了院子,只觉得这雪下得越来越大,北风也刮得越来越狠了,屋顶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雪,花园里,下人们正拿着扫帚清理,但他心里此时热血澎湃,丝毫不觉得寒冷,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祖父安好!”周景棠恭恭敬敬行礼道。

        太傅放下茶杯,见他似是春风得意的样子,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起来吧”

        “谢祖父!”

        “今日来我这,有何事?”

        周景棠笑道:“没有事就不能来祖父这吗?”

        “哼,别以为我这个老头子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祖父,那信是谁送来的?”

        太傅迷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孙子,回道:“你可曾记得当初说过的话?”

        周景棠一愣,随即垂下眼眸,“是,孙儿莽撞了。”

        老管家在一旁,添着炭火,祖孙两人静静地坐着,时不时望着门外纷飞的大雪。

        “切不可心急,如今阿木已经给你吃了一粒定心丸,你便要打起精神来。”太傅语重心长地告诫着他。

        “是”他转过头,对太傅道:“还有一事,孙儿要同祖父商议,昨日孙儿意外撞见张疏林似乎在调查当年父亲坠崖一案。”

        太傅眼眸一暗,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手里掌握着皇室宗卷库的钥匙,并固定每日末时初进去,一个时辰后出来,昨儿我见他手里拿着一踏纸,不小心掉了下来,孙儿帮他捡了起来,但瞥见了上面出现了我父亲的名字,以及当时与父亲同乘的随行官员。”

        “你注意着便是,或许,是他故意想让你看到的呢。”

        周景棠眉头紧蹙,细细思考着,确实有这个可能,想当初京都蒙面人之案是他命令自己去查的,可后面自己主动退出此案,他并未有太大反应,而是轻描淡写地将此案交于他人跟进。

        “张梳林这个人,孙儿确实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想不透便不必刻意去想,人不是无欲无求,就算隐藏再深的人,终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好了,不说此事了,茗儿今日也来信了。”

        “景茗说了什么?”周景棠面露愧疚,自知对不起这个这个妹妹,没能尽到兄长之责,代替父母好好照顾她。

        太傅叹了口气,道:“还能说什么,吵着要回京,哎,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本应在我膝下受宠,只是,没有办法啊。”

        周景棠眼眸坚定,回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太傅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问:“竺儿在西南如何了?”

        “二叔说,他许久都没来信了,倒是侯府嫡子给家中写信,信上提到了他两句,也没说有什么事,祖父不必担心。”

        “哎,去年除夕,这府里就你我,还有你二叔二婶四个人,冷冷清清地,今年他们也是回不来了,也不知我这个老头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一顿团圆饭。”

        “祖父定会长命百岁,福寿延绵。”

        太傅哈哈哈大笑,满眼褶皱一层层堆积在眼角,看着自己这个孙子,心道,我这个老头子已经活够了,只希望能找到解药,解了身体里的毒,与阿木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我此生也无憾了。

        “行了,回去吧,今日休沐,便好生休息着,路上小心,祖父我坐得有些累了,回去躺一会儿。”

        “是,孙儿下次过来请安。”

        老管家立马上前,扶住太老爷,往内屋走去。

        周景棠回到理棠阁,华之便立马迎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狐裘,道:“公子,该喝药了。”

        “拿过来吧。”

        “是”,华之一直将药用小火在炉子上温着,等着公子回来喝。

        周景棠接过他手里的药,一饮而尽,中药味在喉咙里肆虐,但他突然觉着这药似乎没那么苦了,便问:“今日是换了药方?”

        华之满脸诧异,甚至有些惊慌,连忙回道:“没有啊,一直都是按照杜先生之前开的药房熬制的,怎么了,这药有什么不对吗?”

        须臾,周景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眉眼里尽是温柔。

        “无事,只是觉着这药,没有往日喝起来那般苦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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