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栖息（一）
“那个…”
“那位小姐……她是妖怪吗？”突然想起少女那一双蓝色的眼睛，阿祭在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出了口。
而弥萢闻言则是诧然，“为什么这样说？”
见和尚反问，阿祭怔了下，随后便是十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犹豫片刻后才又小声地接着道：“……我看见她的……眼睛…与我们人类不一样。”
弥萢：“……”
看着男人久久不语，阿祭顿时紧张起来。
“弥萢法师…难道她……真的是妖怪吗？”
弥萢回过神来淡淡一笑，不过却依旧是不答反问：“阿祭觉得呢？”
闻言，小女孩这次倒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最后轻轻摇头，“我相信弥萢法师。”
“…是吗。”
弥萢不由感叹自己在这小姑娘心中的伟大形象，然后又接着道：“她确实不是妖怪。”
只是拥有这样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生活在一堆平凡的人群之中，恐怕终是会受到排挤吧。阿祭的问题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麻烦所在，所以最起码在他回来之前……
想到此，弥萢不由将目光再次放回到了跟前的小女孩身上，而眼中神色也是要比之前多了些许的郑重，“阿祭，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其实那位姑娘……她并不属于这里。”
“我想她应该是来自海对面的那片大陆…所以与我们的生活可能会格格不入，而且语言也无法沟通…”
“这些问题落在村民们眼里很有可能就会朝着妖怪身份的方向并拢，我不太放心。”
当这一连串的事实真相被和尚徐徐道来的时候，阿祭早已听得是目瞪口呆。
所以这才是那少女为什么一直从头到尾都沉默的原因吗。她原本还以为…对方只是不想搭理自己。
悄悄松口气的阿祭在与此同时里似乎也终于是感受到了那某个在忽然间就变得无比重大起来的责任，于是整张小脸在瞬间便凝聚出了一副与年龄及不相符的可靠神色来，“那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嗯。也许会很辛苦。”弥萢歉意一笑。
“怎么可能。”阿祭满不在乎地摆手，“已经没有能让我比现在更糟的事情了。”
看着小女孩那仿佛间完全像变了一个人的模样，弥萢不由想起了在来到这里之后，打听到的村子近况。
听说那大概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因为两年前的打击而变得更为恶化。虽然在他看来，女孩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无辜者，但对于那些一直如履薄冰着生存在这乱世中的村民来说，每一次的风吹草动，无疑都会令他们成为惊弓之鸟。
而过于敏感的结果就是会令他们对周围一切与众不同的事物产生不详的反感与抵触。
这两年，女孩在村里并不好过。不过碍于脾气很大，倒也没让自己吃过多少亏。
弥萢相当明白将少女安排在此的风险。但这个时代里的村庄大部分都是半斤八两，与其放在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倒不如选择这里……
毕竟这两人身上拥有共同之处。当境遇相同，便会彼此依偎吧。
“那就拜托你了。”
当沉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丰沛的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恍人双目。这里的村民因为大部分起早贪黑，所以基本也指望不上会有什么正常的三餐可言。
沉鱼吃的是早上留下的稀饭，房间里和尚已不见踪影。
起初她还认为对方也是居住于此，毕竟昨晚夜猫子的感觉很不美丽，直到小女孩突然无比郑重的交给她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被折叠成三角形的白纸，上面写着沉鱼看不懂的符文。不过应该是个相当重要的物品，毕竟让那女孩几乎不惜费心劳力地也想要给她表达清楚。
而这个看起来就像是普通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凭沉鱼在这世界的短缺记忆随便一猜，便定然就是出自那和尚之手了。
可他为什么要送给一个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种东西？
难道是为了骗钱吗…
如果这事搁在曾经的世界沉鱼或许就会这样认为，但在亲眼见识到那和尚一举就轻松消灭掉整个庞大怪物之后，她改观了。
因为这个看上去没有皈依佛门的半点清净气质，而且还与凡尘俗子差不多吃吃喝喝的出家人……不得不说，他确实拥有出乎常人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虽然沉鱼还不甚了解目前的世界，但想来和尚在这里，应该也是一位得道高僧。
而这个看起来就如同在她的世界里经过拜佛求神所得来的护身符……它也应该与那种单纯的只为求个心安的基本摆设是有所不同的。或许…还存在着某种出乎寻常的法术反击？就像沉鱼被救当日所见的那一种瞬间将怪物击杀的力量。
如果真是如此，这倒确实是一个绝不能离身的重要之物。因为她不知道这个世界里究竟还有没有类似于之前那只妖怪模样的恐怖生物。
思及此，沉鱼不由宝贝似的便将符纸小心翼翼收好。
但对于那和尚的感谢之情，她却始终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竟会是彻底沉入心底。
因为自那日起后，男人便再没有回来，而沉鱼也在这不知不觉中，与小女孩已经是同居过了第七个整天。
由于无法与对方完成更深层的沟通，所以她就只能将和尚留下来的符纸彻底认定为了道别之礼。
正所谓…相逢即是有缘。
这的确很符合高僧的做法。
然后也就这样安逸的日子又过了两天。
莫名有了落脚之地的沉鱼已经开始在渐渐习惯这个时代里的生活规律。如同今天，她照常一样在某个晌午与小女孩一起拔野菜回来。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木屋前那一直维持着令人满意的宁静画面却被几个突如其来的陌生孩子给打破了。
沉鱼一眼便看清了他们那个个来者不善的神色，于是蓦地停下脚步瞥向身旁，但小女孩已经沉着脸走了过去。她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冷漠的目光直直穿进人群中那个起哄带头的男孩。
虽然依旧听不懂都在嚷嚷什么，但从他们相互的语气与表情看上去，应该是吵了起来。
可小孩子间的争闹实属再正常不过，所以沉鱼也就并未打算插手。
直到……
“唔…”
“阿祭你个臭妮子！”
“快放开我啊！”
“可恶！疼死了…”
”……”
谁知从吵闹到最后竟突然演变成搏命的人群里忽然传来男孩那疼痛不止的叫骂声。
而他之所以会遭受到如此对待的原因，则是自上一秒从他将小女孩怀中那些刚拔来的新鲜野菜打落在地的时候。
“……快点…把她…把她给我弄开……”
被狠狠咬住的男孩疼得龇牙咧嘴，但对于这种早不知挨了多少次的招数，他既然还能够再次壮着胆子前来，那便是早已经有所准备的。
“今天就给我好好教训她！”他支使周围带来的一群同伙，然后冷漠地看着他们开始对小女孩拳打脚踢。
从前男孩觉得自己是因为孤身一人才打不过这野孩子，但如今在村里所有孩子的围攻下，他俯视着女孩脸上那终于露出的难以抵抗的痛苦之色，男孩笑了，并且笑得非常得意。
“哼！”
“干脆这次直接打死你算了…”
好不容易从纷乱中挣脱开的男孩不禁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那条得救的胳膊。
看着上面被牙印留下来的一个血口子，他愤恨的目光顿时就转向地面，然后在四周巡视了一圈之后便死死定在了一块足有成人&拳头般大小的石头之上。
那种眼神……那种感觉……
沉鱼实在太熟悉不过了。所以就在对方飞快地抓向那石头时，她几乎一个箭步便在瞬间中抵达到了战场。
然后恰时成功地捉住了那只正要使劲朝女孩后脑勺锤去的行凶之手。
“……”
这股发生在电光火石中的速度，不仅沉鱼过后自己意识到了，就连那群原本正在围殴的熊孩子们也是愣住了。
因为这实在太过突然了，根本毫无预兆地便出现在背后。
简直……就跟鬼一样。
但行凶未遂的小男孩却并没有感到惊悚，可能是被那只忽然捉住他手腕的白皙玉手给惊艳到了吧。
只见纤纤五指，十分漂亮。这是与他们村中普通的穷人女子完全不同的一种干净与细腻。
男孩从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手，所以一时好奇上头竟是忘记了再反抗。
还是直到身后传来那一声骤然拔高的尖叫时。
“哇啊啊啊啊——”
然后被刺得耳朵都快聋了的男孩这才愤怒地回过神，“你鬼叫什么啊！”
遭到大声质问的小孩他此刻正无比慌乱地瘫坐在地，瞪着一双犹如铜铃般恐惧的大眼睛盯着那个莫名出现在视野中的“高大”身影。
“……yo…yoyoyo……”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颤抖不停的双唇与禁不住打架的牙齿让他yo了半天也没yo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在那差点就要咬到舌头的崩溃情绪里直接被吓得哭爹喊娘地跑了。
众人：“……”
“怎么就跟见了鬼似的…”
就这样静默半响后的人群里也不知是谁突然来了那么一句，然后整个扎堆的小屁孩顿时就跟被惊雷劈到似的变得七零八碎。
所有横气在这一瞬间都不复存在了，现场全然只剩下了他们那一个个在惊慌中不断东倒西歪地身影。
“……喂…你们……你们怎么了？”依旧被捉着地男孩十分不解地瞅着同伴们的反常。
但是所有人几乎都分不出心神来解释这个问题，他们只是不断惊恐地望向男孩背后，然后在一张张逐渐同步开来的见鬼神色中，开始重复了第一个小孩的动作。
那就是，落荒而逃。
“……”
沉鱼莫名其妙地注视着眼前这作鸟兽散的一场戏剧性变化。然后在下意识反应中就是扭头朝左右两边，甚至还有身后看去。
但警惕的视线里却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所以…他们突然在害怕什么？
沉鱼不由纳闷起来，而这个疑惑基本也很快便有了答案。
因为那个开始挣脱了自己钳制的小男孩。
他的年龄看上去明显比其他人都要大。然后在顶着那一张自打斗中被抓花的脸转过头来时……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二人心中的所有迷惑在瞬间都被得以解答。
原来……他们害怕的不是这边，反而是站在这边的……她啊……
沉鱼注视着男孩在终于瞧见自己后的反应，虽然比其他人看上去要冷静许多，但那结局也顶不过就是多坚持了几秒钟而已。
她盯着凌乱的原地中最后只剩下来的那一块行凶未遂的石头，直到远方视野中再不见某些连滚带爬的身影。
这还真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要迅速地清场。
虽然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何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但总归安静下来的环境让沉鱼终于是再次得到了满意。
只是唯一可惜了那些已经被无情踩到稀巴烂的野菜。因为这可是她们顶着烈日的收货成果啊，所以沉鱼感到相当的心疼与气愤。
是以当再次回想起那群被莫名吓到屁滚尿流的熊孩子们时，她心中竟莫名有种充满恶意的解气。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痛快罢了，因为按照接下来这如此熟悉的发展走向……沉鱼觉得那群极度夸张的熊孩子们回去之后，铁定便会叫家长前来，而这里面少不了就有某些无理取闹的大人。
想到此，沉鱼不禁就开始头疼了。但却不是怕，而是烦。
因为…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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