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各自乘流

荀予安盯着这两个字母足足一分钟。

        kz？

        什么意思？哪两个字的缩写？

        荀予安有些困惑。

        如果只一个z，再结合曾出现在照片里的展湛，或许他可以大胆假设，z就是展湛姓氏的开头字母，而圣诞老人则是他们互赠彼此的小礼物，丢的那个很可能被刻上他的姓氏x。

        但多个k是什么意思？

        荀予安在脑子里反复拼凑各种以k为开头的汉字和英文单词，数秒后，心中骤然一凛——

        ——kill？！

        killzhan？？！！

        他被这个结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那时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想？怎么可以这样想？难道只因为憎恨展湛夺走自己的一切，所以就萌生出毁灭对方的念头吗？

        ——不！这绝不是他！

        然而转念间，他联想起那些诡异的火星文、以及充满戾气的厌世wb，倏而又变得摇摆不定，依照当时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极端的想法也不是没可能……

        荀予安霎时整个人发毛。

        他突然无比惧怕未来的自己，犹如惧怕恶魔般令他心生恐惧，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个猜测。

        他对自己还算了解，虽然他骄纵任性，偶尔也会敏感自卑，但无论何时、无论处于什么境地，他都绝不会逾越那根红线——那是生而为人永远不该跨过的道德底线！！

        肯定是另有含义……只是他想不到而已，荀予安在心底安慰自己，忐忑的情绪也随之慢慢消散，继而陷入长久的思索。

        看来这六年间发生过不少事……

        起初他还以为只是老套的豪门狗血剧，所以也懒得去了解，刚才在看到照片时，他原本还想明天问问展湛，他们是否曾经一起出国旅游，以此填补自己缺失的六年光阴。

        但现在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通过总总迹象表明，过往并非他想像中的那么简单，犹如被罩了层浓雾，疑点重重。

        如果自己真是失忆还好办，至少他可以通过某种途径找回部分遗忘的碎片，但坏就坏在他很可能是穿越，倘若这样的话，他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

        季明朝他说过很多，展湛也朝他说过很多，但现在回想起来，几乎都是些基本信息和鸡零狗碎，哪怕是妈妈早已离开姜家住进疗养院这件事，两个人都曾隐瞒过他。

        荀予安不知究竟还有多少真相是他不知道的，对于未来的自己，展湛和季明还不如那个私密wb来得坦诚，当然荀予安相信他们也是为了他好。

        有时遗忘反而是种幸福，而谎言亦是对珍重之人善意的保护。

        展湛和季明应当只是不想令他再次陷入泥泞，或许等过几年，待他心智更成熟，人也变得更强大，那些失落的秘密便会被他们揭露。

        然而荀予安仍然迫不及待想尽早知道，如此才能确认他没有变成那种人，那种仅仅因为财富便动了邪念的人。

        可是他很清楚，展湛和季明都不会说出全部真相，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用心去观察，再慢慢探索，逐渐拼凑出那个陌生而完整的自己。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响动，紧接着是很轻的关门声——展湛回来了！

        荀予安立即锁上保险柜，把行李箱复归于原位，而后跳上床，关闭手机，小重被吓醒了，睁开发光的猫眼直直注视着他。

        荀予安：“…………”

        荀予安登时预感不妙，然而还来不及采取措施，小重便朝他喵了一声。

        “嘘，嘘嘘1荀予安悄声哄道，“小重乖，明天给你吃猫肠，猫肠1

        听到“猫肠”这两个字，小重喵得更欢了，荀予安快吓死了，一把将小重搂进怀里，不住呼撸它圆滚滚的头，低声安抚，小重舒服得一阵咕噜噜，朝荀予安脖颈间拱了拱，终于安静下来。

        不片刻，隐约的脚步声遥遥传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房门外。

        荀予安心脏开始怦怦狂跳，下意识双眼紧闭，甚至连呼吸都刻意轻了些许，就这样足足憋了五分钟，脚步声再次响起，愈来愈远。

        展湛终于走了……荀予安长吁口气。

        他翻了个身，改成趴的姿势侧耳倾听，等了好一会，再次听到模糊的脚步声，却是从他下方传来，这下荀予安彻底踏实了——展湛回房了。

        展湛住老宅的二楼，房间则正对他下面，那也是他十八岁前经常住的屋子。

        他无奈同意展湛搬进来的那天，还以为展湛会住三楼荀凌云的卧室，毕竟那是一家之主的象征，但没想到展湛却选择了二楼的那个房间。

        当天他去二楼转过一圈，妈妈的东西早已被清空，房间内再也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但他从前故意耍赖住的那间客房依旧被保持原状，只不过现在又多个展湛。

        荀予安猜测可能是展湛不愿意住妈妈的房间。

        那里曾充斥着病弱和忧郁，生意人还是挺忌讳这个，至于其他客房，由于家中常年没有访客，因而配备也并不齐全，相较之下还是他那间最合适，只需请兰姨稍作打扫就能拎包入住了。

        荀予安于黑暗中出神地想了许久，心底还是惦记那个私密wb，刚才为了确认摆件和照片的关系，他还有几条没看完，虽说来日方长，但他还是想今晚就搞定，否则肯定要彻夜难眠。

        于是他把手机拿过来，整个人躲进被窝里，再次进入那个昵称为mortal的账号。

        后面的好几条依然是些照片，他一张一张看过去，直至翻到同年冬末，文字wb再次出现了。

        mortal：【榐湛洧點渏怪……戓汻湜莪忲玖没啝人葙處孒】（展湛有点奇怪……或许是我太久没和人相处了）

        荀予安：“？？”

        盯着前面这六个字，荀予安心想展湛奇怪……哪里奇怪？嗯……大概是那时自己心情不太好，看谁都不顺眼，而且后面一句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荀予安想象未来的他独自走在异国的路上，天色将暮，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那时的他一定很寂寞，也很自闭——对自闭！小明曾说过几次这个词。

        唉！他为何不把小明带上呢？

        同自己发小去旅游也不错，何况小明还很可爱，可能是他囊中羞涩——他不是个糊咖嘛，肯定赚不了多少，又不肯纡尊降贵朝展湛伸手要，所以只能抛弃兄弟一个人去浪了。

        荀予安脑补完毕，对自己这个解释非常满意，于是继续朝下翻，然而下一条的时间跨度竟长达半年之久。

        直到翌年盛夏，这个wb才再度有了更新，并附了张自拍。

        mortal：【各自乘流。】

        照片里他不知站在何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完全辨不出任何情绪，背景则是一栋模糊的高楼，时间应当是傍晚，黄昏的光晕染了一切，整个画面透着说不出的清冷与孤寂。

        这是六年里他唯二的自拍照，第一张则是五年前初夏的那条，也是唯一用正常汉字写下的一条。

        人间枝头，各自乘流……荀予安的手轻轻摩挲小重，在心底反复琢磨他写下这句话时想表达的含义。

        这八个字流行于网络多年，荀予安是知道的。

        它原本意思是说，人世间的路犹如树枝河流，分叉诸多，而人生亦是如此，纵使某个时间段里，你我他会因为缘分汇聚到一起，但最终也将分别，流向各自的归途。

        这条wb是最后一条，往后这个账户就沉寂了，仿佛被主人抛弃般再也没有任何更新。

        所以说这句话的含义……荀予安暗自思忖，应该是代表他已经想通了，准备同曾经那个迷途的自己告别，再度返回正常的人生轨迹吧。

        他把全部wb和照片又重新看了几遍，并注意到这里面曾提及过陈叔，但只是在最开始的几条，再往后就没有了。

        所以他是真的离开荀家了……荀予安想起衣帽间里陈叔送给他的滑板，不禁心下晦暗。

        陈叔应该是被荀凌云辞退了——这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任性在机场跑路，害陈叔失职，荀凌云也不会无缘无故辞退他。

        也不知道陈叔人现在在哪里，他和他妻子过得好吗？收入是否还算说得过去？或许自己回头可以去问问展湛，展湛既然能安顿好妈妈，想来应当不会弃陈叔于不顾。

        荀予安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沉重的困倦感逐渐袭来，脑子里愈来愈迷糊，最后手机吧嗒掉在枕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

        隐约的风声在耳畔响起，伴随连续不断的胎噪声，且声音越来越大，荀予安被吵醒了，缓慢睁开双眼，入目便是熟悉的奔驰车内饰。

        荀予安：“？？？”

        此刻他脑子里昏昏沉沉，浑身疲惫，动也不想动，只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看到前面驾车的司机正是陈叔，而他则坐在后排座，手里拿个掌中游戏机，身旁的位置上还放着他的护照和行李。

        荀予安：“！！！！！1

        荀予安刹那就惊了。

        他他他、他竟然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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