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齐玉书被冷醒了。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了异样。
一切景象褪掉了色彩。呈黑白灰三种颜色。
黑色的是夜幕下、阴暗里的角落；白色是亮着灯的路灯，能看到光芒向外延伸的轮廓；灰色是雨水，素描线条一般。
有点像被拉了灯的房间，更像九十年代拍的黑白电影。
难以适应。
一个逼仄昏暗的巷子里，大雨敲打在旁边金属防盗网上的声音乒乒乓乓宛如弹奏，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雨水四散飞溅。
齐玉书感受着雨水打在身上的触感，很冷，像落下细细的针。
他不是放学之后回家打游戏，因为头疼便早早睡了吗？
怎么会。
齐玉书吸了一口气，闻到十米外一个翻倒的垃圾桶中——塑料、呕吐物、发霉的食物混合的味道。
鼻子好像也变灵了。
可这是哪里？
他再次确认，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他感到了饿。腹中空的好像只剩下了内脏，胃酸搅着胃壁一阵疼，又很想吐。
齐玉书从地上站起来，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奇异感。
他看着灰色流着水的墙壁，感觉自己好像变矮了。这么一对比，他居然还没有垃圾桶的三分之一高？
他朝前走了两步，脚下一软，一啪地摔在了地上。双腿不协调也不听使唤，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齐玉书重新站了起来，低头看到立在地上四条打绺的生物毛发、短且细的腿。他抬了抬手，发现一只前足被抬了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手，也不是人类的腿。那是一个看着有些柔软的脚掌，混着毛，在伸展的时候还能看到尖利的爪子。
一股惊悚感席卷天灵盖。
齐玉书吓得叫了一声，结果听到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微弱的叫声——
“汪！”
妈的，这是什么声音！
等等！地面水洼中的倒影，不是人脸，而是……一张倒三角的脸，长而尖的嘴旁长着几根胡须，竖着的耳朵。两只眼睛处和头顶的颜色略微有一点深，两撮白色的眉毛。
齐玉书张嘴，倒影中的脸也张了嘴。
他歪头，倒影中的那只狗也跟着歪头。
齐玉书：“……”
他可悲的发现，他变成了一只流浪狗！！
而且还是一只哈士奇！
那自己的身体呢？是在家里还是……
冷静，冷静。
齐玉书告诉自己。
他沿着墙角慢慢地往前走，想走出这片环境糟糕的地方。
快要走出着巷子时，一道闪电划破黑夜，将环境照得虚白。齐玉书本能地闭眼，接着头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在那声雷鸣的余音中，他看到一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歪歪扭扭，迎面朝他走了过来。
“妈的，死婆娘赢了我好多钱……”中年男人口中吐着污秽的话。手中拿着酒瓶，没有打伞，衣服裤子紧贴在身上，显出了他那怀孕似的啤酒肚。
齐玉书味到那股浓烈得连大雨都覆盖不了的酒味，默默往角落靠了一点。如果是往常的他一点都不会害怕，可他现在只是一只饿到发虚的流浪哈士奇。
在他快要经过中年男人的时候，余光瞥见那人停了下来，低头斜视他。
“狗？”
听到那声充满着恶意的沙哑嗓音。齐玉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狗的天性。他感觉自己受惊般地——尾巴上，脊背上的毛全都倒竖起来。因为身上潮湿，看不出来。
男人唾了一口：“草！哪来的死狗！”
他抬脚就朝齐玉书踢过来。
肚子上一疼，五脏六腑差点就吐出来了。
齐玉书痛的“呜”了一声，后背撞在严实的水泥墙上。
操。他是造了什么孽。就不是因为不喜欢学习吗，变成狗也就算了，还得以这种倒霉的死法？
“我踢死你。”这酒鬼踢了他一脚好像找到了发泄口，居然有想给他来第二脚脚。
求生的意识盖过了腹中的饥饿感。
齐玉书心中涌起一团火气，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软柿子。他很快爬起来，在那只向他踢来的腿到了时，迅速地往后退了几步。
酒鬼一脚踢到墙上，痛得惊呼。在对方抱着脚尖□□时，齐玉书对着他的腿就是一口。
“啊——”酒鬼痛得大喊，手中的酒瓶一松。玻璃瓶就这么摔在地上，液体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让你踢你爹。
齐玉书松口，扭头就跑。
他歪歪扭扭跑到马路上，回头看没有人追过来。才放慢了步伐。
他好饿。
雨仍然很大，没有变小的趋势。路上的人撑着伞走的匆匆忙忙，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停下来。
没有色彩的世界，天南地北都分不清楚。导致他在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让一辆车撞了。
还好他身形够小，趴在地上，刚好能让车从头顶经过，就是吸了一鼻子的尾气。
重新走到人行道上之后，齐玉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电线杆上的闪烁着的红色波光是红灯。
怎么办？
齐玉书还没从惊愕的心理脱离出来。
陌生的街道灰黑一片，连光都是斑驳的灰。
他讲不出人话，只能嗷嗷地轻声叫，连向人求助的机会都没有。
走到花坛旁边没有力气了，齐玉书只好趴在地上。
齐玉书悲哀的想，自己不会要一辈子当一条狗吧？
呜呜，让他变回来。他愿意好好学习。
倏地，一双球鞋停在了他的面前，细而沾了雨水的脚腕藏进白色的中筒袜里，裤子湿了一大半。
头顶的雨停了。
有人抬着伞为他遮雨。
“小可怜。”
头顶有人这么说，好像是在叫他，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怜惜。
齐玉书垂头丧气，呜呜叫了一声，想哭。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路上遇到的人都把他当做一只疯狗，看到就绕着走。
“是不是和主人走丢了？”
不是、不知道。
“你是不是很饿？”
对。
齐玉书想嗷一声表示同意，没力气叫了。
“还好你遇到我，刚好我又从超市里回来。”
齐玉书：！！
他听到了塑料袋的声音，那个人抬着伞蹲下，在袋子中翻找着什么。
很快，一个蛋黄派被递到他的嘴边。
齐玉书张口就咬，尾巴无意识地摇着。
吹着风，雨斜斜的下，开始有细小的雨丝斜飘进来。
有雨落到了齐玉书眼睛里，有点冰凉，他眯了眯眼。
这人，后背应该湿了。
齐玉书抬头看他。
这不看不要紧，齐玉书差点就从地上跳起来。
这不是班上和他互相讨厌的宋岁音？这么大的雨他怎么在外面逛。
关于两人的事情，还得从高一说起。
高一开学时班主任方敏月让学生上讲台自我介绍，齐玉书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叫齐玉书，名字来自张先的一句诗——梦里蘼芜青一剪，玉郎经岁音书断。”
他说完之后还挺自豪的扯了一下嘴角，直到他后面走上来个身形清瘦的学生。
这学生声音冷清清的，没想到张口就语出惊人：“宋岁音。名字也来自一句诗。”
说完后，他停顿了一下，朝齐玉书这望看了一眼，淡淡道：“顺便提醒前面那位同学，这诗来自纳兰性德的《天仙子》。不是张先的。”
全班安静了两秒。
全班笑裂。
齐玉书尴尬得捏扁了一个矿泉水瓶：“……”你他妈故意的。
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最后被齐玉书归到了黑历史，发誓把宋岁音当做他的一生之敌。
可是。
和他在班上互看不爽的宋岁音此时就蹲在他面前，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友善。
齐玉书想甩掉身上令他心情烦躁的水，又止住。
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好像能看到宋岁音身上的颜色？
宋岁音穿着黑白格子外套，卡其色的长裤。齐玉书回忆宋岁音刚才向他伸出手，是白皙修长的五指。
就像黑白的世界中突然开出一朵五彩斑斓的花，多么令人欣喜。
可能是刚在喂他面包的时候被雨淋了一下，宋岁音头发有些潮湿，打着绺黏在额头上。眼神不像在教室里那么冷淡，反而充满温情。
和那个在学校里校服总是拉到衣领处，一本正经的高冷模样截然不同。
想不到宋岁音还有这一面。
就在齐玉书愣神的时候，脑袋被摸了摸。
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祟还是怎么，他能感受到宋岁音的善意，以及别的一些东西，比如喜爱，比如纠结。
宋岁音温声，有些遗憾：“可我帮不了你。”
他站起来，是要离开的趋势，齐玉书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认识的人，齐玉书才不会让他就这么走掉。
宋岁音扔完垃圾，感觉有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他的腿。
他垂眸，是那只小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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