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婚后的第一次离心离德（2）

刘橙一边沐浴一边恨得牙痒痒。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白飞飞，一样都是女孩儿，凭什么她就什么都有，而且还天天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觉得没有当面骂小三就是她白大小姐很有素质的表现了，还觉得这是对她刘橙的一种恩赐。白飞飞天天晃晃荡荡，多大的人了还不上班，一天到晚闲在家里发呆，住着老爹全款买的房子，拿着老爹给的钱瞎花，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过五关斩六将到了这家外企，成为一个有着明确职业方向的白领了。她白飞飞呢？毕业就跟男朋友同居，没同居多久就散了，没事就打电话来添堵，今天打电话来能有什么好事？肯定是要钱。也不想想，自己爸爸都五十多岁了，还要还房贷，还要养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儿有多么不容易。刘橙想起了自己远在川南的父母，跟白显同年纪接近，模样却苍老许多，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的脐橙，年均每棵树只赚得了不到两百块钱，两个人腿脚都已经不太好了，刘橙寄回去的钱他们也舍不得请工人，说是都存着，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尽量不再给女儿添负担。哥哥家里两个娃，开销不算小，嫂子在家乡照顾着她自己生病的娘家妈和两个娃，不能陪着哥哥去成都打工，也是很辛苦的了。

        刘橙的父母不算重男轻女，儿子几年前娶媳妇确实掏空了他们的家底，女儿也送出了五万块礼金，刘橙父母老泪纵横连声怪自己没有用，居然需要尚未结婚的女儿出钱贴补长兄。嫂子也不是刻薄人，嫁进门之后对公婆算不错，偶尔小家庭里煮只鸡还记得盛一碗鸡汤送到一墙之隔的婆家来。刘橙刚工作的时候每个月八千块月薪，父母不让她寄钱回家，说她一个人在北京也不容易，自己种脐橙又不是不能赚钱，刘橙也就依了。存了一年多的钱，又涨了点薪水，哥哥结婚了，刘橙拿出五万块礼金，帮哥哥风风光光地迎娶了嫂子。哥哥嫂子都念她的好，嫂子还给她绣过沙发靠垫的套子和织过毛衣。后来父母老了，哥哥的两个孩子相继出生，刘橙的薪水也涨到了一万五千块，她提出每个月给家里三千块，意思是父母补贴补贴哥哥家也没问题。父母哥嫂都说用不着，快人快语的嫂子发了话：“橙啊，你惦记爸妈是应该的，但是咱们这个地方用不了这么多钱，你寄一千五吧，让你爸妈存着，其他钱你好好存着，也别乱花，将来给自己做嫁妆用。你哥现在在成都打工也赚钱，他们工地上包吃包住，都挺好的，你也放心。”就这样，刘橙一直每个月寄一千五百块回家，也从来没有问过钱的用处。嫂子在家乡看顾着父母，她安心了很多，将来两个侄子读书需要花钱的时候，她这个做姑姑的也不会看着。

        刘橙跟白显同结婚前，带白显同回过一次川南的娘家，白显同精心地把鬓角白发染黑，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西服，遮住了略略发福的肚子。一见面，他就放下了一半的心，跟他同年龄的刘橙父母看上去比他老了十几二十岁，他喊一声爸妈看着竟然也不违和。就连明明嫁过来还没有几年的刘橙嫂子，因为接连着生了两个娃休息得不好，也看上去跟他白显同是一辈人。

        白显同看了看身边的都市丽人刘橙，心里有点被她的上进感动，这个陋室明娟是怎样努力生长学习才幻化成此时的白领精英模样啊。他忽然更懂得她对感情的执着和对事业的拼搏精神了，她真的是奋斗了十几年才有机会跟自己坐在一起喝咖啡。她从这个地方考去天津的名校，留在天津工作，然后又跟自己一起申请调入北京，现在又即将在北京结婚定居，每一步，她都走得比别人辛苦，而且没有回头路。

        老实的刘橙父母没有说什么，他们尴尬而沉默地一起在家吃了晚餐。饭后，住在隔壁的嫂子过来帮忙收拾碗筷，她拉了刘橙进厨房。

        一进厨房，她就眼圈红了，拉住刘橙：“妹啊。”

        刘橙也有点心酸，小三转正历时五年多，到今天其实也没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有的只是一种茫然：自己以后会幸福吗？白显同就算一直对自己好，他还能陪自己多久呢？

        刘橙是自私的，此时她丝毫没有想过白显同前妻和女儿的感受，她道德水准也有点低，从始至终几乎没有对白飞飞母女的内疚感，尽管如此她居然也没有感到特别快乐，她有点困惑。

        嫂子倒还明白些，看着这个年轻的有出息的小姑，她知道她是被大城市里成功的老男人迷住了眼，迷住了心。人家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今天他能背叛当年一起挨过穷日子的原配，以后就说不定也能背叛刘橙。何况，刘橙跟哥哥私底下说过，自己跟白显同结婚之后不会生孩子，那是女人家多大的损失啊。嫂子在心里连连摇头。

        姑嫂两个人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相对着看了一会儿，嫂子先开了口：“妹啊，以后结了婚就是大人了，得勤快些多做事，后妈难当啊，你在家少说话，慢慢地孩子会理解你尊重你的。要真是有什么不如意，你就回家来，咱爸妈那么多脐橙树，养得起你。你回来跟嫂子作伴。”

        刘橙点了点头，她知道嫂子对她的生活还是不太了解，她知道她这个后妈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继女白飞飞，她知道即使她的婚姻失败，她也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小山村里。

        她没有退路，她过不了这种简单的生活，她最后将在大城市里孤独终老，无论白显同跟她的婚姻是否能维持下去，他比她大了二十几岁是事实。

        他们第三天就从川南回了北京，临走前，白显同拿出十万块现金给了刘橙的父母，他们不肯要，说只要白显同对他们闺女好就行了，还说留着给他们以后生的孩子花，父母老了，花不了什么钱。

        白显同把钱留下了，他表示一定会一辈子对刘橙好的，然后牵着她的手走了。刘橙不断回头看父母，她的妈妈不停地抹着眼泪，她也哭了。

        刘橙在沐浴中想起这许多往事，一肚子的愤怒已经变成了消沉，她懒懒地擦干头发走出浴室，已经不想跟白显同争吵了，她的损失不是吵架可以挽回的。

        白显同吃着外卖的炸酱面，面的味道并不好，他也没心思细品。他还在想着公司优化裁员的事情。年纪越大，越没有胆气，此时的他竟然一直兜兜转转没志气地在想，如果没有离婚，五十一岁的他拿着赔偿真的可以提前安度晚年了。他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世界上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如果”一说。

        刘橙从他身边经过，视而不见他的摇头。她想：你二十几岁的女儿不工作不上班要你养，没事就打电话来捣乱，你现在摇头叹气又有什么用？你那当老师的前妻也不会教育自家孩子，真的是活该。

        关于裁员这件事情，刘橙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白显同。她现在是一个能干的中层管理者，薪水接近两万，不算特别高，工作量也很饱和，工作经验上来了，工作激情也没有褪去。虽然说二十九岁刚刚结婚，但是公司还是清楚她的情况的，她并没有怀孕生子的打算，关于这件隐私她已经提前跟现在分管她的女性总监lucy沟通过了。lucy表示如果要休产假也没问题，工作安排好就行了。现在面临公司的大范围裁员，刘橙有点庆幸不久前的这一次沟通。

        刘橙是有一些积蓄的，外企工作七年时间，她一共只买了一只lv包，另外买了一块omege星座手表，都是之前出差国外的时候买的，也是精打细算多方比较后的选择。平时上班她用一只coach的托特包，出差美国的时候买的，全皮的折算成人民币还不到一千块钱，能放得下她的11寸笔记本电脑，风里雨里都是它。在天津时她住公司提供的低价员工宿舍，调到北京后，升了职的她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离公司很近，她不需要买车也没有交通费的支出。后来白显同买了房，他们偶尔同居，她也始终没有退租——当时白显同可还没有离婚，如果他老婆来北京看他，她难道睡街上去？只是这个小房子的房租开始由白显同帮她付了，她也没有推辞。就这样，她存下了70万块钱。

        这个钱，她放在银行里存了一本定期存折，她知道，只要自己一直不动用这笔钱，这就是她的婚前财产。如果取出来一部分，后来即使又存进去，那后存入的那一部分钱就说不清楚了，得算夫妇共有财产。

        70万存三年的利息按照338来算，是每年23660元，约等于每个月2000块钱。如果不需要还房贷交房租的情况下，自己买菜吃饭是勉强够了。刘橙心想，万一白显同被裁，她或许可以把这个利息钱交给他每个月买菜做饭，但是她的本金是她的养老钱，她无法跟白显同分享。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白显同拿到的补偿金不可能一次性把房贷还完。每个月除去公积金还要还一万五的房贷，再加上白显同被辞退后不再有公积金，又得增加不少房贷，物业管理费和取暖费水电费热水费，已经超过刘橙的全部薪水了，房子还需要还贷九年时间，白显同拿到退休金也还需要九年。难道这九年两个人就靠着这不到两千块钱来生活？白显同的听京剧和喝好茶的爱好当然都得全部停下来，但是他的高额医疗保险可停不下来，每个月都是将近两千块钱，这个钱也需要从这一两千块生活费里面扣除吗？她刘橙自己还只有一份额度很低的商业医疗保险，需要补充的地方还多着呢。

        刘橙额上渗出一些细密的冷汗，她定了定神，还好，还好，是自己计算错了，白显同拿到的赔偿金如果不一次性提前还房贷，那么可以自己续交他的商业医疗保险。但是这样一来，刘橙就需要用自己全部的薪水交房贷和各项杂费，然后用积蓄的利息跟白显同一起过吃粥的日子？刘橙仍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白显同完全忘记了女儿，他没有回复女儿的电话。也幸好如此，否则以刘橙今晚的坏情绪，她无法维持自己的贤惠继母人设，在这个前途未定的夜晚，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嫉妒白飞飞，她已经怒火中烧不想掩饰。

        转正后的小三不是不可能幸福，但是他们遇见的婚姻障碍不会比一般的夫妇少而只会多，所以从概率上来讲，应该是没有非小三们的婚姻幸福。刘橙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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