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来
离钰大概也能猜晓一些第三幻境的模样了。
——那是尘封在郗容心中的执念。
周身的黑暗褪去,黎光照进抬手的指缝间,大喜的红绸高悬,千越一如既往地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为祁钰和时解怿主持着这场婚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道高亢的声音落下,离钰站在一旁震惊地看着这对新人行完礼。
不对,褚慕怎么没有冲进来打断,魔族为何没有来犯!
一切都变了……
“礼成——”
直到这句话久久回荡在殿内,离钰都没有从这样的状况下缓过神来。眼前这对新人穿过她的虚影往洞房走去,她拦在空中的手不知所措。
她不死心地往琼山底下跑去。
喜宴之上,苍兰城百姓们觥筹交错,褚慕在山脚喝得酩酊大醉,哪里还有什么魔族之人的踪影,仿佛当年血流漂杵的琼山派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她站在玉阶上,玉阶下再也没有那声“参见郗容殿下”传来,还有那声冷漠至极的“杀”。
所有的谎言都还没有戳破,所有的生离死别都还没有上演。
原来由痛楚编织出来的美梦,便是无妄之渊对郗容最大的残忍。
站在二人的洞房内,离钰看着祁钰和时解怿举起合卺酒,两瓢之间串着的红线将他们牢牢相牵在了一起。
幻境里的郗容缓缓掀开那道红盖头,他等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位新娘。
新娘媚眼含笑,半低着头,害羞道:“夫君。”
听到这样的呼唤,郗容撩起红盖头的手顿了顿,红色的头纱被攥出皱痕,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手贴上她的脸颊来回抚摸,踌躇了许久后,轻声唤了一句:“阿钰。”
他的神色如今夜的月光一般温柔,眸光澄澈,心爱的姑娘倒映其间。只是这份柔情被曾经的他隐藏地太深,时至今日才终于可以毫不遮掩地展现出来。
“你今天,真美。”
眼前的新娘睫羽轻颤,笑意更浓:“这句话今日我可是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能不能说些别的?”
郗容呆了呆,他太久没有听到这个与他打趣的语调了,这下连手都不知道该如何自若地放在何处。
“都怪我。”他半低着头抿了抿唇,“我说别的。”
祁钰看着他,指望他嘴里还能蹦出什么夸赞的花来,可等来的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阿钰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
祁钰把手指抵住郗容的唇瓣:“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
“我真的知道。”
郗容唇瓣抿成一道线,不再问,仿佛他三百年的过去她都知晓。
祁钰拿出了那张亲手绣好的婚书,上面没有修修补补的痕迹,艳红华金,这是郗容第一次见到它完好如初的样子。他轻轻抚摸着,指间的谨慎像是把它视作稀世珍宝。
那是他再也寻不得求不到的世间独一份的美好,是他再怎么缝补都回不到的从前。
没有染血的誓言是那样的真挚夺目。
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三生石上定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他的指腹落在了婚书上的一处,疑道:“阿钰,这个‘约’字怎么了?”
祁钰凑近他身边,笑了笑,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她故作神秘道:“我其实一直有个秘密没和你说。”
郗容眉头微皱,像条上勾的鱼儿,问道:“什么秘密?”
“你还记得不久前隔窗与我聊天的那个晚上吗?”
祁钰口中的不久前对郗容来说已是百年前的事了,他细细回想着,是有一日他吹着夜风陪她说着以后的事,说起来至今他还欠她一个回答。
“嗯,记得。”他点点头。
祁钰贴到他的耳边,悄悄说道:“那夜我说我睡不着……是假的,那几日我一直在绣这张婚书,你问我的‘什么糟糕’,其实就是我不小心扎破了手,血滴在了这个‘约’字之上。”
“那我也有一个秘密。”郗容的声音宠溺。
祁钰朝郗容眨了眨眼,问道:“什么秘密?”
郗容释然地笑了一声,道:“其实,那天我说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也是骗你的。”
“我就是……想你了。”
没了那道禁制,他终于能分辨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那是爱人之间最寻常不过的思念。
可他敌不过宿命的捉弄和安排。
“那我们扯平了。”祁钰昂起头笑说道,眉眼中还带着少女的神气。
她越笑得灿烂,郗容的心就越发纠痛。扯平,如何扯平?生生世世,我都亏欠于你。
“以后,我都不会再骗你了。”
祁钰抚平他的眉头,佯怪道:“夫君怎么说得像是以前骗了我很多一样。”
郗容折好那张白头之约的婚书,珍重地放在床头的案边。
“那日,阿钰你问我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以后,我想过了。”
祁钰歪着头期待道:“哦?说来听听。”
“以后我们应该会有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很欢喜,等孩子大了些,就交给千越师尊,待到每年春暖花开之时,我们两人便出去观山玩水,看遍这人世间的百景。”
说着,郗容握上了祁钰的双手,指腹轻柔地摩擦着她手背上的肌肤,接着说道:“每到一处,我就去学当地特色的菜肴回来做给阿钰吃。”
“保护好你和孩子,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后头的,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这句话,郗容说得又重又沉,不知不觉手中新娘白皙的肌肤上浮出红印。
祁钰抽出手,揩去他泪痣上晕开的湿红,怜惜道:“你在这儿,我怎会舍得离开呢?”
飘动着红色罗帐荡漾着爱意缱绻,离钰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门。
无妄之渊的幻境又何尝不是一种郗容的想象。
她偷来了千越师尊珍藏多年的美酒,坐在山头的凉亭内一个人独饮着。
烈酒入喉,一阵风吹来,离钰觉得头昏的厉害,笑说着自己定是有些醉了,不然怎会竟然想看到这个幻境以后的模样。
想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
或许,她跟随郗容进来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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