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密谋驾崩
夏日晌午，石榴花盛放开嫣红，荷叶露出娇滴滴的粉嫩。御花园中的甲壳虫惬意地躲在苍翠幽叶之间，鸣叫着悠悠炎夏。
御风亭内，黑曜石精细打磨成的棋桌旁，坐了四人。
朱仝渊位于上座，陈媛儿娇媚地倚靠他身畔，朱祁真只顾低头俯视棋面，目前的局势有些焦灼。
但见朱仝渊的棋子步步紧逼，朱祁真步步退让陷入两难境地，若想取胜：要么铤而走险搏斗一番，兴许有转机；要么彻底弃子，或能侥幸苟活。
父子两棋盘厮杀之际，房羽然正襟危坐，凝神关注着每一个落子所引发的波谲云诡，而脑海却正遨游神宇之间。
正怔神，陈媛儿丢了团扇在她脚边，她弯腰拾起递还与她。
陈媛儿适时冲她招招手，房羽然一时以为自己会错意。陈媛儿便拉过她的手，两人前后相随着走出亭子。
“咱两年纪相仿，不如本宫直接叫你阿羽吧。”
“娘娘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陈媛儿嫣然一笑：“阿羽你何必如此紧张，本宫只是瞧你有些许不安，想拉你话话家常罢了。这种场合，恐怕你也甚少经历吧。”
言语间，对房羽然的平民出身貌甚介意。
“还行，再暗箭难防的阴谋我也躲过，再难缠的小人我也应付过，这种场面算不上什么。”
这一句，将陈媛儿的话头噎在喉间。
从最近的势头来看，朱祁真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毕竟老皇帝雪鬓渐生，自己年纪尚轻，要想在朱仝渊驾崩后，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迟早得要倚靠几个皇子。
本想拉拢房羽然，好为日后皇太妃的日子做下打算，却没想这小妮子攻击力十足。
陈媛儿想缓和下气氛，从白绫袄儿袖中取出一把牡丹团扇，金镶边，坠啄玉。
“这是本宫闲暇时绣的，阿羽妹妹的直爽性子与我十分投缘，就赠予你吧。”
房羽然正欲道谢接过，却被一飞奔的太监撞倒在一边。
太监也无暇顾及房羽然，事情紧急，必须即刻汇报。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朱仝渊捏在手中的棋子缓缓落入棋盘：“还不赶紧扶起皇子妃？”
太监回过头，吃了一惊，手忙脚乱扶起房羽然，口中不住道歉。
扶起后回头又重新趴在地上：“陛下，冷宫进贼了，据说，据说”
话到嘴边，他又十分犹豫，尽管路上想了几种措辞，可事发惊人，实在不知哪种更为体面。
“据说什么？”朱仝渊皱起怒眉，些许不耐烦。
“据宫女回报，承壁阁的蓉娘娘遭了毒手。”
朱仝渊揉搓着棋子的双指一紧，弓唇微颤：“何为遭了毒手？”
小太监刚入宫没几年，并不清楚老皇帝和这位妃子年少时的爱恨痴缠。以为冷宫内的都是遭弃的普通妃子，便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就是失了身子，遭那贼人玷污了！”
此消息一出，在场众人尽皆魂惊魄惕。陈媛儿面上笑容一闪而过，立马上前挽住朱仝渊微微一颤的身子：“陛下！臣妾乞求陛下，定要揪出玷污姐姐名声的罪魁祸首。”
说罢，潸然泪下，楚楚可人。
朱仝渊指尖的棋子转瞬间碾碎成末，还未来得及散落地面便迎风而散。
他沉默半晌，一把推开陈媛儿：“少在那惺惺作态，你每日命下人往她饭食内放了什么东西，你不清楚么？”
此番可真是：娇俏佳人魂皆散，旁观谁能料死关。
陈媛儿泉涌般的泪水，霎时间被这龙颜震怒慑住了，眼中着实惊惶。果然，他一直都清楚，可之前为何没提及？
今天又为何说了出来？是因为失了态？
一丝妒意袭上心头，她揪紧掌心内的汗巾，愤恨不已。
眼见着她摔倒在地面，朱仝渊也立时明白自己龙颜失态，上前想扶起她。
却不料被她轻轻一推，不言不语起身，款款行至御风亭台阶时足下一顿。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陛下若是不容许，那媛儿今日便随娘亲而去。大仇未报，黄泉之下虽无颜面，但提及陛下之名，想来她也不会见怪。”
在场众人皆不明所以，朱仝渊却是心中明镜般分晓。
叹息一声，上前挽住她双肩，柔声道：“朕晚间去你那。”
陈媛儿昂起秀面未应答，翩跹而去。
朱祁真心下思忖，这贼人应该便是斐蝙蝠，没想到这家伙采花竟然采到了皇宫。看向房羽然，不知何时她早已没了身影。
“父皇，如何解决？”
朱仝渊口中喃喃念道：“斐蝙蝠杀！”
房羽然一听见承壁阁三字，脚上生风，轻提燕波便飞奔而来。
推门而入，房梁顶上悬着一条白绫，白绫上挂着一女子的身影。
房羽然甩镖割下绫锻，飞身上前接住母亲成蓉儿。
掌心一沉，房羽然将她放至砖石上。怀中人泪痕满面，眼眸无神，几个时辰不见，如同老了十多岁。
好在气息微弱尚存，房羽然心中一酸楚，扯下环绕她脖颈间的白绫后也不言语。
从胸前取出陈媛儿赠予的牡丹团扇，撕掉金镶边，将团扇绣面作手帕擦拭她脸上斑驳的泪痕。
成蓉儿神色冷漠，任由房羽然揩抹。
可是粉面双颊上的眼泪却越抹越多，抹到团扇绣面湿成水巾了，也不见收。
房羽然不再动作，只是静静蹲在一边揽住她。
“抱她到床上吧”，朱祁真背负双手，站立门口半晌。
“陛下不来吗？”房羽然有些怒气，往昔的枕边人如今已然成为陌路人了？
成蓉儿，你抛夫弃女为的就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
“我师傅已经赶去追捕斐蝙蝠了，届时由蓉娘娘亲手处理。”
成蓉儿无情地冷哼一声，泪水稍收，面容僵硬。
“你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我的人生已然浪费殆尽，希望你别再步我后尘。”
越过朱门，夕阳即将西下，屋内照进一抹澄黄余晖，如同她悲苦岁月中的最后阳光。
她斜眼瞥向晕染在余晖中的朱祁真：“你若负她，我定化为厉鬼取你性命！”
政和殿内，朱仝渊伏案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内。撕心裂肺的头痛传来，像锋利无边、闪着寒芒的针尖刺入脑海，搅翻起江海汹涌。
恍惚间，他仿佛又见到了柳絮纷飞的寒天里，那穿着梅红艳丽貂毛袄的她，站立腊梅树下。
那迷醉人心的喜笑盈腮，在寒霜天里绽放开满面春风，那金莲秀步碾踏乱琼碎玉朝他奔来。
“蓉儿蓉儿”不自觉口唤出这个许久未听的名字，朱仝渊心脏一阵钻心抽搐。
这个女人，将他曾经强大的心脏搓揉得如浸水宣纸般，脆弱不堪。
虽然她十几年未曾见到他，但他却夜夜凝视她秀面，一日不见便思念难抑。
可是，他无法与她想见，若他原谅了她，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一阵冷颤从脚底生起，涌上后脑。
好冷冬天来了吗？
“陛下，现在还是初夏呢，外边吹着暖风。陛下要去赏会风吗？”赵离轻唤他。
朱仝渊自臂弯中抬头：“初夏？怎么才是初夏？”
面前这人哪里还是雄震天下的一国之君？双眸中的无助茫然，分明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孩童！
自朱仝渊还是个皇子时期，便紧跟随龙畔的赵离不禁怔了神。这蓉娘娘果然还是如影，挥之不去啊。
他赶紧上前：“陛下，要不要去外面散散心？还是叫御医给您开副方子？”
朱仝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去叫蓉贵妃来”
嗯？赵离怀疑自己听错了，贴近他：“陛下，是媛贵妃么？”
朱仝渊迷茫地点点头，便又趴下了。
赵离慌张起来，赶紧吩咐两个小太监叫来媛贵妃和太医院蒋御医。
怕不是大限之日将至吧？赵离叫来个心腹掌印太监，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匆忙奔去了丞相府。
在丞相府邸外落了轿，也不等管家通报，赵离便闯入了程府会客厅。
这不闯不要紧，一闯竟发现了程芳年的惊天秘密。
会客厅内，上座竟然是汝阳国丞相陈弓范。
这老小子来这干嘛？虽说离远国与汝阳国，两国国君以兄弟相称，签下五十年和平盟约，但风和日丽之下，掩藏了不尽暗涌波涛。
我朝储君之争，难道他也参与其中？
心下猜测不已，赵离面如镜湖，不露声色。
“芳年兄，事发紧急，谅咱家不通报便擅自私闯府宅，改日另向你赔罪。”
程芳年和陈弓范也是一怔，尤以程芳年脸色最为难堪。私下密谋陈弓范，若被揭发出来，可论叛国罪当诛。
他思绪忐忑纷飞，只好也佯装无妨：“赵离老弟说哪里话来？咱们两兄弟，情谊深厚，何须多言。陛下有甚诏令？”
“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挪步至庭院外，烛照光影，月照当头。
窃窃私语了一番，程芳年双瞳睁大：“陛下真时日无多了？”
赵离悲痛点头：“陛下还未曾立下遗诏，此事望丞相多催促催促。”
程芳年拧眉肃穆：“是啊，这二皇子颜如舜华，性情敦厚。之前虽多次提及，但陛下依然难下决心。”
“也许是催促的方式不对呢？”
这一语如点醒梦中人，往常都是婉言进谏，貌似五位皇子有口皆碑，夸赞不已。可唯独对二皇子，自己额外着力相赞，偏爱一生，陛下兴许心生厌烦。
赵离凑近些：“陛下喜欢真正能为百姓谋福之人，实干胜过言语，望丞相也能点拨点拨二皇子。届时，咱家也好美言几句。”
程芳年欣喜点头，将他送出门外，望着他上轿才转身离去。
“老头子说什么？”一回到厅内，陈弓范便背负双手，威容满面。
程芳年一丝不屑闪过心头，摆摆手：“不过小事，我能搞定。”
陈弓范狐疑看向他，若真能凭一己之力搞定储君之事，又何必接受他的携手盟约。
盟约内容便是他助程芳年扶持二皇子上位，届时借离远君主讨伐汝阳暴君名义，出兵助他谋权篡位登上宝座。
不好说出所想，便淡淡道了句：“那就好。”
程芳年坐下，掸掸裙袍：“方才说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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