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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温居


证据在晒场上的大屏幕放着,众人还在看热闹,却有人撒腿就跑了,花珥在后追。

        这一路追到那人家门口,他才认出那是沈磊。

        这人也是周万根小团体里最年轻的一个,同时也是最懒的一个,周万根平日里有些零碎的泥瓦活儿也带着村里的后生们一起做,这个人向来是嫌苦怕累,总是做梦想发大财,兜里那点儿零钱都拿来买彩票了。

        他慌里慌张地摸出家门钥匙,没等捅进锁就被人压在了门上,龇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

        “跑,跑什么跑?!干什么打老周叔?人一把年纪了,哪儿经得住你那一手?!”花珥气急上了头,喘着粗气问,“为什么?”

        “小宝,你松开我,我胳膊快被你拧折了,你松开我说。”沈磊求饶道。

        听了这话之后,他胳膊上那只手略微松了劲儿,趁这功夫他立马推门钻进自家的院子,将花珥关在了门外。

        他哪里知道,小宝平时瞧着弱风拂柳的,人家在大学里散打可是拿过奖的,门关上是不假,他刚躲进家里,就听“咣当”一声。

        大门被花珥踹开了,破门板子散得一地都是。

        周万根家的灯已经灭了,人都已经全部睡下,大半夜的被花珥敲开了门,他揪着沈磊到老周床跟前道歉。

        这人自己坦白,纯粹是嫉妒才生了恶念,虽说任乐舟是叫老周做活儿偿债,可是个人都知道,大腿就算抱不上,拽两寸裤子上的布还是可以的。

        这么大的场子,建筑用材多少废弃的,周万根干完活儿就一车一车地往家里拖,有用的自个儿留着,没用的当破烂卖了,说实话,在无收入人群里,这是足以令人眼红的。

        但眼红到想打人,也就出了沈磊这么一个,他也没想下狠手,只想让人停工两天,人家没活儿了,他心里就舒坦了。

        花珥在一边听着气愤,伸起一脚就要踢人,被老周摁住了。

        周万根拍拍沈磊肩膀:“孩子啊,你也挺大个人了,叔是做错了事儿在认罚啊,也是打心眼儿里不想混下去了,这一家老小的都指着当家的男人吃饭,你叔我才五十几,这在城里还没退休呢,该干还是得干啊!”

        “叔,我知道错了,您别报警,我以后做牛做马孝敬您。”沈磊痛哭流涕就差下跪了。

        “我报……”老周可从没想过这事儿。

        花珥坐老周床边,感觉到被他脚趾怼了一下,抬头就是周叔瞪着自己,他也不甘示弱瞪了一眼沈磊。

        这头道歉呢,那边儿沈磊老婆目睹了一切,但又不敢上老周家,一路跑到了花家。

        老头儿看电影还没回来,任乐舟给开的大门,他俯视着这位农村少妇,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这位老板刚洗过澡,只围了个浴巾就出来了,漂亮的胸腹肌肉在夜色下还泛着水汽儿,少妇连抬头都略显羞怯,但到底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况且是为了自家那扇被踢破的门来的。

        于是她鼓起勇气说:“他家小宝把我家门弄坏了,他得赔。”

        “什么??”远处传来质疑的声音,晚归的花小宝急步跑了回来,“赔什么?”

        “呃……花主任,那什么,到底谁赔偿谁?”任乐舟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倚靠在门上,像是看好戏,“殴打我员工怎么赔,木板门怎么赔,您给算算?”

        花珥跟着附和,忙点头道:“殴打员工这个事儿得报警,还得赔偿医药费,我踢……”

        “踢”字还未说完,沈磊媳妇儿人就没影了。

        花珥和任乐舟相视一笑,双双进了屋。

        只不过这小孩儿一想到老周叔受的罪便忿忿不平,气呼呼地朝床边一坐,扯了条毛巾使劲儿搓脸。

        任乐舟进来的时候,就见这么一张红彤彤的脸,上面俩鼻孔出气,花珥见他进来,气有点消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洗澡去。”

        几分钟后,院子里就响起花大爷教训孙子的声音,晚归的老头遇着沈磊媳妇儿一通哭诉,最后孙子踢的门,明儿爷爷得去修。

        任乐舟已经睡下了,周身还带着潮气的花主任摸黑跨过鸡笼,钻进了被窝,眼是闭着的,眼珠转来转去,突然感觉灯光一暗,一只大手覆盖住了脸。

        那手有镇定作用似的,他很快安静下来,眼皮还被轻轻揉了一下。

        许是初秋有些凉,床上原本的被子便显得不够用,俩人不自觉地向床中间靠,来自人体的温度恰如其分地让双方都舒服一些。

        半晌,花珥幽幽地问:“大哥,我能当个好官儿吗?”

        “能啊,怎么不能?”

        “我觉得特累,原本城里报警能解决的事儿,在这边只能靠插科打诨来解决。”

        任乐舟替他朝上拽拽被子,说:“你这不料理得挺好吗?法律其实是底线,真解决不了才要报警,你这样儿节省警力,真挺好。”

        “真的吗?”

        “真的,我能骗你?”

        花珥睁眼,咧着一口白牙对着任乐舟一笑:“也对。”

        这一笑有如春风化雨,鼻尖萦绕着沐浴露的花果香,把人心窝子都甜化了。

        大雨过后的虎头村,着手修建破损的屋子,田书记连带着帮村民修,还得组织人把大队宿舍整修一下,原本是赶急工,为了让任老板和小宝都早点住上,不过任乐舟却已经开始着手布置农场里自己盖的小院儿了。

        小院儿选在半山一处平底,背山面水,晴天看花开花落,雨天听雨打芭蕉,处处是景儿。

        完工那天上午,工人在楼顶派发糖果和烟,花珥紧赶慢赶地刚下班就跑来了农场,可这里早散场了,别说糖烟酒了,人影子都没。

        任乐舟正在屋里收拾自个儿的物品,透过窗户就见这么一人在院中的秋千上荡着。

        “哎,干嘛呢?!”

        花珥听见声响,这才看见有个脑袋从窗户中伸出来了,“我来看看呀。”

        “要看进来看!”

        任乐舟一挥手,花珥进了卧室,他先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看过卫生间他才发出惊叹:“你这厕所是我们虎头村天花板了吧!”

        他这么说倒也不是夸张,也并非农民用不起现代化厕所,事实上这年头坐便器浴缸洗面台,农村的普通人家大部分也都有。

        可人家这设计上档次啊,嵌入式的水箱和管道,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水龙头,形状前卫的马桶,整个设计简单而大气,低调却显奢侈。

        任乐舟扬扬眉毛:“要不去尿个童子尿,给新房子驱个邪?”

        “尿就尿,反正我一下班连厕所都没来得及上。”

        这话纯属逗乐了,事实上外边儿就有厕所,他哪能憋着泡尿进人新房子呢?

        从厕所出来,任乐舟正在套自个儿的四件套,花珥眼尖,被窝下面鼓鼓囊囊的,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一摸就摸着个纸箱子。

        他拖出来一看,上边儿一层散糖,底下盖着一堆烟,杂七杂八的什么牌子都有,“还有这么多没发呢?早上人来的不多吗?”

        任乐舟剥开糖纸,朝他嘴里丢了一颗:“这不是防止有的小朋友来晚了没抢着东西哭鼻子呢,听说农村这新房子可得各个都高兴啊,否则有人给你使坏。”

        “我可不会使坏。”花珥嘴里裹着东西,嗦得嘎啦嘎啦响。

        “手伸出来。”任乐舟说这话的同时,手里握着个东西递来,“给你个好东西。”

        花珥心说那怎么也得是颗费列罗吧,箱子里那一堆都是寻常可见的茶食糖果。

        等东西落着手上了,才知道这个触感绝不是个吃的,因为这是硬的,金属质地的。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串钥匙,很明显是这个房子的新钥匙。

        “干嘛呀?”花珥没太明白这意思,但也能猜着几分,“不会叫我天天来给你做饭吧?”

        “你就偶尔来做一顿,一个礼拜来一两回,行不行?”任乐舟说这话明明是在请求,听着却像是难以拒绝的命令。

        “横,”花珥自个儿又挑了个糖果吃,嘴里含糊不清,“千千来都横。”

        天天来都行,任乐舟听懂了。

        晚上是温居酒,席面摆得相当大,村里各家都来了人,连任乐舟自己家的人都坐了一桌。

        花珥坐在村干部那桌,他看着隔壁的任乐舟亲友,心里不禁有些羡慕,随后又涌上一股不知名的酸楚。

        没见着他家人朋友之前,任乐舟这个人对他来说是具象的,可说笑可玩乐可触碰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现在那一桌人,却明显与这个村子的气质有着云泥之别。

        任氏夫妇衣着不奢华,但质地款式明显不俗,他们一家,打从出生起就在这个城市的宇宙第一中心商圈,眼界已是高出常人,行为举止也异常优雅高贵。

        有些高贵是装出来的,或者后天养成的,而他们是与生俱来的餍足,吃饱之后的无所欲求以及骨子里的淡定从容,这些东西,是疲于农耕的人永远无法拥有的。

        乔家兄妹俩更是醒目,乔湛在区政府,本就是30+的钻石王老五,颜值和能力无人能敌,乔琦跟她哥一样的大长腿,飒爽漂亮,英姿非凡,就算去选美,至少也得是省级前三。

        至于那个袁星星,虽然看起来呆呆的,可他在嘈杂中淡定地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怵,想必家世也很卓越。

        这一帮人口中动辄就是几千万的房子,市政府乃至省政府级别的轶事,或者高价难求的三甲医院专家号,任乐舟置身其中,与他们谈笑风生。

        那才是他的世界,那是他该处的圈子。

        花珥默默地想,自己的世界就是这鸡零狗碎的邻里事,一天天跟人牛掰个啥,还带人睡鸡窝,也太自不量力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任乐舟送走自己亲友团后,回来找了一圈,没见着小花主任。

        他又跑到山侧面,二虎的木屋子门口正坐着一人。

        花珥坐在大石头上,膝盖上放着一盘儿瓜子,二虎一只爪子搭在他膝盖上,一人一狗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挺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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