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流花廊
“浑帐,跪下来!”
听见老爹的一声怒喝,佟寒钰吓坏了,一个腿软“咚”一声双膝着地。
“嬷嬷,戒尺!”
佟老爹大手一伸,旁边的嬷嬷却捧着托盘踌躇不前,佟寒钰斜着视线看了看,托盘上面整齐的列了一排长短粗幼不一的戒尺,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字,粗的若四个指节粗,幼的足足也有两个指节。
这个月被爹打第二次了,上回的伤痕还没好,今回这戒尺打下去还得了!
佟寒钰扭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目光从下而上看着一手拉扯自己长大的王嬷嬷。
王嬷嬷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垂着头看着眼前的少爷。
“老爷,少爷年纪还小,才会跟着外面那些狐狗朋友四处胡闹,月头才打过……”
“嬷嬷!”佟老爷的手再往前伸了一寸,斜眼怒视着她:“我佟震天教子,没有你说话的份。戒尺拿来后就退下!”
“爹……”
佟寒钰今日刚满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柔和温润的五官,眼角一点淡淡的泪痣,额上还有一朵薄红色的莲花胎记,配上白如雪的脸蛋,天下女子若看到了也会回头娇笑的盛世美男,此刻正嗫嚅着嘴唇,肩膀缩在一块,显得无助而可怜。
“逆子闭嘴!”
全佟府都怕了佟老爷的脾气,王嬷嬷护不住他了,赶忙把戒尺逞上,刚转过身要走。
佟老爷却道:“站着。”
“老、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佟震天眉毛一挑:“嬷嬷这是要去通报夫人吧”
老嬷嬷眼神闪缩:“不不、不敢”
“你敢去告密,我就罚你半个月奉碌。他娘整天就知道宠,也不看看宠出什么样子来了!”他蹙着眉,摆摆手:“下去吧。”
跪在地上的佟寒钰战战兢兢和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摇摇头,眼神似在说:“少爷好运,老奴爱莫能助”,就颤巍巍的小步踏出厅堂。
大门一关,佟震天转过头来,冷眼瞪着佟寒钰:“手伸出来。”
“爹”
“伸出来!”
爹爹如此决绝,佟寒钰这下想避也避不了。
他咬咬牙,缓缓的伸手,掌心朝天。
“你个浑帐!逛勾栏!我叫你逛勾栏!”佟老爺握着戒尺,用力往佟寒钰掌心一打:“养你十七年,一个正事没办成,还玩起女人来了!”
他这么一打,佟寒钰痛得呲牙裂嘴,往后一缩:“爹!我不敢了!不敢了!”
佟老爷挥舞着长长的戒尺,剑眉一竖:“谁让你缩!手要是胆敢再缩一下,你就趴在地上让我打!”
其实这天是自己的十七岁生日,可是前一天,有个混蛋竟然跑去通风报信,说看见佟寒钰在勾栏院喝了个天昏地暗,左手一位红牌花魁、右手一位绝色歌姬。包下了怡春阁天字一号的厢房,女儿红还开了整整二十一醰。
那人发自内心的赞叹道:“那明月花魁可是一舞值千金!少爷可真会玩啊!”
佟震天脸色一沉,连夜就把喝茫了的佟寒钰抬回府邸。第二天从宿醉的头痛中醒来的可怜虫,一睁眼就看见因愤怒而面容扭曲的爹爹,還有圍在他身邊、三位幸災樂禍的姐姐。
“你这个不成器的浑帐!我就是太宠你,才把你养成一个废人!”
“学堂你不上,校场你不去!整天不是出去喝酒就上街溜跶!”
“夫子跟我说了,塾里的考试你交白卷你什么时候就让我省省心!”
“拿钱让你去买货,你倒好,整整十万两银拿去逛勾栏来了!”
佟老爷把三把戒尺打断了才罢手,可怜的佟寒钰手心又红又肿,眼眶里噙着泪水,然后第二天就离家出走了。
佟家,哪怕是天下首富之家,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就这样,他碾转来到了花廊城规模最大的勾栏院,怡春阁。
佟寒钰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皮,外面早已日上三竿,和暖的日光从窗边斜泻入室,在床塌纱帘上投下重重光影,隐约还听得见从外里传来的叫卖声和马车声。
一阵头痛,他一边揉按太阳穴,一边挣扎着爬起身,轻轻拨开床架边低垂的薄红色纱帘,一下床就踩到了个酒杯,脚边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白瓷杯和窄口酒瓶,里面的女儿红洒了一地。
那是一间装潢极雅致的房间,红木床架上刻着蝶恋花浮雕、上面放着一只小黄铜香炉,点着令人昏昏欲睡的安息香,脂粉的香气、水果甜香、酒气什么的乱七八糟混在一起。
“佟公子醒了”
兰室角落的屏风后传来女子的声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探出头来看着他。
佟寒钰揉揉脑门。眼前的女子是谁呢他昨天喝酒喝了一晚,谁是谁都搞不清了。
他眯着眼打量着女子:“呃……妳是小桃”
女子明显地脸色一沉。
啊,猜错了。
佟寒钰再试探的问道:“小兰”
“柳儿!岚儿!雪儿!”
一连换了几个名字都不对。最后女子轻轻叹口气,表情很是失望:“公子,我们都什么关系了,你还记不住人家姓名,我是琴瑶。”
佟寒钰哈哈一笑:“抱歉……没睡醒,一时记错!”
琴瑶笑着瞪了他一眼,帮佟寒钰更衣。他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的张开双手让她伺候。
对方在为他整理好衣冠,送上两盘小甜心后就离开了,好像是京城哪位达官贵人要大开宴席,早早便把有名的花魁、歌姬们传了进府准备。
佟寒钰挽起雪白的宽袍袖口,拈起碟上的红枣糕吃了一口。
“今天去哪溜跶呢”
每次早上醒来,他还是没有重生的实感。仿佛一闭眼一睁眼,自己又变回从前的那个单身狗,还在熬夜念书准备高考。
对,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重生者。
在上辈子只是个随街可见的大学生,原名“童梓安”,这个名字由他小学起被嘲笑到成人,那些死党总爱在他向妹子表白失败后,都会笑嘻嘻开玩笑“童子安,童子安,依我看,你这辈子还是乖乖当个处男吧!”
单身狗十八年,然后在大学开课第一天为救人被车撞死。
原本自己应命绝于十八岁,可渡忘川奈何桥时,司掌转生之职的孟婆在云云死灵中发现了他。
孟婆是名俊秀的红袍青年,唇红齿白完全对不起他名讳里的“婆”字,眼神慵懒,一颗如墨的黑痣醒目的点在苍白的脸上。
“是你了。”孟婆手中的折扇直直指着自己:“对,就你,过来。”
他乖乖出列,一脸懵然的呆瞪着对方。
孟婆摇了摇扇:“你原本命不该绝,我给你一个机会,重生到一个叫『骊国』的国家。这个国家将会迎来一个毁天灭地的大劫,到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无人能救。你的任务是要把死劫的源头找出来,解决他。”
童梓安脑里似是被塞满了浆糊,在对方连珠炮发中,他只捕捉到“重生”两个字眼。
“重生”
孟婆娓娓道来。
那只不过是几天前发生的事。待转生的死魂中有一个少年,孟婆看他身世可怜且英年早逝,赋予他“天下无双”的武学才华,并让他转生到骊国来。
冥府中的阎王殿有一面能反映过去未来的净琉璃镜,负责监守的小鬼们慌慌张张地报告,说镜子突然浮现预言,一人未来将成灭世魔君,为天下带来无尽劫难,需尽快处置。
可人都转生了,冥府便管不着了,若被天庭众神知道,阎王恐怕得换人来当。
好巧不巧,这位搞得冥府鸡飞狗跳的未来大魔头,自然便是前几天转生的那名少年。
道完缘由,孟婆扶额,看起来疲惫不堪:“当然这个忙也不会白帮,作为交换,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童梓安感叹,兜兜转转原来是穿越了!还是走那种烂大街的种马爽文套路!
他下定了决心,轻轻凑紧孟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孟婆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扭过头瞪了他一眼:“你确定”
他点点头。
佟寒钰的额上被烙下了一朵红莲印,以保住上辈子的记忆和孟婆交待的任务,偏偏出生时他爹娘不懂,把自己当成了观音托世的童子。
全国首富“佟家”的小公子,前面有四位花容月貌的姐姐,自小便集万千宠爱在一身。
七岁时,他说想学琴,老爷没有犹豫,隔天就把南方出产的紫坛古琴抬了回府,和大姐一起抚琴。
九岁时,他说想学画,老爷犹豫了一下,但隔天还是请了天下第一的画师,和二姐一起画仕女图。
十一岁时,他终于想起要学骑射了,老爹大喜,隔天把重金前司军给请了过来。不到一周,佟寒钰带着三姐骑马把花廊城里的摊子行人全都给撞了个遍,老爹捶胸顿足,把自己的月俸都赔了出去;
十五岁时,峦云峰的仙君下山,佟寒钰才猛然记起,自己日后可是要和天下无双的混世魔王干架的,没半点武技傍身可不好,便瞒着老爹和四姐姐佟柳晴出府找半仙拜师。
佟老爹颇为反感仙道之术,但好巧不巧,即位只有短短三年的年轻圣上突然崩奔,他不得不前急急赴往京师奔丧。
两人就在仙师下塌的地方小住一周作入门测试,最后这位仙人摇头叹息拂袖而去,只收了四姐一人了,佟寒钰就这么孤零零的被留下了。
可惜啊!仙君说他不是修仙的料,别人用三年结的丹,换作他可能得花二十年。
十六岁时,他在大街百无聊赖,认识了一堆显贵公子,一伙狐狗朋友就这样肩搭肩去茶楼听戏,当然,偶尔还会去“赏一下花”。拜他们所赐,佟寒钰练出了一身好酒量。
如果和那小魔王比酒量,他有信心自己一定不会输。
他还为自己取了个字,就叫“寒钰”,一听就是翩翩公子!
十七岁时,他把佟老爷的十万两银拿去花廊城最豪华的勾楼寻欢作乐,一晚之间把用作进货的银两花个精光,被爹爹打断了三把戒尺,一时气在心头,干脆离家出走。
佟老爷道:「你來硬的,我就跟你來更硬的。」一不做二不休,他的口令白纸黑字贴在佟府的正门:谁敢收留逆子佟澄,就是跟我佟震天过不去。
众人怕佟老爷,怕日后都没好果子吃,看见流落街头的佟小少爺也没人敢收留。
可是他的运气很好,在流落街头的第三天就被青o楼怡春阁的琴瑶花魁捡了回去,作为曾经的恩客,老鸨不好意思把他赶走,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少爷是千万不能得罪的。
佟寒钰顺理成章在怡春阁住了下来,闲时抚抚琴、喝喝酒,睡到日上三更,反正他做什么也不会有人赶他出去。继承家业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他没这个心,也懒得再像前世一样操心劳碌。
“想在重生后开后宫。”
这就是他向孟婆许下的愿望。果真实现了!孟婆赐他倾倒众生的皮囊,重生后的生活简直是天堂!几乎把前世忘了个干净,疯狂开后宫、当小白脸!
他虽没忘记要找出未来魔尊的任务,可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国家依然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渐渐也把它抛诸脑后了。
天下之大,要怎样寻一个不知姓什名谁的人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佟寒钰摇着花魁早前送他的象牙折扇,踱着步出了怡春院。
花廊城是一国最繁华的都城,不同气氛严肃的京师,这个座落在南方的城镇处处充满活力,靠珠宝生意起家的佟老爷也选择在此落地生根,一口气在城里开了全国最大的店。
城里很大,他家住城东,尽是富贵人家的院落宅邸。平常保安森然,到处都有各府的家丁在守。城西就不同了,市井百姓、各路商贾、流浪的小贩,从白天一直热闹到三更,偶尔还会有准备出发往京师、边塞的商队和镖局。
“佟公子,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佟少爷,要上哪里溜跶啊”
菜贩阿四、肉贩阿张……佟寒钰笑着一一向他们打招呼。他从小就被佟老爷带到城里到处参观,花廊城的百姓很多都亲眼看着小少爷长大,看着他如何由一个贵公子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不过他的人缘倒也不差,嘴巴够甜,加上那副天生的好皮相,很快就和街坊们混熟了。
“蔡伯伯,今天生意如何了”
果栏的老人一摸花白的胡子:“小少爷又不去学堂了老这样偷懒,你爹知道又该用戒尺抽你了。”
听到“戒尺”两字,他又想到三把断尺的阴影。
佟寒钰摆摆手:“别提了,丢人。”
老人笑呵呵的丢给他一颗苹果:“今天生意不错,苹果拿去吃吧!”
刚接過苹果想开口道谢,道路上的人突然躁动了起来,佟寒钰抬头一看,前面沙尘滚滚,一队玄服的人骑着马,边吆喝着穿过市集,路人闪的闪、避的避。
“那些人什么来头杀气怪重的。”
佟寒钰啃了一口苹果,望着队伍离去的方向,好奇问道。
蔡老伯看了一眼,摸了摸胡子:“那是『玄鸦』部队的人,要抓拿杀手黑无常的!”
玄鸦,神出鬼没的部队,总是来去匆匆,没有人知道这支队伍的底细。
不过让自己更好奇的,是那个叫“黑无常”的中二病名字。
佟寒钰看着绝尘而去的背影,佟老爹说过,玄鸦个个身手不凡,还会点仙道之术,队长又是个死板又不近人情的硬汉,所到之处总免不了打打杀杀,支支商队迎面碰上了得绕道走。
“黑无常犯了什么大罪居然要如此劳师动众去抓。”
“哎!他犯下的事可多啰!听说啊,隔壁城的王老爷在昨晚被『咔唰』一刀干掉了!他的尸o体旁还有个红色印子,官府的人查半天查不出点狗屁,才会拜托玄鸦出马!”
老伯说罢,伸手指了指市集广场前的布告板:“这不,贴通辑令来了!”
佟寒钰边咬着苹果踱到了集市的广场前,百姓把布告板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左穿右插挤了一会才挤了上去,上面贴满了通辑令,画的都是同一个人:满面胡渣的大汉、浓眉大眼,目露凶光仿佛要把人撕开两半。
上面斗大几个字:
通辑此人:杀手黑无常。身高八尺、黑衣,见到此人速速通报。成功捉拿赏黄金百两。
八尺……那挺高的,看着这脸相杀气就很重,这画师功力了得,通辑令简直可以拿回家贴在门上辟邪了。
佟寒钰摇着扇子,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官府的人都抓不到,我们手无寸铁的去抓黑无常,自寻死路啊!”
“黑无常可是神出鬼没……前几年那个崩奔的先帝……”
身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把佟寒钰吵得头痛,他看够了,便打道回怡春阁。
黑无常又好、玄鸦又好,通通与他无关!
佟寒钰只想做过个纨绔子弟,睡觉睡到自然醒!日复一日,每天他都在想明天怎么过、要如何在人海中找到那个将来会灭世的小灾星,一直想啊想,结果日暮西沉又过了一天。
回到怡春阁夕阳已西下。可能是玄鸦进城、人心惶惶,今天的客人很早就打道回府。其他没被召进官府的花魁们闲着没事做,夜很漫长,干脆在房间和佟寒钰一起弹琴喝酒。
他不记得自己被灌了多少酒,只记得女儿红喝了一醰又一醰,空瓶子堆得满地都是。他一双修长的手在琴弦上撩拨,和姑娘们哼着跑调的小曲。
隐隐约约中只听见楼下有点喧闹,之后有位花魁进门,说什么:琴瑶花魁因为佟公子拒绝宰相赎身、宰相很生气云云……
佟寒钰听不清,举起手中的玉瓶,大喝一声:“管他的!!!喝!!!!!!”
等再次有意识时,已是夜半三更。他揉着发痛的脑袋挣扎着爬起来,身边倒了几个睡得正甜的花魁,床边一个、地上一个、桌上扒着一个、自己手里抱一个。
佟寒钰把怀中人轻轻推开,起身倒水。一下床就踢倒个酒瓶,酒流了一地。一阵风吹来,带点春天的微寒,窗子被吹得摇曳作响。
他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正打算回去睡觉,突然他看到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如鬼魅一般立在角落,一声不响。
“琴瑶花魁……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可想死妳了……亲一个”
佟寒钰摇摇头,想把脑中的醉意甩出去,可是脚下像踩着棉花,他向前歪歪斜斜走了几步,走到那人面前时,脚下一个不稳,他就这样直勾勾倒进对方怀里!
人影没有接住他,佟寒钰顿时酒醒七分,隐约觉得不对劲。
他预期中的美人应是如花似玉、暗香盈盈、细皮嫩肉的。
怎么是硬的居然还比自己高
佟寒钰一个哆嗦,吓得整个人跳起了来。下一秒,冰冷的触感冷不防渗进他颈项的每一寸肌肤上,一把银刃架在他颈项之上,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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