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天地正气浩然
魏先生口中念念有词,不过念的不是佛家谶言,也不是道家真经,更不是江湖术士的咒语。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
正是文天祥的《正气歌》。
看魏先生闭着眼,念起了正气歌,水鬼老太太面目狰狞,只觉得身上,如被钢刀乱刮。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手中的钱以宁,被她掐了这一会,已经晕了过去。
她一哆嗦手一松,就把钱以宁扔到了船舱里。
钱以宁落下之后咳嗽一声,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
而且他从始至终,手都没有松开刀柄,所以随着他落入船舱的,还有无双刀雄刀。
不过被水鬼掐着脖子,换做普通人,早就阴气侵袭至深,死于非命了。
幸好钱以宁一身死气,只是感觉胸闷难当。
他一时半会,是站不起来了。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鬼老太太,面目狰狞亮着指甲,走向了魏先生。
……
魏先生听到蹚水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
不过他对慢慢逼近的水鬼老太太,视而不见,只顾吟诵正气歌。
魏先生声音低沉,如文天祥附体,悲痛中饱含感情。
那出了口的正气歌,一个字又一个字,由无形化有形,聚成一团之后,变作一阵呼啸的飓风。
这飓风虽猛烈,但是范围并不大,最多也就三尺。
而水鬼老太太,就处于这三尺飓风的正中。
飓风刮得水鬼老太太潮湿的衣衫,猎猎作响。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魏先生闭上眼,越念声音越响。
飓风随着他的音量变化,也越来越猛烈,就连水鬼老太太,那满头的杂乱银发,都被飓风一撮又一撮的拔掉了。
秃了头的水鬼老太太,头皮上白骨暴露,非常瘆人。
飓风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水鬼老太太想跳水遁逃,但是身处飓风风眼,吸力很大。
她的两只脚,就像被钉在了船舱的水里,想拔出水也不能。
水鬼老太太,终于撑不住了。
她无法靠近魏先生,拉着绳索的手一翻,长长的指甲,比菜刀还锋利,一下就划断了,酒杯粗细的油绳。
这条小河,并不是一路死水。
这时河水上涨,水流比平常可要湍急多了。
绳索一断,小船失去了稳定,在水里不停地打转。
魏先生虽然闭着眼,但是一伸手,就把绳子捞在手里,稳住了小船。
魏先生伸手拉绳子的时候,稍稍分了心,歌声有那么一瞬间,停顿了一下。
水鬼老太太感觉压力减轻,当时就想飞扑过来。
不过魏先生绳索在手,马上就稳住心神,正气歌继续吟诵。
这次水鬼老太太,十根长指甲,都被飓风刮得,从手指上剥离了。
她逃也逃不掉,只能捂上两只耳朵。
魏先生念完一遍之后,又是一遍。
钱以宁躺在水里站不起来,也记不清魏先生,最后念了几遍。
只是在魏先生念到,诗词慷慨激烈的地方,他还微微点头,跟着合起了拍子。
“先生,我错了,你别念了。”
水鬼老太太的声音,就像一口豁了的大钟。
这句话出口之后,她就彻底放弃了抵抗,一下跪到了船舱的水里。
水鬼老太太,距离魏先生,也就四尺的距离。
她跪下之后,张着嘴不停往外吐水,还吐出来不少小鱼小虾。
小鱼小虾之后,又是一团又一团的黑气。
正是她收集的那些,替死鬼的冤魂。
魏先生眯着眼,看到那些黑气之后,心底对水鬼老太太,仅存的一点怜悯,也随风而去。
这种不知害了多少人命的鬼东西,绝对不能留!
留下就是后患无穷!
于是魏先生没理睬水鬼老太太的求饶,继续念着正气歌。
飓风继续侵蚀水鬼老太太。
她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肌肤皮肉被风刮飞,露出了森森白骨。
最后她整个鬼身子,都被飓风摧杀,化作点点碎片飞灰,在雨中慢慢消散。
天地有正气,这正气由真正的正气之士出口,可镇压妖邪!
直到水鬼老太太,皮肉骨头一点没剩,魏先生这才住口。
这时他和钱以宁才发现,脚下的小船,已经化作一条,蒙上了粘泥青苔,船底还有几个漏洞的破船。
河水不停灌进来,眼看小船就要沉了。
……
“先生,坚持住!”
随着这声叫喊,河边有人在用力拉绳子。
来人正是文朝天。
魏先生迟迟未归,文朝天很担心,叫来马千里一合计,还是去前路,迎接一下先生比较放心。
文朝天和马千里,在岸上拉绳子,钱以宁硬撑着爬起来,和魏先生一起,在船上也使劲拉绳子。
双方一番努力之后,小船终于到了对岸。
由于进了不少水,小船就搁浅在岸边的浅滩上。
这时雨也听了,也没了电闪雷鸣。
不过跟来的衙役捕快,举着不少火把,把岸边照得透亮。
魏先生一指那条小船:
“这条小船,是一条沉舟,沉水之时,船上的人,想必也都淹死了,所以鬼气纵横,这才会被水鬼利用,绝对不能再让这条鬼船入水害人,抓紧烧了!”
几十个衙役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小船抬到岸上,又劈成了碎片。
最后泼上灯油,架火把小船烧了。
大家的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烧小船的时候,正好也可以烘烤衣服。
小河水面,慢慢趋向风平浪静。
马千里听了钱以宁讲述的经过,又大着胆子,带着几个会水的衙役捕快,另找一条船,去了对岸。
身为总捕头,他的直觉告诉他,桥肯定是被人破坏的。
他这趟过去,本来只是想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别人破坏桥的证据。
结果在断桥那头,马千里有了意外收获。
……
过了小半天,马千里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劲吐血的三档头。
三档头滴血在头发小人上,就等于是和水鬼老太太,发了血誓结了血盟。
一人一鬼,自那以后,命运相牵,无法分割。
现在水鬼老太太化作了飞灰,三档头也命不久矣。
“这就是骡马铺里,白切鸣的手下。”钱以宁小声告诉魏先生。
魏先生听了,就让钱以宁扶着三档头,离开众人,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你肯定是为了替白切鸣报仇,这才害我的,对不对?”魏先生问。
三档头临死倒也硬气,点了点头,承认了。
“你肯定也是东厂的人,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段家?”魏先生又问。
三档头一声咳嗽。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过三档头,无论在江湖还是后来进入东厂,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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