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间奏
夜晚的城市很亮,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照亮道路，即便是深夜，路上依旧车水马龙, 人来人往。
“仅仅一个多月，看这繁华热闹的场景，就仿佛先前的灾变从未降临过一样, 人类的适应性果然很强。”
平稳行驶的车内, 庄万楼坐在车窗边的位置, 侧脸往外看去, 霓虹灯光打在他脸上, 忽明忽暗, 显得那笑意有几分古怪。
车内一片安静。
庄万楼说出那番话足足过了五分钟多，始终没人出声, 直到牧白黎打破沉默。
“与其说是适应性强, 倒不如说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国家想方设法维持社会的和平稳定，可你们这些人就像蚂蚱一样来回蹦个不停, 太碍眼了。”
话音一落, 车内所有人转过视线盯住牧白黎。
坐在后边的楚夏一脸惊恐，他先前没在庄万楼的公寓里，不清楚牧白黎身份已经算是暴露大半，此时想要帮忙圆一下，但刚要开口，庄万楼先出声了。
“……不想接话可以不用接的。方维, 把头转回去, 你开着车呢。”
隐隐约约出现不耐烦的啧声。
庄万楼叹息一声, “我说柏易, 你这性格长这么大, 没被揍过？”
牧白黎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
“有过找事的，但我们赢了。”
庄万楼有些好奇，“我们？”
牧白黎不打算解释，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差点就能拖着这几人扔给齐斯书了，现在一想还是有点后悔。
先前他与齐斯书的联系暴露，他朝庄万楼开枪射杀失败，而那个方维早就布下屏障成功挡住子弹，如果没猜错，整个住宅房都已被他的异能罩住。
当时情况十分紧急，牧白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准备彻底动手，然而庄万楼又一次拦下战斗。
他说：“虽然你是官方的人，但也可以成为半个鸮，我们从不会拒绝任何人。更何况，一对四，你有把握彻底击败我们吗？为什么不再忍忍，和你同伴一起战斗？”
……这个人，显然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不得不说，牧白黎自认的确无法轻松将这些人拿下，除此之外，他也有些想知道庄万楼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是深夜11点多，他们正在驶离a市的路上，再过半小时将上高速。
开车的人是方维，副驾驶是那个操控透明丝线的阴郁青年百里伦，中间的位置是牧白黎和庄万楼，而最后边是被牧白黎硬扯来的楚夏，以及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卫衣青年。
通向城市外的公路上车辆渐渐稀少，路边的树林昏暗，静寂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庄万楼突然出声。
“哎，柏易，你见过黎明吗？”
“……清晨的曙光？”
庄万楼微愣，然后失笑，“啊、对，曙光。你以前有爬过山去看过初升的太阳吗？我以前去看过，然后差点被刺瞎眼睛。哇，那光太亮了。所以我建议你以后去看黎明的时候，戴副墨镜，可能会好受点……”
牧白黎脸上出现一丝茫然，他不太明白庄万楼这一番话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庄万楼停住话语，神情一变，语气认真起来。
“来了。”
几十米外的公路上停了十多辆警车，两边路灯杆挂上特制灯，刺眼的白光将附近照得很亮，而在灯光下，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队伍，横向将公路拦截。
为首的男人戴着特制眼镜，看向越来越近的车辆，举起手里的对讲机说了些什么，然后交给旁边的下属。
——魏卓。
牧白黎透过车窗清楚地看到对方，一时之间情绪无法形容，大概就是“怎么又是你”的无奈感。
车子缓缓靠近，最后停在不远处。
魏卓缓步走来。
牧白黎想要推开车门准备出去，然而却发现车门被紧紧锁住，与此同时，脖颈边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那是一条极细的透明丝线，线端微微陷入皮肤，仿佛只要再一用力，丝线就会完全刺入血肉，而那时要么死亡要么被控制，牧白黎对此有个大致猜测。
他看向副驾驶的阴郁青年，对方目不转睛注视靠近的魏卓，只是嘴上解释，“我不会做什么，但请你安静。”
牧白黎又看向庄万楼，指了指脖子，“你指使的？”
庄万楼双手举起表无辜，“这是污蔑！我从没让任何人……”
咚、咚。
敲窗的声音响起，车内瞬间陷入安静。
魏卓站在外边，示意方维把车窗摇下。
方维刚摇下窗，后边的庄万楼扒拉椅背往前探身，好奇地问。
“怎么了，警官？附近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
魏卓看向他，和记忆中的资料照片进行对比，没有一丝相同之处，于是露出微笑，温和地安抚道：“最近a市往外的几条路上经常会出现事故，现在只是常规检查而已。说起来，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成年了吗？驾驶证让我看一下。”
后面的那些话是对驾驶座上的方维说的。
虽然成年了但没考驾驶证全靠上辈子自学成才的方维：“……呃，我成年了，等我找一下。”
“好的，慢慢找，我们不急。顺便在你找的时候，麻烦读一下这张纸上的几个字，不长，很短一句话。”
魏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单手拆开，捏住上边空白处，将有字的那面朝向车内的几人。
“或者，由其他几位读一下也可以。”
装作找证件的方维往纸条上一瞥，瞬间瞳孔紧缩，呼吸开始急促。
［我是重生者。］
他借助转身翻找的空隙，朝往前探身的庄万楼投去视线，无声询问“怎么办”。
魏卓脸上笑意依旧，却察觉到异样，眼中逐渐染上冷意，一字一句重复道：“请读一下吧。”
庄万楼扣紧椅背，往后一靠，叹气，“看起来根本躲不过去啊。”
话音刚落，方向盘自动往右打死，车子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撞飞公路护栏，驶入旁边的树林。
魏卓脸上的笑意消失，凝视那被撞裂的护栏以及后边幽暗的树林，压住耳麦，低声道。
“目标在b线路，现已进网，各组可以准备动手了，注意安全。”
同时，他掏出手机，在群里对齐斯书和周文哲发消息。
［目标在我这条线路。］
齐斯书的消息一秒跳出，［我这也有！］
周文卓：［加一。］
魏卓揉眉，［看起来是第二种情况，那么按照b计划，大家各自行动吧。］
……
昏暗静寂的树林出现巨大的动静。
在某个方向上，无数树木凭空断裂，往两侧倒伏，轰轰声传出去很远，从远处一听，如同怪物嘶吼。
方维很快找到一条下坡路，但地面坑坑洼洼，行驶过程中车身剧烈震动。
牧白黎被颠得想吐，被这动静吵得头疼。
而旁边的庄万楼居然还能静下心来分析情况。
“魏卓脸上那玩意儿，应该是佩戴式测谎仪，没想到这么早就被制造出来了。等等，不对啊，其中一样原材料现在应该不可能会出现，难道只是单纯想试探那两条密语的内容，顺便诈我们一波？”
庄万楼眨了眨眼，笑了，“这个世界的魏卓，还是老样子啊。”
牧白黎闭着眼深呼吸，“前面的，停车，我再不下车，这车就要炸了。”
方维没有理，继续开。
庄万楼倒是看向牧白黎，劝道：“不好意思，你要不再忍忍，等到对面那条公路上就让你下车……”
他还未说完，敏锐察觉到异常，下意识咽下嘴边的话。
牧白黎睁开眼，瞳孔深处漫延一片红意，抬眸的瞬间，车头爆炸，挡风玻璃出现蛛网般条条裂痕，濒临破碎。炽热的火焰疯狂升起，穿过玻璃裂缝直往车内钻。
“你疯了！？”
方维面色大变，迅速踩下刹车，将车身撞上树干，同时解下安全带，跳车。
几秒钟后，四个人站在距离燃烧的车子四五米外的地方，遥望滚滚燃烧的车身，陷入短暂的沉默。
庄万楼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我记得，柏易是官方阵营吧，怎么比我们还疯。齐斯书都教了些什么啊？”
重生以来从未距离死亡这么近的方维咬牙切齿：“我去杀了他，你们谁都别拦我。”
百里伦玩着指尖的丝线，漠不关心。
另一个卫衣青年倒是看了方维一眼，眼中没什么情绪。
“不行。”
意料之中的，还是庄万楼提出反对，却又是什么理由都没给出，只是重复那一句话。
“听话，他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
更远一些的地方，牧白黎头抵在一棵树上，缓缓呼吸，被微凉的空气一激，发热混乱的大脑恢复清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完了。”他有些头疼地想，不知道魏卓身边有没有水系的异能者。
他累了，早知道在公路那边就炸车门离开，省的还搞这么多事。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楚夏提醒。
“大哥，他们好像要跑了，我们不去追吗？”
“他们跑不了。”
牧白黎随口回应，刚转过身却意外发现还有个人留下了。
是那个很安静的卫衣青年，记忆中没什么印象，不怎么说话，存在感很低，好像先前……在方维和百里伦试图攻击他的时候，一直没动手？
“你不走，等着被抓吗？”
对方戴着卫衣帽子，露出的那双眼睛在火光下格外明亮。
牧白黎莫名笑了一下，“你认识我。”
卫衣青年不做声，径直往牧白黎的方向走来。
楚夏紧张兮兮地戒备，“喂，你干什么？不准靠近大哥！”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牧白黎仿佛看到卫衣青年往楚夏的方向瞥了一眼，眼里充满嫌弃。
牧白黎：“……？”
他看着越走越近的卫衣青年，重复提醒，“我同伴们要赶来了，你确定不走？”
卫衣青年笑了，语气古怪，“你称呼他们为……同伴？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是你同伴。”
牧白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拽着手臂往树林一侧跑去，徒留楚夏待在原地茫然无措。
不知跑了多久，牧白黎隐约感觉到一丝古怪，他凝视这个背影，低声开口：“杨小明？”
十几秒过去，夜风从耳边呼呼而过，两边树叶的沙沙作响，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放轻，唯有前方那人的每一个动静都被无限放大。
然而，没有丝毫异常。
牧白黎眉头微皱，他想了想，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往后一扯，在对方诧异回头的瞬间，冷不丁袭上前将人压倒在地，用从齐斯书那边学到的技巧将人死死压住。
眼见地上那人开始挣扎，牧白黎啧道：“杨小明，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认不出来？”
地上的卫衣青年放弃挣扎，帽檐下的眼中有种陌生的情绪，他叹着气，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杨小明。虽然不清楚他是谁，但想必应该与你关系不错，倒是有点开心，你有朋友了……”
牧白黎明白自己这张脸是假的，这个身份也是假的，而这人的态度看起来与他极为熟稔，似乎还知道不少事。
“你是暴君的追随者？”
卫衣青年，“不，我想杀了暴君，这点毋庸置疑。但我想救你。”
“牧白黎，我会救你。”
爆炸声突然响起，是那辆被牧白黎炸了的车，而牧白黎虽然早有猜测卫衣青年认出他的身份，但听见这番话，还是下意识瞳孔紧缩。
说不清是被那声爆炸吓的，还是身份被认出的惊讶，又或者是这个青年口中的“会救他”。
他有些好笑，却只是扯扯嘴角，“未来已经改变。”
“但也没彻底改变。”
牧白黎凝视这人，冷不丁松开桎梏对方的手，语气微冷，“我讨厌谜语人。”
卫衣青年甩着手腕，也叹气，“我也不喜欢，但有些不能说，被禁止了。”
牧白黎盯着他好一会儿，转手掏出手机给杨铭明打去电话。
几秒后，对面接通。
“喂？谁啊？”
“是我。杨小明，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这才12点半啊哥！这个时间点我平时不都熬夜打游戏吗！这才多久没见，牧小黎你都忘了我们的夜生活了吗？！”
卫衣青年摊手，以口型说道，［这下你明白你认错了吧？］
“那是你的，别扯上我。”牧白黎注视那个卫衣青年好一会儿，上下再次打量他，同时嘴里问杨铭明，“你在基地？”
“对，在基地打游戏，网络不太好，被卡出去很多次。放心，我人活着，在基地很安全，外头有人装成我的样子搞事？你总不可能会认错吧，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牧白黎看着面前的卫衣青年，有些尴尬，“我好像是认错了……”
他稍稍离远手机，不出意外听到一声漫长且愤怒的“啊——”
等到对面安静下来后，牧白黎语速飞快地回了一句“我在出任务，你早点睡”后就立刻挂断电话。
卫衣青年耸肩，这才出声，“既然你明白我不是那杨小明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咔嚓。
牧白黎从怀里掏出□□指向他，神情恢复冷淡，“既然你不是杨小明，那我就不用留手了，反正队里也有治疗系，只要有口气都能活。不好意思，我还要去找其他人，建议你不要反抗。”
卫衣青年：“……草。”
于是等在树林里搜寻的队伍等到水系异能者浇灭疯狂蔓延的火势，晚来一步找到这里时，就发现被绑在树干上的卫衣青年，左手和左腿上都有清晰的血迹，旁边的地上还有张被石头压了张纸，里面写着：
［你们速度太慢了，哪个队伍的？］
队伍成员们：……等等，他们可以解释，因为那些杀千刀的为了逃跑放火烧山！所以他们被挡住过不来啊！！
另一边，牧白黎背后一凉，莫名感觉有人在骂他。
他离开那块地方后，足足走了快十分钟，全程没见着其余人，手机群里也没什么消息。
然而很快，他发现前方倒了个人，凑近一看发现还有呼吸，再往前走去，又看到七八个倒地昏迷的人，身上看不出伤口。
实力很强，但并不狠辣，是谁动的手？
牧白黎诧异地想，本来想暗中观察一番，但他刚瞧见一丝景象，就被发现了。
“柏易？你一个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牧白黎沉默片刻，从树后走了出来。
站着的那人是庄万楼，他看向牧白黎的方向，沾满灰尘的脸上有些许好奇。
他开口询问的同时还在不停拍打衣服，抖出不少细碎的焦灰，身上衣服被烧出不少洞，破破烂烂的，裸露的皮肤出现重度烧伤的痕迹，像极了刚刚从火场逃出来。明明伤势严重，却依旧行动自如，仿佛不知疼痛。
而地上那人看起来伤势更加严重。他双膝跪地，深深垂头，嘴角无意识溢血，浑身插满尖锐的光束，无法动弹，鲜血流了一地，只依稀看得出胸膛轻微起伏，表明他还活着。但看伤势，应该也只是还有一口气而已。
“万万没想到，以前专门对付敌人的手段竟然有天会使在自己人身上，”
庄万楼虽是笑着，却没什么笑意，反而透着莫名的低落，“难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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