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遇
自明州城外东去一千里,群山连绵不绝,碧海苍波,冥江河横跨南北两境,东临淮中平原,西接赤楚山脉,最终汇入南海当中。
山河做天堑,一面是钟灵毓秀,俊采星驰的十四洲,一面是战火纷飞,硝烟四起的东淮三十六国。
北周境内十八城,分别由与高祖皇帝开国建朝的十八将治理,如今几十年过去,当年十数人齐心协力共斥外族的盛状早已不复存在,在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在内暗潮涌动,局势动荡之下,大部分人往往会倾向于明哲保身,或是乘上这趟浑水,借天灾人祸之际谋取盈利。
唯有少部分人敢于暗流中逆向而行,去做那风雨到来时卷不走的石头,但往往他们的结局也都如沙砾一般,随波逐流,才能苟且偷生。
东阳岳家却是那怎么都冲不走的石头。
东阳城原先是北周最强盛的地方,后来到了岳道衡一代,便在十八城中没落了下来。
因他早些年闯荡江湖,也染上了一身侠义气,众人选择明哲保身时,他偏要做那出头的鸟;众人反对的新政他硬要推行到底,也不怕自己的行为得罪了多少朝中权贵。
等到十八城内讧时,岳道衡又公开表示反对态度,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把其他那些试图拉拢他的城主骂了个狗血淋头,因此东阳岳家也自然成了北周内乱时第一个被架上刑场的“叛国者”。
相传岳道衡的妹妹岳屏秋幼时被云游到北周的道人相中了根骨,带回去教习仙术,一开始众人忌惮岳家出了修仙者而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压。
等到后来岳家没落了也没见岳屏秋回来挽救,大家也便消除了顾虑,吞并了东阳城的势力,将岳家灭了满门,唯余岳道衡的小儿子岳启因患病在外静养的缘故,逃过了一劫。
追杀他的人见他在逃跑中落下了悬崖,考虑他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百丈深渊掉下去定不会活命,因此省得查看,匆匆回去领赏了。
……
沈珣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逐渐能下地,向来与沈稳交好的许清彦见他可怜又赠了些灵药,用了不过数日伤势便几近痊愈。
沈稳解了他禁足的那天,沈珣好了伤疤忘了痛,大摇大摆地跑到酒楼里大肆挥霍了一场。
虽总有些不长眼的拿沈珣被打一事来讥讽,他也只是照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嘴上却毫不留情地都还回去,且往往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近日沈稳外出讲学,沈珣正好趁这趟时间赶着忙地花天酒地,除了练功,便是终日混迹在歌楼酒馆中,跳舞唱曲儿的姑娘见他生得俊俏,嘴巴又甜,有时得了些好吃好玩的东西都会留他一份儿,沈珣收了东西,也便眯着一双笑眼,好姐姐好妹妹地喊着。
旁人见了都说沈三公子实在是风流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身上带着商女之血的缘故,总归是不太体面的。
这话传到沈珣耳朵里,他便直接找上门,下了战书,且最后往往能打得对方心服口服,再不敢胡言乱语。
阳春三月,柳色如烟。
沈珣在裴家的酒楼喝得昏天黑地,怕裴晏晏知道了要告诉他二哥,到时候又少不了一通训斥,他趁着裴晏晏不注意从大堂窜了出去,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重明楼的新品喝下去的时候嗓子火辣辣的烫,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后劲却大得厉害,他身轻如羽地踏上屋檐,又东倒西歪地落了下来。
醉醺醺地走了半天,也不知道晃到了哪里,一抬头,居然已经出了明州城。
酒壮人胆,沈珣瞥了一眼黑溜溜的灵岁山,沈稳的三令五申都被他抛掷脑后,歪着脑袋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
沈珣长剑搭在肩上,剑尖绑着一只叫灯笼火的妖怪,宫灯形状,倒了霉被沈珣抓住,吊在剑上用来照明。
沈珣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坏心眼起来,也只是故意甩甩剑,吓得那小妖怪“呜呜呜”地叫起来。
夜间的灵岁山不似白日里那般仙气缭绕,蔚然秀丽,无数精怪倾巢而出,吸收着天地之华,又有大妖捕食小妖,常有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间,凡人与普通修士是万万不敢靠近的。
这会儿沈珣哼着小曲,他身上戴着祁乐山庄的御灵佩,一般妖物都不敢近身,因此一路走得畅通无阻,多少有些无趣。
于是他将那吓得连身上的光都在颤抖的灯笼火一扔,大摇大摆地就往林子深处走去了。
越往里走,灵力越充沛,高阶的妖物也就越来越多,也就愈发有胆子大的精怪觊觎他这一身修为而出手,几番交战下来,沈珣的荷包里已经装了许多个妖丹。
他轻而易举地击杀了围攻他的一群鼠妖,正对着袖口那一点臭气轰天的涎水垮着脸,突然听到身后暗处一声嘶吼,似有孩童尖叫一声,然后有重物坠落。
妖物难免有些迷惑人的法子,沈珣虽疑惑,但也不敢贸然出手,他敛了气息闪身靠近,瞥见一脏兮兮的小孩被一只长蛇戏耍似的抛在空中玩。
那孩子身上毫无灵力,一眼瞧见便能看出是凡人之躯。沈珣皱着眉,一股火气冲到了嗓子眼,他捏紧了剑柄,旋身弹出一页符咒,将那小孩包裹其中。
他喝骂一声,从林子后一跃而出,那蛇妖被突然出现的沈珣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便恼羞成怒,它腾起一截身体,巨大的血口中竖着尖锐的牙齿,黏腻恶臭的涎水垂在嘴边,猛地吐出一口毒液,愤怒地骂道:“哪来的毛小子!”
沈珣腾空而起,快得仿佛与剑光融为一体,他伸手将那小孩接住搂进怀中,转身踏着剑跃到远处。
沈珣不屑地冷哼一声,顺手扔出一物,那蛇妖以为是什么暗器法宝,连忙吐出一口烈焰,火光与真元碰撞到一起,瞬时间炸出了一片火树银花。
蛇妖一愣,哪里是什么暗器,是一只耗子尸体。它啐了一声,吐了吐信子,微微缩了半截身体,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小子敢戏耍它,今天非要吞了他不可!
空气中汹涌的暗流奔腾得更加激烈,沈珣不敢再大意,握着剑凝神以待。
他将那孩子抱得更紧,一只手摁着他的后脑勺,这小孩瘦弱极了,身上的骨头咯得沈珣难受得不行。
小孩一直在抖。
沈珣揉了揉对方的发顶,哄道,“别怕”,然后捏了一道法诀,佩剑闪起凌冽的剑光,呼啸着破开蛇妖周身真气,一瞬间恍若天光乍现,巨响震彻山林。
无数鸟兽惊慌跑开,蛇妖也不甘示弱,它嘶吼着身形骤然变大,光线被遮住,宛如即将倾倒的高墙向沈珣袭来。
巨大的气压骤然下沉,压得沈珣一下子有点喘不过气起来,符咒将孩子保护得很好,他以剑撑地,脸上被强烈的罡风划破了几个口子。
“啧,破相了。”
沈珣低着头骂道,心想不能就这么顺着蛇妖被动防守,得主动出击。
他大喝一声,将剑拔出,顶着风挥出一击,蛇妖迅速缩回身体躲避,却没料到这只是轻飘飘的一记假招式,当下大怒就要冲上去咬断沈珣的脖子。
沈珣早就算到了他的反应,他提剑一跃,借力踏上了蛇妖的头顶,迅速刺下,但是百年修为的妖怪早就练就了坚硬如石的本领,那鳞片不仅没破开,沈珣的虎口却被震得鲜血直流。
蛇妖猛地一甩脑袋,沈珣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树干拦腰折断,他呕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蛇妖得意地吐着信子,讽刺他不知天高地厚,然后便张开血盆大口,正准备将两个人一口吞了,下一刻却突然爆裂开来。
惨叫声甚至来不及发出,蛇妖便碎成了一地残渣,沈珣扔出一张符咒,化作屏障阻挡住飞溅开的碎尸。
他微微松了口气,抱着人瘫在半截树干前,方才骑在蛇妖身上的一剑也是虚的,为了引开蛇妖的注意力,他在瞬间画下了祁乐山庄的火雷阵,玩了一场非死即生的赌局。
以他的能力还不能催动这个杀伤力极大的法阵,这次真的是绝境中激发了潜力,竟一次成功了,若是失败,别说救人,他这一条命也要赔在这里。
经此一战,沈珣酒早就醒了,锤了锤额头懊恼自己莽撞地冲进来,喘气之余意识到怀里还有个小孩,又换了个想法:还好进来了。
深更半夜,就算清理了蛇妖,灵岁山也并非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沈珣不敢再在这里久待,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些,长剑一挥,开了护盾御剑飞了出去。
等出了灵岁山,一路飞到明州城外,沈珣才停下来,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瘫,背后靠着树干直喘粗气。
他解了符咒,那孩子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沈珣这才看到了他的模样,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看不出年龄,一张脸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厉害。
这双眼实在是俊,分明没见着泪,却是波光滟滟的,光华流转之间,灵动至极。
一般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不说吓得嚎啕大哭提不上气,怎么都得掉几滴眼泪哭爹喊娘的,他却只是瞪着眼睛,一双手紧握着一把匕首,身体微微颤抖着,眼里除了恐惧更多的却是一种生死无畏的坚定与警惕。
倒是坚强的很。
沈珣这样想,那股吊儿郎当的性子又作了起来,故意挖讽道,“喂,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都不谢谢我?”
那小孩吸了几口气,身体绷得厉害,像是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不过他好歹听懂了沈珣的意思,没有再散发出那一身浓烈的敌意,他微微松了口气,几不可闻道,“谢谢你。”
他话刚讲完就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明明个头一点点,却还要装作大人的模样,朝他拱手行礼,“今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来日”话还没讲完,便两眼一白,身体毫无预兆地砸了下去。
沈珣一惊忙伸手接住了他,他这时才发现这个孩子背上有一条瘆人的伤口,衣服早已被鲜血染透。
原来他刚刚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身上的伤,沈珣忍不住嘀咕道,“什么毛病,伤成这样也不叫一声。”
他脱下外袍将人裹紧了抱在怀里,一路冲进了明州城内,踹开了一家医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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