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重逢
收力时，剑身摩擦而过，发出一串声响，声音一瞬间就将沈珣游出去的神思拉了回来，明煦点燃了一张照明符，他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周椋椋提着剑站在对面，身上有几处挂彩，但算不上严重，此刻分别了大半夜重新看到沈珣一群人，眼睛忽然发了涩，阿肆立马冲了上去，红着眼睛对他好一通叫骂，向来喜欢与她斗嘴的周椋椋这会儿也不敢回击，低着头任打任骂。
沈珣收了剑，对上来人错愕的目光，一时间，沈珣也愣住了。
他有时也会想象再次重逢会是什么景象，也许是不久后的百家大典，也许是某一次仙门会谈，但还从未想过会是在一场历练当中仓促地遇见。
沈珣将自繇收回鞘中，眼睛快速地扫了一圈，看到不远处的宋研以及几个他不认识的青年，看衣着估计也是太华山的弟子，他摸了摸下巴，继而露出个示好的笑容，有些犹豫不决地喊：“小五？”
他刚经历过殊死一战，身上的衣服破了好些地方，脸上几道伤口，额头上灰扑扑的，握着剑的手上还缠着布条，这时眼睛亮着光，笑起来的时候不知道牵扯到了哪处伤口，疼得眼皮都跳了跳。
岳启一下子哽住了，他无声地看着面前笑着的沈珣，脑中好像有什么“噼啪”一声响了下，目光浅浅地扫过形容有些狼狈的沈珣，忽然觉得，对修士来说不值一提的两年时光竟也格外的漫长。
“三公子。”
沈珣笑了笑，眯着眼，自然又热切地凑上前揽住岳启，这一揽才发现，岳启居然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他“嚯”了一声，嬉皮笑脸地顶着侧胯拱了一下岳启，惊讶道：“个头长挺快啊！”
岳启一瞬间僵住了身体，偏偏沈珣还没皮没臊地贴过来，他呼吸一滞，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这时宋研也发应过来，弓着一条腿努力地蹦了过来，苦着脸冲到了沈珣面前大叫道：“沈兄啊啊啊啊啊！想死我了你！”
“诶诶诶！”
沈珣忙接住飞奔而来的宋研，他瞧着宋研悬在半空的一条腿，“啧啧”了两声道：“好兄弟，你这腿怎么了？”
“还不是中了幻境扭了腿，小五刚刚在给我正骨呢。”
“原来刚刚那声尖叫是你发出来的。”
宋研不好意地薅了薅头发，沈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啊？”
“哦我们几个都到了历练的年纪，已经下山好几天了，本来准备去天横山参加半个月后的百家大典的，路上听说丰山出了邪祟，就顺道来看看。你呢沈兄，也是因这事而来吗？”
“是啊，好几十人不知所踪，玄机门派人传信至祁乐山庄，阿姐让我带人先来看看。”
沈珣这时又想到邪祟一事，原本带着笑意的双眸暗淡了下来，他紧了紧握剑的手腕，冷着脸走上前，可一看到周椋椋有些歉疚地垂着头，身上还有几处伤，他就骂不出来了，想了想还是将剑柄抵在周椋椋肩头敲了敲，无奈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我……”
周椋椋嘴唇微张，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他难得地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起来，他素日有些看不惯沈珣，也不想听他指派。
方才也是，他想着跟着沈珣后面探查，慢吞吞的什么都要听他指挥，不如自己单独行动，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倘若有所际遇，自此名声大振，也不必总是被沈珣压一头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会差点把命搭进去。
沈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盯得周椋椋背脊都有些发凉，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沈珣忽然抬手，念了一串听不懂的咒语，继而有一条血红色的灵光从他手心中窜出隐在周椋椋的手腕里。
他瞪着眼睛看着那串结，不知道是何物，抬头看了看沈珣，只见他神色有些疲惫道：“对了，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的？”
周椋椋抿了抿唇，没有说他到底为何单独离去。
“我同你们分开后中了邪祟的妖术，幸亏太华山的几位道友路过出手相救。”
沈珣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朝太华山众人行礼道：“沈某谢过几位了。”
“沈兄，谢什么啊，咱们谁跟谁啊，先不说这个，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剩余的邪祟与失踪的人！”宋研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扶起他，沈珣直起身，笑了笑，“那确实。”
这丰山诡异非常，小小的餍虫受到影响都能产生那样的变化，还不知有多少妖物靠这残存的魔气演变成何种模样。
沈珣闷头嗑下几粒补气的药丸，看了看周围道：“那我们现在就一起行动吧，先清点下人数，啊对了还没介绍呢，这是萧道长！”
他这人一激动就忘事，萧涵世从过来到现在一直站在最后面没说过话，这时沈珣一提到他，萧涵世便上前作揖致礼，他性子冷淡，眸子里像覆着寒霜，宋研他平生最怕的就是谢见微，瞧见他也是这一挂的款，吓得一哆嗦，回个礼就躲回去了。
沈珣安排好了众人，又贼兮兮地凑到岳启身旁。这时由萧涵世开路，两人坠在队伍末尾，沈珣借着自己宽大袖袍的遮掩，手肘蹭了蹭岳启，偏过头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啊？”
岳启被他碰到，身形一顿，他眼睫微垂，低了低头道：“不知。”
沈珣背着手，与他并肩走着，心中不禁感叹于岳启的变化，才短短两年，他的剑法已如此精湛，当年二哥说的果然没错，岳启确实是天资出众的奇才。
他心里到底是有些羡慕的，不过这感觉持续了没多久，转而他又满脑子胡思乱想起来，寻思着是不是天资高的人身量也异于常人，这才多久，竟能窜出这么高的个子。
他低着头正胡思路想，忽然脸上覆上一层绵软的触感，沈珣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那触感又贴了上来，有人撩开他贴在额前的头发，沈珣定睛一看，居然是岳启。
他捏着手帕，从沈珣沾着灰的额前扫过。
“我、我自己来。”沈珣一把扯过帕子，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摸了几把，他才想起，他先前和魇虫一架打得憋屈，好几次摔在地上，又没注意收拾，现在肯定灰头土脸的，让人笑话了。
岳启见他动作，又看出沈珣心不在焉的，无奈地叹了声气，指了指他的脸颊道：“左边。”
“噢。”沈珣于是换了个位置继续搓脸。
岳启：“……”
越往深处走林子越密，光线被遮盖得只偶有几束能照进来，明明是白天，周围却又陷入一片黑暗当中，众人一路收拾了不少精怪，大多数对他们而言都是些普通邪祟，偶有几个开了智，修炼得有些气候，但也不会构成多大的威胁，摸索了半日毫无所获，众人都有些怨声载道的，没什么耐心。
宋研握着剑扫开脚底不知什么动物的白骨，抬头叫苦连天道：“沈兄，我腿疼走不动了，我们先在这歇歇吧！这都走了多久了。”
沈珣闻声转过身去，眼见一群人都无精打采地站着，估摸着大家都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合眼，现在也是强打精神，他掂量了片刻，点了点头，宋研见状便如释重负地长叹起来，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吃东西。
沈珣提着剑绕着周围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便笑嘻嘻地走到岳启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丢给他一包点心，挑眉道：“临出门时我二嫂给的，你尝尝。”
岳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接住扑到怀里的纸包，沈珣见他发着懵的样子实在是欢喜得紧，从前摸习惯了，又想上手，谁料岳启早就知道他的德性，忙往后一避，伸手按住沈珣，急道：“别动。”
周围都是人，沈珣余光瞥到不少从干粮后钻出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睛，也就讪笑着收回了手，他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唐突，岳启本来就不是个喜欢打闹的性子，两年未见，从前他年纪小不计较，如今大了还会允许自己这么动手动脚吗？
沈珣想到这，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衣角，正想着怎么缓解缓解这气氛，思来想去，不如脚底抹油直接跑开得好，他干咳两声，准备装作无事发生，谁知刚转身，手臂就被人一把握住。
沈珣惊讶地回过头，见岳启偏头看他，晃了晃另一只手上咬了一口的点心，微微笑道：“好吃，谢谢你。”
沈珣神色微怔，继而心里宛若炸开了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傻笑了几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岳启不解地看向他，沈珣反应过来，赶紧又给他塞了些吃的，见岳启慌乱地接下，高兴道：“吃啊，好吃你就多吃点！”
沈珣扬着嘴角，得意忘形地绕着四周瞎转，远远地瞧见阿肆躲在后面偷看，他大摇大摆地晃过去，这时候人精神了，背上的伤都不疼了。阿肆看他这样子就头疼，一脸嫌恶，沈珣偏要晃到她面前，故意道：“你什么表情，刚刚看得不挺欢的吗，我瞧你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滚吧你！”
阿肆一脸看见猪拱了白菜的愤怒样，气急败坏地要去打他，沈珣一溜烟儿跑开了，又背着手，摇头晃脑地正准备去骚扰岳启，突然听见缩在角落的周椋椋伸手够着后背，拧巴着上身，边挠便嚎道：“痒死我了，什么玩意掉衣服里了！”
沈珣闻声看过去，周椋椋坐在角落，背着光，他身旁的景象看不清晰，“我看看，是不是有虫子钻进去了？”
沈珣走过去，顺手点燃了一张照明符，四周顿时亮堂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刚准备叫周椋椋把脖子侧过去就愣在了原地。
那个落在周椋椋衣服里的不是虫子，而是一具被吊在半空的尸体垂下来的一截发尾，那尸体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只露出一个干瘪的头颅，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沈珣，他的面貌已经变化太多，但是沈珣依旧认出这就是跟他们一起进山的玄机门弟子。
他登时全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意缓缓爬上了身体，沈珣深吸一口气，周椋椋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疑惑地看着他，下一刻就被沈珣大力地拉起来甩到身后，众人这时都反应过来，齐刷刷地站起来看向那个尸体。
“这……好多，好多……”
阿肆捂住嘴，昏暗不清晰的前方被照明符燃起的火光照亮，密密麻麻的尸体倒挂在半空，干瘪的头颅上裹着一层发青的皮，周椋椋一转身就看到刚刚垂在自己身后的东西，又认出这具尸体，吓得腿一麻，倒在了地上。
沈珣皱眉看着前方，微微弯腰拉起了周椋椋，沉声道：“失踪的人们应该都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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