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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游记


常青峰原先是某个真人的住处,这位真人曾是读书人,平日里最讲究清雅风致,闲和严静,住处附近种了大片大片的竹林。

        后来真人仙逝,竹屋空落,常青峰很久一段时间无人居住。

        直到岳凌霄出现。

        岳启问过缘由,对此谢见微只说道:

        “寒州生性跳脱不羁,师父有意要磨练她的性子,便安排她住在常青峰。”

        后来她离开太华,常青峰又再次变得冷清,邱楚岚不想此地荒废,在竹林里建了书舍,供弟子读书用,只是将岳凌霄曾住过的竹屋封锁。

        此刻书舍中正有二三弟子围在一起研读课本,岳启从外经过,他们停下交谈,向他颔首示礼。

        岳启亦回礼,随后向竹林深处走去。

        曲径通幽处,只是太久无人踏足,脚下这条小路也渐渐冒出了新的竹枝,落叶成堆积在地面上,踩上去有簌簌响声。岳启抬起头,看到躲在大片枝叶后的竹屋,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

        还未走近,便能感受到面前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岳启思量片刻,抬手取下背后的揽潮剑,对着屏障轻轻一扫,几乎是毫不费力的,面前的虚空好似扭动了一瞬,随即便打开了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竹屋还保留着前人居住过的模样,门前的小池潭旁摆着一个摇椅,上面堆积了一层落叶,池潭已然干涸,底部原本的湿泥都已裂开,角落里还突兀地竖着几株枯黄的枝梗,一片荒凉冷清的景象。

        摇椅旁还有面小桌台,上面摆着一卷翻开的书籍与一套茶盏。岳启抿了抿唇,想到姑姑离开时一定想着,等回来再把剩下半本书看完,可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竹屋不大,仅供一人居住,推开门扉是堂屋,旁边就是卧室,内外只有一些简单的陈设。窗边有台书架,摆着些剑谱心法之类的,也有些游记,但都没有署名,想来是岳凌霄所著,岳启抬手取下一本,细细地翻看起来。

        岳凌霄早年四处闯荡过许多地方,她文风幽默诙谐,详略得当,几句话间岳启已经忍俊不禁了几次,姑姑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给他讲故事总能讲得绘声绘色,说出许多稀奇好玩的事情来。他笑完,紧随其后的落寞与悲伤又翻了上来,看完游记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架子上,眉间有些忧郁。

        他复又打开了一本,才看了几页,脸色就变了。

        她真是胆大妄为,连这种事情都敢记录在册!

        “丁纪一十九年春,南下途径琼州,恰逢芙蓉城秘宝拍卖,遂好奇前往,与窦琛、楚楚相识。”

        窦琛,二十年前作乱的魔头?十四洲内以百年为纪,十二纪一循环。丁纪一十九年,那就是二十六年前了,那时姑姑还未堕魔,她就敢把和窦琛结识的经历记载下来,真不怕被人翻出来扣一顶好大的帽子。等等,楚楚又是谁……

        岳启皱了皱眉,脑海里忽然响起络新妇临死前的骂声:

        “原来你没死……蚩楚楚那个贱人真是好手段,让你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既然如此,她欠的债你来还,今天我们就做个了断,一起下地狱吧!”

        姑姑笔下的楚楚和络新妇提到的蚩楚楚是同一个人吗?还有那句话,分明是冲着沈珣去的,可是当时沈珣还没有出生,如何与他们扯上了关系。

        也许是络新妇死到临头失了心智胡言乱语吧。

        岳启皱着眉,其实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再加上沈珣被袭击后那莫名愈合的伤口,总不可能是他们出现了幻觉。

        “苗疆巫蛊之术源远流长,其神秘奇诡之境地无可想象。”

        游记上说,岳凌霄因为听说芙蓉城的城主正在拍卖秘宝,五湖四海的能人异士皆齐聚于此,她也想见识见识,所以乔装打扮,进入了芙蓉城当中。

        “东海的鲛珠,夜间可用来照明,烛火伤眼,我想送给师父,只是带的钱财不够,没有争得过楚楚,谁知她重金拍下鲛珠,竟只是给她的小蛇盘着玩!”

        秘宝一开始便定好了价高者得,岳凌霄知道这规矩,因此争不过也就罢了,谁知偶然瞧见与她争夺鲛珠之人竟随意将宝物丢于宠物把玩,她登时愤愤不平与人争论起来。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第二日有些本该拍卖的宝物失窃,买主拿到东西,盖子揭开,原本的宝物却变成了一张滑稽的鬼脸。一时间场内议论不止,买主质问起城主,还有人浑水摸鱼,场面混乱不堪,岳凌霄却一眼就扫到了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少年。

        “这小鬼被我捉到还不敢承认,扬言要叫我们好看,我刚要与他争吵起来,楚楚便制止了我。”

        二人将那小鬼绑了起来,岳凌霄正好奇蚩楚楚要做什么,就见她召出了自己那只养了多年的小蛇,她本想吓吓那少年,谁知他一点也不怕,笑嘻嘻地一把捏住了蛇的七寸,反手丢到了蚩楚楚身上。

        “小蛇被他抓得奄奄一息,害怕地躲到楚楚袖中,吓人不成反被捉弄,楚楚一气,与这小鬼厮打起来。”

        岳凌霄眼看着两人愈打愈烈,把周围铺子砸了个稀巴烂,怕他们动静闹大了把更多的人招过来,连忙提着二人的后领跑远了。

        这一架打到半夜,三人精疲力尽,握手言和,才知道原来少年叫做窦琛,是个魔族人。

        岳凌霄刚想追问窦琛为何窃取宝物,突然瞥见城楼下闪起一抹红光,定睛一瞧,原来是一支送亲队伍。

        芙蓉城近日往来人流众多,为避免发生□□,城主禁止任何人夜间出行,此刻街上寂静无人,为何会突然出现一支送亲队伍,还是在深更半夜!?

        要说送亲却并不敲锣,也不打鼓。抬轿的人面无表情,脸上没有喜色,行走间如同鬼魅,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夜间的风吹起轿帘一角,岳凌霄甚至看到了新娘的一双红色绣鞋。

        这一定不是普通的送亲队。

        “见鬼了,怎么会有人半夜成亲呢。”三人趴在屋檐上,蚩楚楚突然开口,袖中青蛇探出半截身体,吐了吐信子。

        那支队伍已经行至跟前,大红灯笼印出一片红光,墙上落下影子,四人抬轿缓缓向前,另有两名侍女守在轿旁,走近一看才发现她们双颊酡红,好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灯笼的红光印在煞白的脸上,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岳凌霄凝视着墙下动静,忽然皱起眉,弹指点下一道灵光。

        光芒径直冲向为首的一个轿夫,他却未曾有丝毫反应,对此视若无物,队伍仍旧匀速向前。

        “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

        窦琛冷笑一声,猛地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等等!”

        火焰刹时从他掌心涌出,岳凌霄惊呼一声,没想到窦琛突然动手,话音未落她便倏地止住声,一招既至,抬轿人却未有分毫要停下的趋势。

        蚩楚楚这时看清了几人的面容,原本缠在手腕上的青蛇大概也被这邪气吓破了胆子,瞬间便钻进了袖子当中。

        原来抬轿的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而是纸人。

        “什么……”

        窦琛与抬轿的纸人迎面撞上,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他瞳孔一震,手上动作有些停顿,还未与纸人真正交手,便被人抓住胳膊,一把拉上了屋顶。

        岳凌霄摇了摇头,压着声音道:“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它们要去哪儿。”

        纸人没有心智,不会去追究刚刚出手的是谁,前方无人拦路后畅行无阻,两侧侍女笑得愈发灿烂了。

        三人隐蔽行踪,紧跟送亲队之后,眼见它穿过小巷,进入了一座阁楼。

        宜华宫。

        “这鬼东西为什么会到这里?”

        窦琛惊异出声,白天他们刚从这里出来,城主秘宝的拍卖场所就是宜华宫。

        “不对。”蚩楚楚拦住想要进去查探的窦琛,指了指前方,犹豫道:“那是什么,起火了吗!?”

        岳凌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宜华宫的后院上空隐隐飘起一阵黑烟,她刚要看仔细,忽然听见夜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数道剑光拔地而起,高墙内的一座阁楼毫无预兆的,轰然倒塌。

        “出什么事了,怎么打起来了。”

        岳凌霄怔怔看向混乱的宜华宫,无数人影厮打在一起,眨眼间高台楼阁塌了一半,魔气妖气混作一团,不知谁放了一把火,借助东风之势瞬间蔓延开来。

        游记到这差不多结束了。

        后面的内容曾经轰动一时,岳凌霄游记上所说的与岳启在其他书籍上看到的别无二致。

        因为窦琛将秘宝调包,导致买主与芙蓉城城主之间起了争执,后来多方混战,又有许多人趁乱浑水摸鱼,导致小规模的争斗扩大到无可制止的地步,人妖魔三界混战不休,芙蓉城一时血流成河,甚至波及到了不远处的南疆,后来南疆蛊师出面,又有中原修士划界镇压,此事才得以平息。

        关于那个诡异非常的送亲队与宜华宫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因为当年那场突然的□□,已经不得而知。

        经此一事,三人成了好友,一起逃出芙蓉城,蚩楚楚将那颗珍珠赠予了岳凌霄。

        “你把这个给我,你的蛇不会闹吗?”

        蚩楚楚摇了摇头,手腕上的青蛇盘了几个圈,“它敢!”

        “这蛇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它难道不会咬你吗?”窦琛不解道。

        “不会,它是我养大的,不敢咬我,要是咬了,它就死定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它的主人,它必须听命于我,不然就会遭到反噬。”蚩楚楚狡黠一笑,手腕上的青蛇大概是听懂了她的话,有些害怕地缩了回去,贴着她的手腕蹭了蹭,带着讨好的意思。

        “有点像‘傀儡术’,可以操控别人。”

        蚩楚楚没有听过什么叫傀儡术,闻言只是摆了摆手,“差不多吧,中了蛊的人就只能任我派遣了。”

        因为外出太久,又事发突然,岳凌霄只得先回去向邱楚岚禀明近日的状况,与二人告别后返回太华山。

        “与楚楚再次重逢已是两年之后,期间我曾游历过南疆一次,对苗蛊一事颇为好奇,向她询问过关于御物一类的蛊术。”

        “有些蛊是靠蛊虫间接控制,比如将我喂大的蛊虫种到别人身上。还有一种过程有些复杂,掌握的人不多,用你们中原话来说叫‘血契’,与我缔结这种契约的人,子子孙孙皆为我所用,不可解除,不可忤逆,否则就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那掌握了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也不是,只有双方自愿的情况下才能生效,我要是强行给别人种这种蛊是会遭天谴的,大多想跟我结血契的都是有求于我,而他们的请求对我来说往往很简单,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岳启合上书,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血契是没有办法解除的,并且可以延续到后代,除非有一方消亡。络新妇伤害沈珣之后自己却受重伤的原因会不会就是这个?可是沈家祖辈中也没有苗疆人啊。

        一本游记看下来,岳启已经确定络新妇口中的蚩楚楚就是姑姑那位友人了。

        如果络新妇没有胡言乱语,那蚩楚楚和沈珣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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