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新嫂

自进了四月，京里一日比一日暖和，窗外一簇簇的迎春花开的绚烂明媚。

        这日吃过晚饭，宝娴和父母兄长们坐在小厅歇脚。小孩子本就容易困顿，在春天温柔的气氛中，宝娴渐渐歪在喜塔腊氏怀里，呼呼的睡熟了。

        龚内春和喜塔腊氏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慈爱的笑意。

        老六富灵阿却有些调皮，见妹妹睡得呼呼的，嘴角噙着淘气的笑，偷偷从座位上爬起来，跑到喜塔腊氏身边戳戳小妹妹圆鼓鼓的小脸蛋，笑的一脸满足。

        宝娴被戳醒，迷迷糊糊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用小手捂住脸，控诉的用大眼睛瞪着作怪的哥哥。富灵阿讪讪的收回手，嘻嘻一笑。

        大哥额勒贺看的有些好笑，望着妹妹气鼓鼓的可爱模样，笑容越发深了，敲敲弟弟光亮的大脑门，笑着嗔怪了几句。

        富灵阿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和三哥佛尔衮对视一眼，佛尔衮于是坏笑道：“大哥也太板正了，难不成马上娶了嫂子，有了小侄子也……”

        话未说完，就见额勒贺怒红着脸，一个箭步冲上来，要堵住佛尔衮的嘴，佛尔衮笑嘻嘻的躲避开。富灵阿却是满脸坏笑，嘴里大喊着大哥我来帮你，却马上和两个哥哥扑成一团，打闹起来。

        喜塔腊氏见一向被丈夫管教的严肃认真的大儿子，被兄弟们糗的满脸通红，欺负的动弹不得，也忍不住调侃道：“正是呢，你弟弟说得极对，你媳妇马上就进门了，你难不成还这样儿？“

        说罢，喜塔腊氏用帕子捂着嘴笑嘻嘻的看着额勒贺，眼里满是揶揄。

        额勒贺本就红的脸更是烧得厉害，他也不敢驳喜塔腊氏，只能用眼睛像阿玛求救，见阿玛也是一脸的调笑，顿觉满心无奈，只能怏怏地施个礼偷跑了。

        看着儿子像屁股后面有大灰狼追似的跑了，惹得喜塔腊氏和身边的丫头婆子齐齐窃笑，就连一向严肃的龚内春也是忍不住扶额叹息。

        宝娴本有些迷糊，但看着额勒贺慌乱的背影，佛尔衮和富灵阿挑起的眉梢，屋里众人脸上暧昧的笑意，忽的恍然大悟。

        果然喜塔腊氏满面春风的笑道：“嗳哟哟，老大要娶亲了，我也终于要放下一半的心，也能松泛松泛，享享有儿媳妇的福啦！”又一脸兴致盎然地逗女儿，“马上就有嫂子疼你啦，宝姐儿高兴不？”见宝娴被逗得迷茫的点头，喜塔腊氏笑的更加欢畅。

        说起未来的大嫂赫舍里氏，宝娴就忍不住眼前一亮。

        赫舍里氏长相极为出挑，她的美，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烈焰玫瑰，娇嫩可爱中不失世家贵女的骄傲矜持，是极符合当前审美的满洲贵女。

        喜塔腊氏却不是只看皮相的庸人，但看着未来的儿媳妇，却也只有满满自得了。

        赫舍里氏身为元后的嫡亲侄女、当今太子的表姐、一等承恩公的嫡女，这样的背景，就是给皇子做福晋也只高不低。可惜姑娘运道不佳，大挑前夕额娘病逝，误了参选致使超龄不得参选，只得求宫里撂了牌子。以赫舍里氏的家世，自是不会无人问津，但因着守孝，额娘又病逝，只能托其叔母暗地里帮着寻婆家。

        喜塔腊氏闻听消息，大为欣喜，毕竟姑娘的人品早就有目共睹，如今得了机会，特意探了几回口风，又让额勒贺多亲近其兄弟们做铺垫，多方接触后，两家也渐渐有了默契。守孝期一满，就定下了婚约。

        如今姑娘家里也备好了嫁妆，正是举行婚礼的吉时佳日。

        喜塔腊氏想着自己为了谋得这个儿媳妇，所耗费的心机和手段，有些唏嘘和叹息。但想想姑娘背后的靠山，尤其在定亲后，看着众人欣羡、嫉妒的目光，还有宫里不时的赏赐，只觉浑身舒爽得意。

        笑了一阵儿，喜塔腊氏为了儿子的婚事的筹备，更是用尽心思。

        额勒贺身为嫡长子，当之无愧的未来伯爵府继承人，娶得又是赫舍里氏的贵女，这样一场强强联合的婚礼自是与众不同。

        虽然旗人男子婚娶，按制伯、及伯未分家之子婚娶俱行纳币礼，伯爵府自是不敢违制，但如今太子势大，这场婚礼的声势自然不小。更何况满洲婚娶风气已经渐渐奢靡，以赫舍里家族的底蕴，在晒嫁妆的那天，倒是让喜塔腊氏颇觉颜面有光，对这个儿媳妇越发高看。

        满满当当六十四抬嫁妆，一水的紫檀木描金家具，衣料首饰，金银器皿，古董字画，以及陪嫁而来的田庄地契，家下仆役，着实让前来观礼的人啧啧称奇，赞叹于新奶奶的不仅家世高贵，身家亦是丰厚。

        而如今满洲入关未久，汉俗还未浸染太多，对未婚夫妻的要求并不算严苛，只要别在婚前闹出没出息的事就无碍，于是额勒贺与赫舍里氏在各种场合见过数次，两人脾气秉性都还算相合，这场婚事倒也称得上两相欢喜。

        额勒贺身为男子，在朋友和兄弟们的撺掇下，不时就会送些精巧的小玩意儿给未婚妻。赫舍里氏亦是投桃报李，不时送些回礼，两人越发温情脉脉了。

        喜塔腊氏看的也有些酸溜溜的，但也有些自得于自己的好眼光，觉得自己果然选了一门好亲事，特别是听着那些贵妇人带着酸气的恭贺，更添了两分骄傲。

        光阴荏苒，在众人欢喜的庆贺声中，在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额勒贺的婚礼终于开始了。

        不过这显然与宝娴这个五岁小孩没有关系。她原本兴冲冲的想要参加一场古代婚礼，感受一下清代封建贵族的婚礼仪式。甚至还想将这些一一记录下来，说不定可以让后世多些对清初婚礼的参考资料呢！

        然而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满人的正式婚礼都是在晚上，宝娴的年纪太小了，又没有种痘，喜塔腊氏怎么敢让这么小的孩子乱跑，自然而然的吩咐管紧宝娴，老实在小院里玩，由王妈妈和嬷嬷们照看。

        宝娴有些气闷，但幸好在哥哥们托嬷嬷们送来的小礼物的安慰下，心情好了很多，又因为明日需要早起，只得在王妈妈的安慰下早早的睡了。

        夏天天亮的早，宝娴早早就吃过早点，梳洗后就换上了王妈妈精心挑拣的衣裳和首饰。但梳理一新的的宝娴，看着玻璃镜子里小女孩，忍不住黑线万分。暗下决定，等自己年纪大些一定要自己装扮，大红配大绿，鲜艳到扎眼，实在是太俗气了。

        王妈妈却很是满意，觉得宝娴装扮得尤为可爱喜庆，特别是小丫头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粉红嫩白，显的格外精致娇憨。

        正院里龚内春和喜塔腊氏也早早收拾好了，显得格外郑重。

        两夫妻此时正在说话，龚内春捧着盏茶细品，喜塔腊氏正捧着一碗八宝莲子羹吃，看着悠闲，但不时打量外面的目光也昭示了他们的紧张。

        见宝娴来了，龚内春疼爱的摸摸女儿的头，嘴角噙笑，显得分外温和。喜塔腊氏顺手将碗放到桌上，擦擦嘴，对宝娴招手。

        宝娴窝在额娘怀里，看着喜塔腊氏今日打扮的尤其隆重。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打扮华贵，满头珠翠，看起来格外雍容，就是与平日的娇艳夺目相比，老成了许多，看的宝娴暗自偷笑。

        喜塔腊氏原本摇着一柄团扇，但看女儿神情古怪，以为她热到了，于是招来个丫环，端来一盏酸梅汤。

        宝娴笑着接过酸梅汤，看着喜塔腊氏脸上涂抹的脂光粉艳，艳丽逼人，倒冲散了她身上那件深紫色旗袍的老气，华丽中不失端庄，不由赞叹起喜塔腊氏的美貌了。

        龚内春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看着妻女亲昵的模样儿，也渐渐放松下来，微笑不语，又过了不一会儿，佛尔衮和富灵阿匆匆赶来，见过礼，众人就又开始等待起来。

        忽而外面传来丫环带笑的通报声，喜塔腊氏整整衣衫，用帕子擦擦额角，正了正身子，看了一眼丈夫。见龚内春点头，才吩咐春花叫传。

        帘子掀开，大哥额勒贺和新大嫂赫舍里氏，在丫环仆妇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十八无丑妇，更别提新娘子本就生的美貌，尤其新嫁娘穿着鲜艳的百子石榴花缎袍，头戴衔珠累丝金凤，鬓边斜插几朵大红绒花，白腻的耳朵上戴着三对精致的榴开百子赤金耳环，越发显得她娇艳动人。

        赫舍里氏脸颊羞红，略带些新嫁娘的羞涩，但还是落落大方的向公婆行礼问安，身上配饰虽多，盈盈下拜却是一丝声响都不闻，一看就是教养极佳的大家闺秀。

        额勒贺也是满面笑容，直到看见妻子欲要起身，想起昨夜的影影绰绰的烛光中妻子脸上的红晕，脸上一烧，手掌不自觉的动了动，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才小心的放了手，一脸的温柔。

        赫舍里氏被丈夫一扶，顿时就是一僵，银牙咬住下唇，流露出一片不胜娇羞的娇媚之姿，才红着脸低下了头。

        额勒贺看着赫舍里氏的微微低垂着头，露出白腻的脖颈，心中一动，脸上的红色更浓了。

        小夫妻甜蜜的模样，看的众人一乐，龚内春和喜塔腊氏也笑眯了眼，很是欣慰。

        姑嫂、叔嫂见过礼，龚内春略说了几句训诫的话，便带着一行人去拜见长辈了。

        福寿堂里。

        祖父阿林阿看着一对新婚小夫妻，也是忍不住抚须微笑，祖母拜都氏也忍不住拉着赫舍里氏的手，语重心长的教导了好些话。

        茶过三巡，祖父阿林阿领着众人带着新婚夫妇庄重开了祠堂，拜了祖宗，才再次在大厅中坐下，由小两口拜见家族中的所有长辈亲友。

        舒穆禄氏是个大家族，因着长辈亲族极多，不说旁支甚至有从盛京特意赶回来的老亲戚，于是光是拜见亲友长辈就占去了大半天时间。

        但新大嫂赫舍里氏表现的极稳重，白净的额头上看起来略有些汗，但还很是持重，面露微笑，仪态端庄的向长辈们行礼问安。

        长辈亲友们瞧着新奶奶赫舍里氏自进门的一举一动，也是赞赏有加，纷纷表扬新媳妇儿不愧是大家子出身的名门贵女。听着众人的奉承，喜塔腊氏嘴角微翘，心中也是笑的越发自得。但看在宝娴眼里，却是对大嫂的端庄稳重，生出了十分敬意。

        三朝回门后，额勒贺就回到兵部销假办差了。而大嫂身为新妇，在重规矩的舒穆禄氏大家族中，却生活的着实不易。

        满人家讲规矩，讲礼数，赫舍里氏虽家世不俗，行止间满是傲气，到底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大家姑娘，每日晨昏定省，侍奉长辈，处处妥帖得宜。宝娴也对赫舍里氏心悦诚服，只觉大嫂虽也是一身贵气，却也不失和气，在为人处事方面也更周到体贴。

        身为小姑子，宝娴因着年纪尚小，如今还在开蒙。赫舍里氏得知了，大大方方地送了些适合她用的笔墨纸砚等物什，既不显奢侈，又显得极为亲近。喜塔腊氏顾念着媳妇儿娘家地位，对赫舍里氏平日还算宽容，但她也时刻度量着这新媳妇儿的行事做派。

        见赫舍里氏的行事做派处处合乎心意，交给她的中馈琐事也处理的漂亮，喜塔腊氏也是不由点头，暗道赫舍里氏家教着实不错。

        如此一来，众人瞧着赫舍里氏这位新奶奶虽年轻却行止有度，中正和平，晨昏定省更是妥帖周全，加之嫁妆丰厚，出身也贵重，如今连当家太太也对其青眼有加，对赫舍里氏更添了几分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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