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新友
临近初秋,天朗气清,这日喜塔腊氏应按察使夫人之邀,带着女儿前去游园赏花。
说起这位按察使夫人崔珠克氏,就不能不称之为缘分了。她与喜塔腊氏年少时就是手帕交,原因着嫁人已经渐渐失了联系,如今却在江宁再次相逢了。
两姐妹都极欢喜,虽然情谊不及当初的真挚纯粹,却也是难得的情谊了,因此这次崔珠克氏一下帖,喜塔腊氏就痛快应了。
虽然亲近,但上门还是要准备礼物的。宝娴跟在喜塔腊氏身边,看她轻描淡写就定下了送人的礼物,细心而周到,心里也是暗暗称赞母亲的干练。
约定的那日,喜塔腊氏一大早就带着女儿乘了马车,去了按察使府。
喜塔腊氏带着宝娴乘着马车进了府门,下了马车又换了两顶软轿,其余婢女仆妇们跟在左右。直到二门,下了轿子,就见崔珠克氏正微笑着等候她们的到来。
下了轿,喜塔腊氏与崔珠克氏执手为礼,又让俩家的女儿们见了礼,才去了正院。
送上给女孩们的见面礼,喜塔腊氏打量了几眼优雅立着的几个少女,见三个女孩子妆束相仿,钗环衣饰无不精致,言谈举止亦是不俗,可见教养极佳,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了一丝惊讶。
略略寒暄,崔珠克氏命丫环们送上凉茶果点,又挥退其余丫环仆妇们,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喜塔腊氏称赞对方女儿们几句,又听崔珠克氏夸了回来,本想说些体己话,见女孩子们还在场,就将话又咽了回去,静静地喝起了茶。
崔珠克氏年轻时活波率直,年岁大了心机越发深沉,见状打发了女孩们出去游园,又让她身边的大丫环跟着去了。
看着几个小姐妹挽着手出了门,崔珠克氏却对着其余几个丫环道:“今日旧友重逢,实在高兴,你们去厨房吩咐整治上一桌席面,就摆在静妙堂罢。”直将屋里仆妇丫环们打发了个干净,才含笑望向喜塔腊氏。
喜塔腊氏只觉崔珠克氏变化极大,直来直去的话也收敛了些,却仍有些气愤地低喝道:“你这里怎的那么多庶出,你未嫁时的威风劲儿哪里去了。”
崔珠克氏拉住喜塔腊氏的手拍了拍,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道:“宁楚格,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语气里带着叹息和温柔。
见喜塔腊氏又嗔怪的瞪了自己一眼,崔珠克氏也不生气,只是低声道:“不过是庶女,又不是庶子,将来不过白费几两银子打发了罢了,我这院子里可没有庶子呐。”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喜塔腊氏听了崔珠克氏暗含狠厉的言语却不惊,反而缓和了神色,但想起当年的情景,她还是有些不忿:“他怎么敢?当初他可是赌咒发誓要待你好的!”
崔珠克氏亲自递了茶给喜塔腊氏,温柔一笑,声音却仍然低低地:“他待我确实不差了,我进门四五年都没个消息,他也不恼,还拦着家里长辈不叫纳妾,对我也算情深义重了。不过是这几年我老了,他才待我有些冷淡了。”
她顿了顿,嘲讽一笑,才又淡淡地道:“他待我虽冷淡,却还顾忌我的脸面,就是生了孩子,她们的娘也至今被他压着身份,他待我也算是有心了。”
喜塔腊氏听了,虽觉的不是滋味,但想起当初丈夫身边的那些赶不去的狂蜂浪蝶,对着崔珠克氏恨恨道:“倒了罢了,只你平日里要谨慎些,别小瞧了这些人就是了。”
见崔珠克氏点头,眼中流露出感动之色,喜塔腊氏虽然骄傲,却也有些难为情,又问道:“你待那几个丫头倒好,我看着举止打扮都是个好的。”
崔珠克氏显然也很自得自己这一手,高兴道:“不过几个丫头罢了,将来一副嫁妆就打发了,但若是前程好,也能帮衬我的孩子们不是。”
喜塔腊氏对这个手帕交却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她竟有这个心胸,想来这些年确实过得很好。又看崔珠克氏,只觉一如当年的美貌,虽因岁月侵蚀,不若当年水嫩,却也更添了几分雍容。
喜塔腊氏轻笑道:“你不在意就算了。
而另一边,两个小姐姐带着两个小妹妹,寻了条静谧幽雅的鹅卵石子路,就去了花园中赏景。
宝娴一路除了赏景观花,也在暗暗观察这几位小姐姐。
王妈妈早就给自己讲过这府里的情况,按察使褚库大人共六子五女,六个儿子俱是嫡出,五个女儿除最幼的嫡女皆为庶出,却没想到在京中泾渭分明的嫡戍界限,在这府里却并不算大。
大姑娘和二姑娘已经出嫁,此次自然无缘得见。三姑娘玉蘅今年不过十二岁,已经初露小美人风情,性情又斯斯文文的,看着就极有大家闺秀气质。
四姑娘玉蓉和三姑娘同岁,只略小几个月,虽不若其娇美动人,却有种别样的爽朗,亦是个标致佳人。至于五姑娘玉珍虽年幼,却也活波可爱,透着些天真单纯的灵气。
三姐妹一看感情就不错,虽不说亲密无间,却也是姐妹亲和,两个姐姐虽让着妹妹,言语间却也随意亲昵,妹妹更是和两个姐姐亲近不已。
宝娴看得咋舌惊叹,三姐妹说话温存有礼,看起来很是和谐,并不见虚伪。在京里看惯了外祖家和表舅简亲王雅布的后宅里的明争暗斗,见到这姐妹相亲的一幕,还是不由赞叹起崔珠克氏是个善人了。
玉蘅素来细心,见宝娴晒得脸蛋有些红热,咬咬唇,对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会意,笑着请姑娘们去亭子里歇脚。
亭子离得极近,不过转个弯,就绕到了在太湖石假山中心的流觞亭。
嗅着周遭清新的香味,看着小亭子近处的太湖石假山,宝娴只觉这布局清幽素雅,假山峻峭多姿,美的婉转灵秀。
一路走来行道蜿蜒,只见树上枝蔓翠绿莹润,亭子周边的湖泊犹如一颗祖母绿,与周围景致珠联璧合,犹如天然的画卷,婉转清灵,幽雅恬静。
玉蘅笑容清浅,悄悄打量嫡母好友家的女儿,有些叹息真是同人不同命,却并没有嫉妒,毕竟嫡母待她虽比不得嫡妹疼爱,却已经比其他府里的庶女待遇强太多了。
玉蘅眨眨眼,虽是如此,结个善缘却也无妨。对着一旁的丫环一阵私语,那丫头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捧着几个小花篮回来了。
玉蘅接过小花篮,摩挲后觉得并不刺手,觉得很称心,于是递给几个姐妹道:“我身边的茉莉手极巧,她编的小花篮倒有些趣味儿,妹妹们拿着玩罢。”
宝娴好奇的接过花篮,看着编的确实精巧可爱,于是开心的谢过了。
时间过得极快,等到褚库大人请人来唤她们吃饭时,经过这一上午的相处,宝娴和褚库大人家的几位姑娘已经很亲密了,看着倒有几分小姐妹的模样儿了。
喜塔腊氏和崔珠克氏正在静妙堂里品茶,见几个女孩脸上红扑扑的进来,两位母亲都觉好笑,却又担心小女孩们害羞,只让丫头们侍候着姑娘们梳洗。
梳洗干净,几位姑娘重来拜见母亲和姑母。
崔珠克氏见宝娴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对立在一旁的巧兰笑道:“去取一瓮汤绽梅。”巧兰了解自家太太的意思,不多时取了来。
宝娴看着白瓷小盏里的粉嫩的小花苞儿在滚水中花瓣绽放,不由想起了《山家清供》中对汤绽梅的描写,只觉泡开的花苞果然别有一番意趣。
宝娴曾经在图书馆借过《山家清供》,只觉里面描述的菜和点心都既风雅又有趣,只可惜当时没有条件,也没有精力去真正实施。她心中暗忖,如今到了古代,又有名师在旁,正可以钻研一下这些食谱啦!
喜塔腊氏随手捧起呷了一口,并不觉味道如何特别,但却觉得很有趣,笑道:“这是什么?汤绽梅?形容的倒有趣。”
崔珠克氏也有几分显摆之意,笑道:“就叫汤绽梅,这是我家厨子做的,他做的茶果点心,样样精致且都有出处。我虽不懂那些咬文嚼字,却也觉得有趣儿。”
崔珠克氏轻轻喝了一口,又接着道:“我在江宁这些年,倒觉得这地方是人杰地灵,吃的喝的玩的处处都有讲究,京里权贵虽多,怕也是没听过、没见过这些呢!”
喜塔腊氏本有些不舒服,但听得崔珠克氏接下来的话才转怒为喜。
崔珠克氏眼中笑意一闪而逝,调笑道:“你最爱花巧,又素来挑剔,我特意给你寻了个江南有名的大厨,今个晌午咱们就尝尝他的手艺,你若吃着好正可带走,平日也能添些消遣。”
喜塔腊氏嗔了崔珠克氏一眼,才笑道:“既如此,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静妙堂是临湖傍水的水榭楼台,从月台去往以隔扇划厅的南北两鸳鸯厅,崔珠克氏命仆役撤去中间的玻璃隔扇,将饭菜摆放在正中新设的楠木云纹长桌上。
众人依次落座,说说笑笑的吃完饭,回到月台,捧着茶继续八卦。
女人们说话也是很有水平的,崔珠克氏也有心,将江宁的情况讲了不少,喜塔腊氏也对江宁如今的一些局势有了些了解,说起话来越发底气十足。
喜塔腊氏也对下首坐着的玉珍很有兴趣,不时逗她说上几句话。
玉珍的表现倒也落落大方,说话行事也有些章程,虽因着年纪小,有些天真,却极伶俐,又生的可爱,喜塔腊氏越看越喜欢,心念一转,待她更亲热了,不多时,便亲近地将玉珍揽在怀里说笑。
喜塔腊氏越看越觉得小丫头讨喜,高兴的取下腕上的一串精致的南珠手串,套在玉珍的手腕上。珍珠精致圆润,颗颗大小相似,链子虽略有些长,在玉珍的细嫩手腕上极易松脱,但喜塔腊氏也只是盈盈一笑,多绕了两圈。
崔珠克氏见喜塔腊氏又送女儿这么贵重的礼物,本不觉如何,看到那珍珠才有些迟疑:“这也太贵重了,这珠子虽是南珠,却是宫里赐的,我原以为你要留给宝姐儿呢,怎么好给这丫头糟践?”
喜塔腊氏按住听了母亲的话要褪下手串的玉珍,揽在怀里亲热道:“不要听你额娘的,我一见你就爱的不行,这珠串给了珍儿,我觉得倒比给你妹妹好。你要是害羞,不若就给我做儿媳妇吧,我定会好好待你!”
喜塔腊氏虽是逗玉珍,余光却是瞟着崔珠克氏的神情。见她先是一怔,随即故作不知的笑道:“既是你姨母的心意,就谢过你姨母罢!”
崔珠克氏见玉珍起身谢过后,又被喜塔腊氏揽在怀里疼爱,面上不动声色,直又过了小半盏茶,才打发了女孩们去歇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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