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009】
守护灵，指如果不接受守护，就会被捶到灵魂出窍。
五条悟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当然是不服气的！
可问题在于，他，打不过。
为了避免自己被当场一拳一个，五条悟忍气吞声、卧薪尝胆、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设定，然后扭头就假借学习名义，把教导他咒术的老师传唤过来。
继承了“学问之神”菅原道真的血脉，五条家不光在尘世中把持权柄，也同样是占据了咒术道的重要位置，与神道、阴阳道共同治理彼岸于人间投下的阴影。
五条悟是大巫女亲自预言的下一任家主，一举一动都受万众瞩目，能够教习他的人，无一不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高质量人类。
比如目前教导他咒术的那个老师，杀过的一级咒灵能从京都排到郊外的黑炎山，遇上特级咒灵也基本五五开。
在这妖鬼与咒灵横行的年代，作为活跃在一线的知名咒术师，能全胳膊全腿地步入中年，其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
五条悟觉得，是时候让虚假的守护灵知道一下人类的可怕了。
——“悟少爷，您是对上次的术式，还有什么困惑？”
然而，他的老师只是这样询问他。
五条悟专用的书室虽然大，装饰布置也很符合五条家的底蕴，但为了方便学习，并没有摆放像屏风之类的遮挡物。
在自诩是“守护灵”，并且靠拳头得到认可之后，青木夏树干脆不装了，像只黏人的小动物，跟在五条悟身后亦步亦趋。
他上课，她便也抚下裙摆，姿态端雅地跪坐在他旁边，免费白（女票）五条家继承人的至尊vip课程。
如此一览无余，如此明目张胆。
可那位名声在外的咒术师，却连一丝迟疑都无，好像根本没看见这间书室的第三人。
错愕之下，五条悟睁大了眼睛，更加审视地盯着青木夏树瞧。
柔软雪白的发，圆滚滚的蓝眼睛，他仰起脸的样子像极了被玩具吸引的布偶猫，视线专注，还有一条毛乎乎的尾巴在甩来甩去。
总之就非常可爱！
生长环境异于常人的旅者，自有一套逻辑，并不受人类社会的规则束缚，更不存在什么羞耻心。
天性就容易受美好事物吸引，青木夏树擅自凑了过去，像低头嗅一朵花那样，不由分说，越过人与人社交的安全距离。
近得能看清六眼中倒影出来的自己。
“很可爱。”她十分有礼貌地等待允许，“我可以摸摸悟吗？”
——太突然，太没有自觉了。
吓得五条悟飞一样往后撤了一大步，那句滚到嘴边的“放肆”，终是在老师惊疑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不，什么都没有。”
低着眼睛，避开那位一直在颠覆常识的守护灵，他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回到了最初的冷漠。
“开始吧，先生。”
分明还是稚气未脱的一团孩子气，可五条悟的一个眼神，就足够堵上旁人的疑问。
清醒、锐利、雪亮、高傲，如神明自云端俯瞰，所见皆不过草木蝼蚁，又何必真正放入眼中。
……这就是五条家倾全族之力供奉的祭品啊。
嫉妒与恐惧并存，咒术师喟叹一声，收敛起不该有心思，将这段插曲摈除，继续讲上一节课传授的术式。
经此一役，在故意领着青木夏树去家主和长老跟前溜一圈，却依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其存在之后，五条悟放弃了。
果然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还是要靠天下第一的自己想办法！
既然暂时无法祓除可疑的守护灵，他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不过，除了脑袋确诊明显有点问题以外，摸着不存在的良心说，五条悟并不讨厌青木夏树
她存在感不高，只是坚持要守在五条悟身边，然后每每开口，都会发出一些让当事人瞳孔地震的发言。
譬如认为五条悟很可爱，想摸摸；又或者咒术老师看五条悟的眼神很讨厌，可不可以让他离开视野。
联想到自己被一拳砸进土里的犯罪现场，五条悟觉得她指的是物理超度。
梳理好观察到的信息，五条悟在心里，给这个唐突登场的守护灵打上标签：缺少常识，非人感强，看不出明显的野心或欲望，对大多数人都没有恶意。
尤其是对他。
不如说，五条悟快要被那句“我是为了守护‘五条悟’才来到这里”骗到了。
只有他能看见青木夏树。
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见青木夏树——看见青木夏树，在安静地、专注地凝视着他。
同样只有他。
对“唯一”的偏爱是人类不可根除的劣性之一，五条悟也不能免俗。他觉得这并不可耻。
但他还有想要确认的情报。
他还在等待机会。
由于肩负过大的希望，五条悟的课程比任何一代家主继承人都沉重复杂。
除了表世界身为贵族需要掌握的文学、礼仪、音乐、政治、商业等等，里世界的咒术知识也必不可少。
他的课程从太阳升起，一直排到月上梢头，塞得满满当当，连吃饭的时间都有精确规划。
一天时间下来，五条悟踏出书室的次数都一只手数得过来。
权势者玩弄心术的技巧太过难懂，青木夏树后来实在扛不住，不小心趴在旁边睡了一觉。
结果她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叽叽喳喳的雀儿都睡得雷打不醒了，五条悟还在上课。
甚至在青木夏树醒来伸懒腰的时候，五条悟因为分神看了一眼，被老师提醒“悟少爷请认真”。
蜡烛将书室照得如白昼一般，凝固了人对时间流逝的感官，让青木夏树也生出些许不自信的困惑。
她特意跑去窗户张望了一下，才粗略确认现在的确是丑时没错。
丑时，按横滨的计时方法来算，就是凌晨三点左右。
梦里抽空恶补了《孩子，把你的手给我》、《如何说孩子才肯听，如何听孩子才肯说》、《好妈妈胜过好老师》等一系列推荐教育读物的青木夏树，觉得五条家不行。
她走回五条悟跟前，试图把书遮住，赶他去睡觉。
“已经丑时，悟该休息了。不然会长不高……”
话到一半，青木夏树突然想起未来十四岁的五条悟，那脖子以下全是腿的样子，沉默片刻后，重新组织语言。
“会有黑眼圈的。”
想着大狮子眼下不明显的青黑，她伸出手，指腹扫过小孩子白皙细嫩的眼尾。
年幼的六眼之子，如今还没有彻底掌握“无下限术式”的精髓，不能全天保持三百六十度绝对防御的状态。
是以青木夏树能够轻易感受到那份不设防的柔软和温热。
她用一种故作老成的恐吓口吻强调：“就不好看了！”
五条悟合理怀疑，这个樱花树上掉下来的守护灵根本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色。
借低头时的巧妙角度，他向青木夏树翻了个白眼，又冲那么大一只的老师努努嘴，示意她不要睁着眼睛说梦话。
即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五条悟毕竟现在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不管是心智、权力、咒术，都远不能和成年人相抗争。
他很清楚拴在自己脖子上的锁链：他可以对不顺眼的老师冷漠以待，也可以拒绝烦人亲眷的靠近，但他的任性终究只能在“无伤大雅”的允许范围内使用。
而学业，显然不在其中。
青木夏树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五条悟以为她懂了。
青木夏树也觉得自己懂了。
然后五条悟眼睁睁看着青木夏树一拳放倒了有三个她那么高、两个她那么宽的成年男子。
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守护灵大人手下留情，没把书室的地板凿穿。
“好啦！他睡着了。剩下的课，他会在梦里上完的……嗯，他会以为自己是不小心睡着的。”
青木夏树拍拍手，接着俯身，向貌似冰冷、实则愕然的男孩伸出手。
“我们走吧？悟。”
——不应该握住的。
五条悟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理智地罗列种种可能性，警告他不能相信来历不明地“守护灵”，应该立刻试着唤醒老师，或是招来护卫。
一旦出现意外，家主那边绝对不会轻易揭过。会很麻烦的。
可五条悟听见了，有什么潜伏在血液里、被禁锢已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在跃跃欲试，把锁链摔得哐啷作响。
很吵。
让人无法思考。
大概是熬夜熬疯魔了吧，他清醒地，看见自己握住了那只手，听到自己懒洋洋的回应。
“嗯？去哪儿？”
你想带我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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