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013】
五条悟的确安稳地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他醒时临近中午，四下安静和谐，只有一个蜷缩着趴在被子角落打瞌睡的青木夏树。
在看到自己门口躺得整整齐齐的一排人之后，五条悟瞬间理解了一切。
甚至内心没有一丝惊讶的波澜，只想笑。
忍笑忍得肩膀发颤，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扭过头，近距离去看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守护灵。
没有枕头，青木夏树便把胳膊垫在脑袋下，把侧脸都埋在臂弯里。
她睡相很安详，披散的黑发铺开在洁白的床单上，眼睫随呼吸而起伏发颤。
大概是趋暖的本能，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睡前还信誓旦旦“会守在这里”的人，现在已经半个人钻进被子里，霸占了三分之一的床位。
看着看着，本来差不多清醒的五条悟又莫名染上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适合睡懒觉。
——就这一次。
原本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壁垒被一点点鲸吞蚕食，他只觉得哪里都没有力气，只想懒洋洋地瘫着。
就这一次。
五条悟很没诚意地内心强调一下，便彻底放弃抵抗，放纵自己再次沉入梦乡。
只是这次，他没忘伸手把床褥往外扯了扯，刚刚好将青木夏树拢在被子下面。
………………
…………
……
当然，逃课这种事只要零次和无数次。
秉持着科学育儿的理念，为了捍卫未成年儿童的身心健康，在那次踏月出行后，青木夏树便时常拽着五条悟逃课。
或者说：让孩子体验生活，参与户外活动，接触大自然。
反正在梦境中不停流浪的旅者，最不缺的就是新奇的故事了。她牵着五条悟的手，带他一点点探索外面的世界。
平安京哪家的柏饼最美味，谁家的戏法变得最好；山林是什么样的，河川小溪有什么不同；妖怪有自己的秘密集市……
受困已久的笼中鸟，在接触到突破想象的极端落差后，自然会产生很多问题。
自幼被灌输的家规祖训到底是否正确？早已烂熟于心的“未来”又该不该全盘否决？
青木夏树没有擅自给他一个答案。
她只是继续呆在年幼的六眼之子身边，肯定他的疑问，支持他的思考，让他见识到更多更大的世界，而非局限于五条家的四方庭院。
“因为悟很聪明啊。比起我，悟肯定会找到更适合自己的道路吧。”
当被雪白的幼猫明里暗里刺探时，青木夏树就这么回答他。
“悟没问题的！”
她两手握成拳，冲男孩加油打气，口吻超级理所当然，好像比五条悟本人都更相信他一样。
五条悟神色有些古怪地盯了她一会儿，才鼓着脸，翻身一滚，在青木夏树旁边瘫成一滩猫饼。
“……什么嘛。说得这么好听，这不是让我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他胡乱划拉四肢，也说不清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但是当青木夏树去揉他的头发时，五条悟没有挣扎，反而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哼哼唧唧地乱蹭。
青木夏树没办法，只能变出一块巧克力来堵住他的嘴。
似乎是她“喜欢贴贴”的弱点被发现了，五条悟现在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貌优点，巧立各种名目，开发守护灵的全方面业务。
连现代背景的梦境世界才有的甜点，被他硬挖了出来，作为奖励福利。
果不其然，五条悟吃到巧克力就安分下来了。
青木夏树已经看透这只鸡掰猫了！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向来积极主动的逃课份子五条悟，竟然难得提出了学习需求，把原定的出门计划推迟到三天后。
“没办法。一年一度的族内子弟考核，那些烦人的老头都要出席……糊弄糊弄侍女跟老师就算了，对老妖怪们，还是小心点吧。”
就算有六眼加持，五条悟依然没有看穿青木夏树的力量运转方式。
虽然他已经不在乎这一点，而且目前的使用效果也从未失败过，但他还是不敢拿青木夏树去赌。
万一，万一让家主和长老发现了青木夏树的存在——
藏在袖里的手紧了紧，五条悟半阖上眼睛，唇齿间衔着巧克力，连吐息都是黏糊糊的甜。
“反正那种东西，我闭着眼睛都能拿第一。随便应付一下就好……嗯？怎么了？”
他注意到青木夏树的表情不对。
结果还没等五条悟问完话，他吃到一半的巧克力被抽走，贴贴服务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青木夏树骤然严肃的脸。
“悟，起来，学习。”
她很震惊：怎么会有人明知道马上要考试，还敢天天翘课的？！
五条悟也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你现在一副‘乖孩子’的样子。先带我去逃课的，明明是你吧？而且，你这表情看起来——嗯，有点眼熟？”
很像哼哧哼哧努力了一年，还次次被他碾压的废物亲戚。
五条悟眯起眼睛，拉近与她的距离，挑着眉若有所思。
“莫非，你也是那种会对考核头疼的笨蛋？”
被戳到身为学渣的心理阴影，青木夏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僵硬的表情已经瞬间出卖了她。
虽然阴阳术学得很快，但涉及到诗词歌赋、音律歌舞这方面的学习，别说坏心眼特别多的晴明了，连好人博雅都会时不时拿来打趣她……
她就是不喜欢看书，喜欢能直接动手的事情嘛！
五条悟笑得在地上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怎么每次旁听都会睡着！原来不是无聊，是在根本听不懂啊！”
青木夏树知道，五条悟这个人来疯，越搭理他越来劲，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无视，让他自讨没趣。
可是他笑得实在太嚣张了。
她卷起袖子，决定让继承了学问之神血脉的学神也体验一下人生疾苦。
二人打成一团。
在梦境里，年幼的六眼之子当然打不过自带外挂的青木夏树，被守护灵成功摁在地板上，挣扎也没用。
青木夏树稳占上风，有点骄傲，低头去看被压制的五条悟，却意外撞入一双过于明亮的蓝眼睛。
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蓝，清透得像飞溅的露珠，亮晶晶的，又弯成两道快活的小月牙。
他看起来很开心。
于是青木夏树也不想生气了。
露出和五条悟一样的笑容，她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光明正大地耍赖：“我就是不喜欢嘛！”
“不喜欢就不学呗。”
没有追问一介守护灵为什么还有考核，五条悟只是随手抓住一缕垂到自己跟前的黑发，卷着玩，然后懒洋洋地告诉她。
“——反正我什么会。”
五条悟的确很自信。
但他不盲目自信，而是基于实力的超级自信。
五条家作为传承已久的大贵族，家族庞大、人丁兴旺，嫡系旁系加起来林林总总可逾百人。
内部一年一度的子弟考核，即是将家族适龄子弟分组进行校考，最后再根据成绩决定来年的资源分配。
考核要求严苛且残酷，但也是所有人想往上爬的捷径之一。
总之，能者居上。
通常而言，考核动辄数十人起步，无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少年天才。
但自从五条悟参加以来，他便是雷打不动的第一，甚至甩开第二名几十条街，直接把第二名连试图追赶的野心都给浇灭了。
即便他成了逃课份子，这个差距依然没有缩小。
五条悟今年也稳坐子弟考核的第一名。
五条家主和长老们很满意，其他考生是一脸习惯了的麻木，唯独当事人五条悟面色冷清，不以为意。
倒是同青木夏树对上视线的时候，他悄悄挑了下眉，将那点年少轻狂的得意展露给她看。
因为五条悟的要求，向来与他焦不离孟、孟不离教的守护灵，这次全程待在樱木上，避开其他人的视野。
青木夏树冲五条悟挥了挥手，才重新打量起居于高位的五条家掌权人。
由于之前一直围着五条悟转，这还是她第一次大规模接触到真实的五条家。
虽然是五条悟的父亲，但家主和五条悟并不太相似。
不管是漆黑的发，还是威严冷硬的面容，都浸染着人间富贵的权势，烟火气太足。
不过，的确是个兼顾气势与儒雅的英武男子。
青木夏树猜五条悟的美貌，应该是继承了母亲那一边。
……啊，说起来，她好像还没见过悟的妈妈！应该是个超级无敌大大大美人吧？
她得想个办法去欣赏一下。
“做得不错，悟。”
在五条悟获判魁首后，家主爽朗地笑着起身，亲自走下高台，伸出手想摸摸这个背负了他所有期望的孩子。
看起来多么宠爱。
可五条悟并不吃这一套，头一偏，便避过了那只手。
这倒是没有激起围观群众太大的反应，连家主本人也十分自然地收了回手。
毕竟五条悟不爱他人触碰也是出了名的。只要不在外人面前，五条家很乐意纵容六眼之子无伤大雅的任性。
“但是，悟，这还不够。别目光短浅到，被一时的胜利蒙住了双眼。你还能做得更好。”
“你要变得更强、更优秀，不管是加茂家还是禅院家，都不能输，把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声音里透出一股狂热，家主低头与五条悟直视，不容他退后躲闪。
才六岁的五条悟还不到成年男子的腰，高大的影子将小孩子笼罩，如山岳一般，压得人看不到身后的光。
“——去成为五条家的荣耀。不要让我失望，悟。”
附着了强大执念的话语一遍遍重复，宛如诅咒。
而五条悟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听到这句话了。
家主的身后正好是青木夏树所在的樱木，他用余光越过障碍物，落在正晃着腿玩的守护灵身上。
……看起来等得无聊了。
等下拉她去玩？
心思根本没放在家主身上，只忙着想又有什么新花样可以哄守护灵高兴，等噪音消失，五条悟才散漫地笑了笑。
“啊，我知道了。”
——晚上带她出去夜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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