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016】
可月亮什么都不知道。
月亮只想睡觉。
因为昨晚睡得比五条悟早，青木夏树自然也醒得早一些。
意识还沉在朦胧睡意中，有点睁不开眼睛，她迷迷糊糊地想抬起手揉揉眼，却一下两下三下，都没能抬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住她了。
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青木夏树奋力撑开眼皮，终于看清了禁锢住自己的是——
是另一条胳膊？
用于就寝的雪青色浴衣十分单薄，手臂从中伸出，绕过青木夏树的肩背，双手交扣在她的小腹处，形成一个闭环。
像小孩搂着心爱的毛绒玩偶。
可那只手又绝不属于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肌肤白皙，骨骼纤细，看起来像是养在深闺才能雕琢出的观赏品，线条却已经隐隐有紧实肌肉的轮廓。
是一种不夸张又恰到好处的力量美。
……所以，这样的一双手，为什么会抱着她？
青木夏树花了三秒钟翻看记忆。
确认自己并没有掉进奇怪的梦之后，她才艰难地，在这个太过亲昵的怀抱里翻了个身。
青木夏树想看看是谁这么勇。
可刚刚转了九十度不到，她就唐突卡在一半，僵住不动了。
——是五条悟，但又不完全是她认识的那个五条悟。
不同于十四岁的冷漠高傲，也不是睡前会乖乖听她讲故事的六岁男孩，五条悟如今正介于这二者之间，露出真正的少年姿态。
看起来大概是十二岁左右的样子？
盯着埋在自己颈窝的白毛脑袋，青木夏树陷入沉思。
她没有刻意拨动梦境的时间，所以，这次应该也是五条悟的潜意识在行动……很想快点长大吗？
青木夏树不是很理解。
毕竟在故事里，大家总在追忆童年的快乐，想要回到被家人呵护关爱、不需要承担责任的年纪。
人类的成长永远伴随着数不尽的烦恼和痛苦。
不过看了眼手心上，忽然一夜之间临近盛放的契印，她决定把这个小小的问题抛之脑后。
反正看起来不是坏事。
一切顺利就好！
青木夏树美滋滋地抚弄那朵八重樱。
直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贴了上来。
“……早上好。你又在傻笑什么呢？”
受她小动作不断的影响，努力想赖床的五条悟也没法再假装无事发生。
他的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微哑。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五条悟把下巴架在青木夏树的肩上，原本环扣着小腹的手也松开，转而捉住害他被迫起床的八重樱。
连一朵花型契印都要打击报复的举动，实在很幼稚，有没有三岁都不好说。
可他分明又长大了。
张开后的五官初显少年轮廓，少了孩童的那种幼圆无害，高挑的个子在同龄人中也属鹤立鸡群，身材颀长，脖子以下全是腿。
而且，手掌也变大了。
大到足够把青木夏树的手拢在掌心，睡觉的时候也可以轻易将她藏到怀里。
五条悟对此很满意。
果然天下第一的五条悟，身高体格也是天下第一！
可青木夏树没有搭理他那句埋怨，反而晃了晃二人合握在一起的手，一脸新奇地睁大眼睛。
“真厉害。悟，变成好大一只了。”
“……你倒是不要总把我说得跟宠物一样啊。”
也不知道他擅自脑补了什么样的六年时光，像是对这种问题发言已经习以为常，五条悟都没生气，只是意思意思地反驳了一下。
半坐起来，他依然把青木夏树圈在怀里。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五条悟如今也迷恋上了体温交叠所带来的抚慰。
他低下头，撒娇似的蹭了蹭青木夏树的发顶，视线则顺着交缠的黑发与白发往下，落在那副不曾改变的容貌上。
“就算掌握了咒术，人类也还是人类，就是会长大然后变老的啊。”
捏了捏守护灵的脸颊，少年的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辨不清喜怒哀乐。
“你才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啊……还是这么矮。”
青木夏树：？
她觉得五条悟又在阴阳怪气她，而且她紧急翻了一下记仇用的小本本，发现他前面还说过两次她笨！
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绫女让她背过一个成语叫“事不过三”，她记得可清楚了。
新仇加旧恨，青木夏树捏紧拳头，决定趁梦境还没有崩坏，今天就让五条悟重温一下人世的险恶。
出乎意料的是，十二岁的五条悟并没有被一拳一个。
青木夏树看着灵活抵挡开的少年，难掩惊讶。
在梦境中，由于时间被回溯，缺失的记忆会封锁不符合目前认知的力量。
所以六岁的五条悟是六岁的武力值，十二岁的五条悟，自然也会复刻他在十二岁时的能力。
但年仅十二岁便能迅速成长到这种地步，几乎可以称上一句“神迹”了。
即便青木夏树自幼跟在安倍晴明身边，穿梭在梦境世界间，见惯了各种惊才绝艳的存在，也不得不为五条悟惊叹。
神明，或者说命运，终究是有所偏爱的。
她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在梦里，如果是十四岁的五条悟，单打独斗的话，她未必能赢。
而成功避开那一招的五条悟，注意到了青木夏树有些意外的表情。
他忍不住神气又得意地冲她挑眉。
虽然拆家在先，但猫猫赢了跑酷追逐赛耶！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青木夏树点点头。
然后她迅速补上一拳，送五条悟殊途同归，和大地亲密相拥。
——没想到吧！虽然但是，在梦里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青木夏树气鼓鼓地在那边叉腰俯视，等五条悟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可输了的少年却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一直躺在原地，右手屈起，搭在面颊上，双肩隐隐耸动。
青木夏树疑心是不是自己把人形猫猫精的脑壳敲坏了。
她将信将疑地蹲下来，戳戳对方的遮着脸的手臂。
“……悟？”
下一秒，手臂挪开，露出五条悟闷声忍笑的脸。
他不讲武德，把守护灵骗过来就立刻进行一个偷袭，将人团在自己怀里，又孩子气地大声嚷嚷。
“扯——平——！哼哼，再给我几年时间，以后赢的人肯定是我啦！”
也不久，大概就再过两年吧。
青木夏树心虚地想。
直到送饭的侍女过来敲门，二人才停下了嬉笑打闹。
可敲门之后，侍女并没有进入到屋内，只是把早膳放在门口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是五条悟自己去取的。
青木夏树这才意识到不同。
她走到门口，将紧闭的门扉推开，仔细打量了一下五条悟的庭院，果然没有看到任何人。
空荡的庭院里，只有他们和那棵百年樱木，连洒扫的家仆都不见影子。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
五条悟也跟了过来。
顺势靠在墙角上，他先用六眼粗略环视一周，确认与往日并无不妥，才纳闷地低下头询问。
青木夏树表情迷茫：“……那些人，不见了。空的。”
“啊。你是说那些侍女家仆？他们不是早就被我调走了么。除非传唤，不许擅自进入。”
花了点时间才明白青木夏树在说什么，五条悟同款迷茫。
“其他人看不见你，我要是当着他们面跟你说话，老头子立刻就要过来抓我去诊癔病了。所以为了方便……你忘了吗？”
说着说着，迷茫转为担忧。
他蹙着眉半跪下来，双手捧起青木夏树的侧脸，额头相触，尝试用咒力查看守护灵的情况。
查是肯定查不出来问题的，青木夏树只是不知道现在拿的是什么剧本。
反正目前看来，五条悟挺有创作天赋的。
不过，赶走侍女家仆之后，庭院里除了他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就真的只剩下樱花吹落的声音了。
仿佛六眼之子的世界仅由两个人构成。
太安静了。
……不会寂寞吗？
青木夏树不懂，只是乖乖任由五条悟动作，放纵那些黏腻而温热的咒力，一点点缠绕、抚过。
她甚至有闲心鼓起脸，吹动眼前雪白的眼睫。
五条悟看她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说不定等他伤了、老了、死了，变成一块块腐朽的白骨埋在土里，被虫蛇吞噬洞穿的时候——
青木夏树也依然是这副模样。
永远长不大，眼神纯澈且明亮，天真不知愁，然后坠落在另一个人的怀里，点缀另一段人生……之类的？
五条悟失神间，忽然感觉到额头被撞了撞。
视线聚焦，是青木夏树近在咫尺的眼睛，在关切地望着他。
“悟，你生气了。”青木夏树歪着头，又困惑地左右看了看，“怎么了吗？”
这双眼底只倒映出他。
至少此时此刻还是。
……可正这幅心无尘埃的干净样子，才更让人火大啊！
五条悟气得牙痒痒。
他也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人。
抓过惹人心烦的罪魁祸首，五条悟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口，咬在青木夏树的脖子上。
少年被激出了凶性，下口也没有留情，甚至叼着那块细嫩皮肉磨了磨牙。
齿痕清晰地印在了颈侧。
青木夏树却还是懵的。
可还没等她捋顺其中的逻辑，五条悟盯着她脖子看了会儿，又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把早膳端过来。
最后张口欲言的青木夏树，被一筷精心烹制的梅干堵住了嘴。
“好吃吗？”
她嚼嚼嚼，纠结地点了点头。
努力咽下去之后，青木夏树板起脸，唇齿才刚刚叩开，五条悟又是一筷子伸过来。
这次是煮豆子。
“今天是煮豆子啊。我觉得油豆腐还是更开胃一些……或者烤鱼也不错。”
筷尖抵在她的唇瓣上，少年笑眯眯地咨询建议。
“明天想吃哪个？”
又嚼嚼嚼，青木夏树慎重地把票投给了油豆腐，顺便衔住第三筷食物。
她好像忘了什么，又好像没有的样子。
总之梅干和煮豆子都很好吃。
明天还有油豆腐耶！
………………
…………
……
五条悟再一次庆幸，除了他，没有人能看见青木夏树。
不然大概率被一拐一个准。
真是——笨死了！
但是非常可爱。
想要独占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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