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045
老实说,青木夏树对中岛敦的第一观感，并没有很亲近。
倒也不是中岛敦本人有什么问题，主要是来自养过五条悟的后遗症。
警惕长得好看的白毛猫猫
不过,既然是太宰治亲自开口拜托的,而且中岛敦那天又瑟瑟发抖,看着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惶恐绝望，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猫。
仿佛已经笃定自己会被拒绝、被厌恶、被放弃一样。
对自身存在的评价超级低。
光从这一点而言,青木夏树觉得,他的确不愧是太宰治捡回来的弟子，跟老师在奇怪的地方有了相似点。
但这种自信倒也不必学习。
所以她想了想，十分大方地张开手,对可怜怯懦的流浪小白猫敞开怀抱。
“敦君，你看起来很冷的样子。要抱抱吗”
然后太宰治上前一步，神情和动作都十分自然地把她托在怀里,笑眯眯地霸占了弟子的福利。
看起来完全不会是个好老师的样子啊。
默默把这句评价咽回肚子，青木夏树窝在青年的臂弯里，好脾气地冲不知所措的中岛敦招了招手。
既然不能抱抱,那握握手吧
“我叫夏树,青木夏树。不要怕，虽然太宰先生现在还不是好人,但我会好好照顾敦君的。”
把脸埋在她发间，太宰治懒洋洋地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诶这么说我好过分哦,小小姐。我今天可是日行一善,把路边的可怜孤儿捡回来的大善人耶。”
青木夏树默默看了他一眼,都懒得跟这个唇齿间满是甜蜜毒药的大骗子争论。
她才不信呢
太宰治笑而不语。
参考了另一个世界的轨迹,捡回中岛敦、收到麾下,自然是计划之内的步骤，不过也的确是为了青木夏树，特意提前了一段时间。
但这些像是撒娇邀功一样的话，就没有必要说出口了。
他只是说“小小姐会喜欢敦君的。”
因为还有工作需要去处理，太宰治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很快便将青木夏树放回地面，把空间时间留给初次见面的二人。
毕竟是养过狮子、猫猫和小狗的成熟饲养员了，自认经验丰富的青木夏树也当即无证上岗。
她先去找了最可靠的广津老爷子，给中岛敦迅速置办了几套衣物和日常用品，顺便给他走一下身份卡的流程。
在首领常年稳居暗杀悬赏榜1的港口afia，除了太宰治、中原中也和少数几位干部能靠脸识别以外，没有身份卡的人，在重重关卡的大楼里几乎寸步难行。
青木夏树也有一张，单就通行权限而言，几乎和中原中也同级，甚至比中原中也还高一点。
毕竟就算是中原中也，独自出入首领办公室也是要通报的。
不过由于她呆惯了平安京，不熟悉这些高科技产品，总是忘记带在身上，她的身份卡被做成了项链的形式。
太宰治本来兴致勃勃，是要给她身份卡透明卡套画一个图案的。
但青木夏树在亲眼见证过这个人的地狱画技后，坚决地拒绝了这份毛遂自荐简直，跟咒灵差不多一个级别了啊
惨遭被拒的太宰治，只能鼓着脸从抽屉里掏出自己的私印，咔咔在卡套上印下赤红的纹路。
拿着这样一张身份卡，能如入无人之地，不须通报就进入黑蜥蜴突击小队的核心办公区，也就并不是什么难事。
广津柳浪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虽说，从他的视角来看，是当成必须完成的命令，一丝不苟地去做的。
好在雇佣童工是港口afia的老传统了，从森鸥外骗到手的年幼双黑，到太宰治捡回中岛敦，黑蜥蜴突击小队也不缺年幼的异能力者。
先拿了两套没穿过的干净衣物应急，至于其他贴身和日常用品，稍后会由采购部统一安排，送货上门。
身份卡的话，就稍微需要一点时间了。
也快到中午午休，广津柳浪建议二人先去享用午饭，可以顺便在大楼里转一圈，然后再回来领身份卡，省得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青木夏树觉得很有道理
她声音轻快，招呼换上新衣服的中岛敦离开。
可中岛敦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好奇怪干净的衣服穿在身上很柔软，一点都不会刮得皮肉疼痛，开了空调的屋子里暖洋洋的，连风也变得温柔和煦。
就算是梦里都曾有这种超出理解范围的幻想。
不真实的，虚幻的，像是下一秒就会破碎的美梦，然后等他仓皇地睁开眼睛，就会回到那间冰冷的笼子，隔着栏杆，看到手握教鞭的院长。
好害怕。
当巨大的幸福袭向坠于低谷的不幸之人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恐惧。
是假的吧不可能的，他这种没有价值的废物、被所有人讨厌的没用的家伙，怎么可能得到这些东西。
一定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吧
这么好的衣服，这么温暖的地方如果被院长那样对待，也只能在孤儿院苟且着活下来，那在这里，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好害怕
而迟迟等不到中岛敦回话的青木夏树，转身走到他跟前，困惑地仰头看着少年。
雨珠似的泪水，啪嗒啪嗒地坠落在她手背。
再也控制不住堆积在心里的压力与恐惧，中岛敦低下头，与青木夏树对视，任由泪珠止不住地滚落。
可他哭得好安静，纯粹的金色眼眸像是洗过一般，是剔透的琉璃，盛满了一眼就能读懂的情绪。
“求求你。”
青木夏树迷茫地看着中岛敦向自己跪下，压低了少年纤细易折的腰，仿佛骨头早就被人抽走的人偶，脆弱又卑微。
“请不要再骗我了到底要我做什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我是没用的废物但、但我会努力的不管什么我都会做的”
“我可以吃很少我力气很大我我可以我长得可能还不错我也很擅长忍耐疼痛打我也没有问题我会努力变得有用的”
大脑混乱成一团浆糊，中岛敦绞尽脑汁地列举自己的用处，已经语无伦次。
“所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把我丢掉了”
他好害怕。
在极致的恐惧下，中岛敦说着说着，眼神渐渐涣散，某种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宛如猛虎自梦中苏醒的前兆。
但这场变化还没来得及发生，就被落在发顶的那只手压了下去。
“站起来，敦君啊，坐下也行”
刚用灵力捋顺那股逐渐翻涌的力量，青木夏树想着仰头看人好累，索性把手上一用力，把骨瘦如柴的少年推到。
中岛敦猝不及防之下，用两只手险险撑在身后，才稳住身体。
而大脑被这样急转直下的发展吓到，也硬是拨开了迷雾，让理智重新回笼。
他只能呆呆地仰视青木夏树那位把他从孤儿院带走的太宰先生，曾叮嘱他要乖乖听话的服从对象。
中岛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个做事不经大脑的废物胆小鬼，可能又把事情弄砸了。
慌乱的恐惧再一次蔓延上他的脸。
逼得青木夏树不得不又一巴掌拍在中岛敦的脑袋上，好让他保持清醒。
“敦君又在想奇怪的事情了快点停下来。”
把那些狂乱的力量统统拍散，青木夏树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果然要警惕长得好看的白毛猫猫而且太宰先生果然捡猫猫回来是有用意的
虽然不及五条悟那样逆天的咒力，但就潜力而言，未来可能有机会跟中也碰碰瓷吧如果好好教导的话
青木夏树对于中岛敦对自己的“没用的废物”评价感到震惊。
这都是没用的废物的话，黑蜥蜴突击小队里可能有一大半的人，要被扣绩效和奖金了。
“敦君对自己的评价太低啦。”
青木夏树伸出指尖，抹去少年眼角湿润的泪痕，又玩闹意味地去戳他的脸颊，弯下腰，认真地同他解释。
“你之前认识太宰先生吗你可能不知道，太宰先生是个特别聪明又特别厉害的嗯，不算是好人啦，但有时候也蛮好的，我不讨厌。”
“总之，太宰先生是不会留没用的人在身边的。能被他捡回来，说明敦君就是很有用的哦所以稍微自信一点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青木夏树凑到中岛敦耳边，小小声地提醒他。
“而且敦君不要再随便给别人跪下啦。你现在是太宰先生的弟子，代表了他。要是你让太宰先生丢脸的话，太宰先生一定会找你麻烦的。”
虽然就算没让那个黑泥精丢脸，也有可能被找麻烦就是了。
毕竟即便强如中原中也，也难逃一劫啊
好心传授了流浪猫猫在港口afia的生存守则，青木夏树向他伸出手，眉眼温和而无害。
“走吧，敦君。我们去吃饭吧敦君喜欢吃什么呀”
可最先回应青木夏树的，是少年腹中的雷鸣声。
中岛敦唰地一下冲红了脸，两只手捂着肚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
没有收回手，青木夏树笑眯眯地等待。
“茶泡饭。”咽了咽口水，中岛敦忐忑不安地试探，“茶泡饭，很美味。”
“哦茶泡饭啊，的确好久没吃了。那我中午也和敦君一起吃茶泡饭好了”
没有再耗时间，青木夏树主动抓住了中岛敦的手，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实在有点缺少自知之明。
她反被拽了个踉跄，跌跌撞撞落尽少年怀中。
那个被厚颜无耻的老师偷走的拥抱，在这里补上了。
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像是故事书里说过的云朵书里说，云朵像棉花糖。他没吃过棉花糖，但糖应该都是甜的。
那云朵一定也是甜甜的吧。
像夏树小小姐一样。
中岛敦忽然稍微有一点点理解，为什么太宰先生刚才在办公室里，会偷走那个拥抱了。
很温暖，又不用害怕被伤害，甚至能轻轻松松地拢在怀里，产生一种“正在拥有”的满足感。
但是，只是错觉而已。
夏树小小姐并不是被他拥有的，而是太宰先生非常重要的宝物吧
中岛敦开始有一点点相信，他在太宰先生眼中，是能够派上用场的存在了否则，他不会被放在青木夏树身边。
但中岛敦的心中依然存有恐惧。
对潜藏在体内的猛兽的恐惧。
“请，小心。”
脸上并没有广津柳浪经过掩饰的笑意，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青木夏树扶稳，然后自己才站起来。
胡乱用手背擦干净脸，中岛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和青木夏树拉开距离，又低下头，让刘海遮住自己的脸。
“很危险的。”
他轻声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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