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钓鱼
东荒长极派山门前,几位过路修士正在闲聊。
“你听说了吗?长极派原首席弟子莫倾澜竟是个半妖!”
“这事儿现在谁人不知谁人晓啊!长极派也是,一个出过剑仙的门派,竟也能失察至此,让这血统不纯之人在庆典上向‘那位’献剑。这不,‘那位’震怒,剑断人毁,莫倾澜灵骨尽碎,仙根皆废,直接在庆典之上现了半妖原形,长极派面子里子都没了。”
“丢脸面的是长极派,但造福的却是咱们整个人族啊!若非此事,待这半妖成长起来,岂不是为我族添一强敌?”
“对对对,一个半妖,也配有什么天生灵骨?如今没了,倒是正好。只是可惜那把绝世神剑,就这么被‘那位’糟蹋了。”
“嘘——莫议尊上。”
谈话声戛然而止。
步恬见没什么八卦可听了,随手将刚编好的夕蘅花花环套在光洁无暇的手腕上,走向长极派山门。
她是个十八线小演员,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某仙侠网络剧中的最终反派天道一角,还没等她一展演技,人就穿进了这部网络剧的原著小说里。
她还无比倒霉地成了那个拉足仇恨、人人得而诛之、最后会被男主斩杀的反派大boss天道。
也就是刚才那几位修士不敢直呼的“那位”。
她穿过来的节点很不巧,在原身的无脑狂怒操作下:
男主莫倾澜绝世根骨被原主所废,仙途断绝;身世曝光,众叛亲离。
按照剧情走的话,再过十年,她就会被逆袭的鲛人男主用她曾经折断的神剑夺走生命。
她不想死。
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只是她顶着天道的身份贸贸然出现在莫倾澜面前对他好,只会平白惹他猜忌,就算捧上最好的灵丹妙药为他治伤,对方还要怀疑她别有用心。
所以,她得迂回一下。
穿上马甲,换个身份,莫倾澜对她的戒心不就没那么重了吗!
步恬即将走入长极派山门。
守门弟子拦下她。
她玉白的指尖抚上手腕上的花环,一双天生含笑眸望向守门弟子,道:
“我家主上曾受长极派的恩惠,此番来贵派,是想择一人为徒,留下传承,了结因果。还请贵派掌门一见。”
守门弟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步恬。
眼前这位身披玄色大氅的女子身上毫无灵气,就像是个没有修为凡人,让他探不出实力深浅。
他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是哪位尊上莅临?”
步恬笑而不答,掐掉花环上的一朵夕蘅花,往空中一抛。
漫天花雨随风而落,浩荡威压倾泻而下。
伴随着神鸟清鸣,一辆五彩鸾车缓缓驶来,车上女子全身笼着刺目的金光,无人可窥探其面容。
众人受不住威压纷纷匍匐在地。
守门弟子艰难昂起头。
他见步恬面容带笑,稳稳立于鸾车旁,金光映照在她的玄色大氅上,内里绛红色的羽裳仿佛天边的火焰,向他的双目席卷而来,烫得他收回目光。
神侍也能有此般风仪吗?
守门弟子颤颤巍巍摇响腰间的玉铃铛。
不消片刻,长极派掌门便躬身迎着“神君”与“神侍”移步议事堂喝茶。
这“神君”是步恬用自己的神力捏出来的,用以混淆视听,让人猜不到她天道这个身份上去。
长极派掌门几次试探身份,都被步恬含混过去。
到了议事堂,对方恭敬地奉来两盏灵茶,问道:“不知神君心中可有收徒人选?”
“神君”捧起杯盏并不说话。
长极派掌门把视线投向步恬。
步恬微微一笑:“有缘人暂未出现。”
“我派有不少天赋、悟性极佳的青年才俊,我这便去安排他们……”
“不必。”
步恬掀开茶盖,看着茶叶随着她的晃动在灵液中浮起又落下。
她的收徒目标从始至终只有莫倾澜一个。
她要设下试炼,广邀豪杰,让莫倾澜主动向她奔赴而来。
毕竟,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东西,才会倍加珍惜。
她端起茶盏品茶,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这灵茶滋味远远不及她在自己神殿喝的灵泉,步恬又把茶盏放下:
“三日后,所有未曾拜师的修士皆可参加主上设下的试炼,通过试炼者便是与主上有师徒缘法之人。”
……
步恬尚未从议事堂出来,长极派来了位神君想收徒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弟子们皆在议论此事。
不少已被长老收为亲传的弟子捶胸顿足,感慨自己错失良机。
内门精英弟子开始着手准备试炼一事,暗自盘算着自己有多少个劲敌。
外门弟子也想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自己便是那神君的有缘人呢?
在一片喧闹中,唯有一人蜷缩在轮椅上,一声不吭地推着轮椅缓慢前行。
他头戴斗笠,脸上缠着灰扑扑的绷带,全身都裹在一团灰布里,尤其是那双腿,再如何用衣裳遮掩,依旧遮不住异于常人的畸形。
过路弟子遇见了他,皆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唯恐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旁人的厌恶并不能在他漆黑似夜的眼底掀起什么波澜。
直到他的轮椅被人用土系术法定住,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
他把怀中抱着的书卷举起,露出半截手臂,手臂上银蓝色的鳞片隐隐可见。
“李逐楼师兄,你要的手抄卷皆已抄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很难想象,如此和煦如春风化雨的声音,是从穿着如此怪异的一名修士口中发出来的。
李逐楼随手抽走书卷放在手中把玩:“莫师弟,你也太慢了!师兄我在山上等了你半个时辰,你竟还在半山腰。”
他没等莫倾澜说话,便接着道:“哦,我忘了!莫师弟如今修为尽废,行动不便,这顶着个大太阳走过来,定然是又累又渴。据说鲛人一族亲水,师兄这便为你招来灵雨解乏消暑。”
话毕,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李逐楼周身凝着避水结界,身上的衣裳滴水未沾。
而坐在他对面的莫倾澜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淋湿,原本宽松的下裳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鱼尾的形状。
“多谢李逐楼师兄好意。手抄卷既送到,倾澜便告辞了。”莫倾澜不欲与李逐楼过多纠缠,只想尽快离开,换一身能遮住自己身形的衣裳。
“等等!”李逐楼叫住正在转轮椅的莫倾澜,“莫师弟,你这交过来的手抄卷有问题啊!你瞧,墨渍全都晕开了,根本辨不出是什么字。”
莫倾澜抬头,赫然发现李逐楼把手中的书卷送入雨中,任由雨点将书本上的墨渍晕染开来。
“唉,这些手抄卷都不能用啊!”李逐楼松开手。
“啪嗒”一声,书卷掉入泥泞,莫倾澜数十日挑灯夜书的心血就这么毁了。
“我的元婴大典在即,劳烦莫师弟尽快重抄了。”
李逐楼见莫倾澜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又补了句:“对了,莫师弟,下回记得用上避水的材料来抄。”
“好。”莫倾澜的身子向一侧下倾,试图捡起书卷。
他的指尖一触碰到书卷,书卷中央的白玉卷轴便滚了起来。随着卷轴的滚动,九尺长的书卷平铺开来。
莫倾澜几次变换角度,都没能把书卷捡起来。
“师弟莫急,师兄帮你一把。”李逐楼推出一道灵力。
轮椅受不住这灵力,轰隆一声散架,莫倾澜没来得及反应,人便倾倒出去,轮椅上的倒刺勾住了他的衣裳,银蓝色的鱼尾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莫倾澜整个人跌坐在方才他想捡起来的书卷上,尾鳍沾了泥浆,在书卷上画出一道污浊的泥痕。
“啊呀,忘了师弟如今没了修为,驱动不了灵器,你这轮椅不过凡品,承受不住灵力!怪我!怪我!”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过路弟子对着他指指点点。
莫倾澜垂着头,雨点顺着帽檐滚落。
这样的场面,他幼时不能幻化成人形时见多了。
如今好日子过得久了,重新跌入泥潭竟然有些不适应。
他又在奢望些什么呢?那些人憧憬喜爱的是长极派首席弟子莫倾澜,而不是有着一半鲛人血统的废物。
他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
“我笑,长极派首席弟子李逐楼身为元婴修士,竟以戏弄腿不能行的蝼蚁为乐。”莫倾澜淡淡瞥了一眼李逐楼。
那一刻,李逐楼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蝼蚁。
李逐楼暗恨:就是这个眼神。
莫倾澜是高高在上的首席弟子时,他们这些同期弟子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现在他成了个废物,狼狈不堪,可自己在他眼中,却依旧是个跳梁小丑。
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李逐楼捏碎了一个最低阶的风符,风刃劈向莫倾澜脸上缠绕着的布条。
莫倾澜不是要遮掩自己见不得人的身份吗?他偏不如他所愿!
事到如今,莫倾澜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预料中的风刃并未劈来。
他只觉得一阵轻风拂面,面上的绷带完好无损不说,身上还披了一件玄色大氅,正正好好遮住了他外露的鲛人族特征。
“贵派师门果真‘十分和睦’!”
这是一道很年轻的女声,语调中的朝气还未被漫长的修炼所磨灭。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名着绛红色羽裳的年轻女人对他们弯眼笑着。
掌门正站在她的身后。她方才这句话便是对掌门说的。
“逐楼,去邢堂领罚。”长极派掌门瞪了李逐楼一眼。
“爹……”
李逐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李掌门打断,“贵客在此,休得放肆!”
李掌门又陪笑道:“让大人见笑了。犬子顽劣,但本性不坏,若能有个好师父教导,定能一改身上的坏脾气。”
步恬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上前几步,指尖点在破碎的木块上,木块回归原位,重新拼接成新的轮椅,易磨损处缠绕上藤条,看起来比原来的还要结实不少。
不消李掌门吩咐,边上看热闹的弟子便一边扶着莫倾澜坐上了轮椅,一边暗自观察步恬的神情。
莫倾澜的视线穿过人群,望向这个管了他这桩闲事的女子。
那人向他点头示意,便跟着长极派掌门离去。
莫倾澜摩挲着衣角,淡淡的夕蘅花香味包裹着他。
大氅上还留有原主的余温,暖烘烘的,让体温偏低的他有些消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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