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点花魁公子会错意,赌西川佳人梦真因。
将至端午,日影渐短。
京都景平气序清和,昼长旁的人都倦,偏越筠儿不耐冷,赶上今年热得晚,好容易挨到冰消雪融,家中再待不住功夫,上午便鞴马往外撒野。
越丞相下朝的轿子将不将把她拦在巷子口,晚一分人便没了。
“你又做什么?女儿家家从早到晚不知消停。”越参看见她便没有好气,开口回回都是这句,今日倒是收了许多音量,还冲她招手,让她进轿子里,“随我家去。”
“呵呵。”
越筠儿打马原地转了两圈,不进。
“得一新球杆,约好跟永真儿打球。”
“你来,”越参再招手,竟然说道,“北边送了两百只小羊,你姑母着人现宰两只赏你,叫我中午给你煮火锅,不叫你晚上回来再吃积食喽。”
越筠儿弯腰凑近轿子窗,嘲讽他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平日里最讨厌小羊火锅,直说到底甚么事罢。”
越参怒道:“是你的终身大事!”
“呵呵,”越筠儿直起身,眯眼眺望远山,打马又转了两圈,才道,“是了,你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好给我哥袭爵。”
越参脸色青黑,大怒道:“有甚么相干的,就胡乱编排你哥!他养在柳氏院儿里,如何能袭爵?”
越筠儿皱了皱鼻子,又是一乐:“那我给您出个主意,您把柳氏接进门呗。”
越参被她一连串儿呵呵搅得浑身发毛,却还要紧绷着张脸,唬道:“乱说!别说接进来了你哥也是庶出,就说接进了又要叫旁的人如何论黑|道白?”
如今圣上独宠姜贵妃,姜家何等气焰,但也没能叫二皇子越过太子去不是?
只因皇后无甚过错,娘家再没用也是不行的。
老越的正头夫人江氏还健健康康,不过只得了越筠儿一个嫡女,无子罢了,就叫外室的庶子袭爵,仿佛不大熨帖。
越筠儿却嚣张道:“阿耶,我不同你废话了,就这个丁点破事,千万别来烦我商量,我看柳氏挺好,貌美心善,操劳这许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早弄进门也方便给我哥走动,省得他在翰林闲上火,整日做些酸诗,走啦。”
“嘿,”越参在后面打着帘子追问,“你讲真吗?”
“只要您不怕我去告您的御状!”
越参一口气没顺过来,按着心口,差点大头栽下轿子,再起来想骂时,越筠儿的踢云马儿早已溜出了坊门。
·
说是去找永真公主,实则她是往新安公主府上去的。
越筠儿年方二八,永真公主小她两岁,才十四,至今仍在越贵妃宫里惯宠着,是以虽与她有姑表亲,却玩不方便。
但新安公主是王皇后所出,还长越筠儿两岁,去岁下嫁太子詹事李季臣,在宫外赐了府,直接将李家拆了重扩五倍有余。
原本这桩婚事,越筠儿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只说“那李季臣我亲眼见过,就是个冰做的人儿,眼睛长在天上,胸无丘壑,如何能嫁”。
新安公主却道:“纵是块冰雕,也是好看的冰雕,我愿意宠着含着,养他一辈子也就是了。”
两人因此大吵一架,数月都无联络。
越贵妃自个儿没有儿子,就同王皇后姐妹情深,老早将越筠儿许给王皇后所出的太子,新安公主便成了越筠儿未来的大姑子,越贵妃所出的永真公主又是最小那个,只顾粘着姐姐们瞎玩儿,这三位娘子凑在一起,简直无恶不作,终将成就太子殿下的心头大患。
所以胞妹同未婚妻的数月冷战中,太子着实舒服了许多,称此为“一桩天大的好媒”。
但开春不久,新安公主就往越府送了两车球杆示好,说是买下了禁军翊府,在寸土寸金的地界儿上自攥了个马球场子,好大阵仗,哪能不来?
越筠儿这便飞到府上,两人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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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说过吧?”
越筠儿人还没到,屋里便先听得她这句。
新安公主侧躺在帘后榻上,枕着拳头,长长叹气:“就不是季臣的事儿——是我那个婆婆。一个老太婆子,成天到晚斜眼看我,跟我比美,我已忍她够够的,今儿早竟然拿着劲儿让我去给她行礼,做她的春秋大梦!”
她这婆婆十二就生了老大,十五生下老幺李季臣,倒不老,只是总要嫉妒公主的气派,看不得媳妇好,打个球都要找茬,仿佛土里埋的裹脚布头,公主便称她老太婆子。
越筠儿听过便撇着嘴嘲笑。
“你跟那么个东西置气,岂不是太给她面子?”
永真公主早就到了,坐在新安公主榻下吃着葡萄,同越筠儿道:“表姐,你不知道,老太太非要给姐夫纳妾不说,还寻摸了个娼妓。”
“嗯?”越筠儿大步流星走进来,坐在永真公主的案上,压低嗓子问,“老太太疯了?”
“那娼妓有了。”永真公主又拿过片瓜,小声答,“把脉的说是孙子呢,”
越筠儿笑道:“老太太怎么确定就是她孙子?”
“人家是清倌人,”永真公主捧着瓜吐子,学那老太太的说词道,“梳拢花了五百两银子呐。”
新安公主只冷笑一声。
越筠儿劈手夺过永真公主的瓜,奇道:“甚么是清倌人,又输的甚么龙?”
“就是以往只唱曲儿,不卖身的,”永真公主掰着手指头给她数过,“只卖给了咱们李姐夫。”
“哦,”越筠儿晓得了,“这不和我爹那个柳姨娘差不多吗。”
新安公主一撩眼皮:“你爹又动甚么歪脑筋了?”
“可是要给思贤表哥跑动起来吗?”永真公主倒很开心,“是去太常寺还是鸿胪寺,封公侯还是伯子?”
越筑,表字思贤,便是柳氏所出的庶子了,越筠儿同父异母的哥哥,越府这辈仅有的男丁。
“我呸!”新安公主下嫁快两年都没有动静,联想那小唱肚里的哥儿,还没等越筠儿说些什么,就先迁怒起来,一掌拍在永真公主的后脑勺上,训斥道,“甚么便宜表哥,不过长得漂亮点,他也敢当,你也敢叫?”
越筠儿反看得开,吃过瓜道:“进士都能买下来,袭爵还不是老头子一句话的事儿,我都懒得管,阿姐激动甚么。”
本朝庶子不可袭爵,但有降两级的先例,而越參官至左相,权倾朝野,就是给越筑平级袭了,谁又会疯了弹他?
“表哥没取上进士吗?”永真公主听得重点却不在这,吓得站起身来,道,“那是我害了他呀,我给他压的策论,难道竟一篇没中?”
越筠儿一口茶喷了出来。
“竟然是你给他捉的刀?”她也站起身,手指点住永真公主的额头,狠狠地戳啊,“你写的那都是些甚么玩意!我们问他他也不说是谁,叫圣人好一通阴阳怪气,把老头子骂得是狗血喷头,半个月都没给他好脸色!”
越筑是颇有几分才情的,虽不会来事儿,也惜命得很,怎可能借古讽今,劝谏今上摒弃奢靡之风?
如今真相大白,竟是让自家人坑了。
他原在翰林图画局做待招,进士考完左迁祗候,真是要气死个谁。
永真公主缩起肩膀,叫她戳着,反倒还笑:“我听闻这次的主考是岑大学士,就好这口儿,才教他这么写的,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还好表哥重情重义,没供出我来,我记住了……”
“你就记这小恩小惠。”新安公主也抬腿,给了她屁|股一脚,不耐烦道,“男人拿个好话就糊弄住你。进门前哪个不是指天画地说得好听,你也信?看这没出息的样子。”
越筠儿又“呵呵”笑起来。
也不知道去年是谁被李季臣糊弄住的,非他不嫁。
这回两个公主都看了过来。
“需要我提醒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吗?”新安公主冷冷道。
“你在太子哥哥面前可比我们恶心多了。”永真公主补充道。
越筠儿便捋捋头发,抽抽箭袖,转移话题:“还傻愣在这里干甚么,打球去啊。”
新安公主却恹恹道:“我一想到那两个贱人,就没心情了。”
同左金吾卫翊府抢地攒球场的时候,人还像只意气风发的公鸡,早起与婆婆撕了一通,反而无甚力气,耗她更多精气神儿。
永真公主挠挠脸颊,也没办法。
越筠儿只得琢磨道:“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李季臣自个儿在外面找头儿,又没人强得了他,你怨老太太,怨那小唱,又有什么用?”
“那你待怎地?”新安公主锤了下身边的亲妹,怒道,“我这还气着,你也不知道顺我说。”
永真公主摸摸被锤的胳膊,附耳与越筠儿道:“你快给她顺顺气吧,这都一上午了,再顺不过来下午也别想好好玩儿。”
越筠儿掰掰手指,坏笑道:“好好玩儿还不容易?这世间又不是不打球就没别的玩儿了,再说你一个臭球篓子着什么急呢,我跟你姐打起来也不一定带你玩。”
永真公主“呜哇”一声,道:“你们两个坏人,还要出坏水儿,哥哥们都说了,端午前后更要安分,阿姐强买武侯府已是不该,这口气怎么还出个没完呢?”
“说罢,”新安公主将永真公主的头按了下去,支起身道,“你一呵呵,准是没好事情,我这口恶气就不是好事能出得的。”
越筠儿抬手抱住两人的肩膀,将三个人头凑在一处,才道:“要我说,这世间最是好玩的事儿你我三人都未玩儿过,活这一遭岂不可惜?既然姐夫可以,那姐姐凭什么不可以?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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