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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想吐血的盛睡鹤


盛惟乔虽然两年前去过一回玳瑁岛了,但当时因为才杀了韩少主,后怕的惊悸加上猝然流落在外的惶恐,导致她当晚就发起高热,连烧四天,睁眼已经到了公孙应姜让出来的屋子里。那是连怎么上的岛都不知道,更不要讲沿途的风景了。

        所以此行尽管有点不情不愿,毕竟是没出过远门的人,海船扬帆离岸后,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辽阔的蔚蓝,远远近近划着漂亮弧线来往长空的海鸥,以及时而跃出海面的银鳞……她很快就把之前的那点不情愿抛到了脑后,拉着公孙应姜兴致勃勃的满船跑,看什么都稀奇。

        不过也就她跟她的丫鬟们新奇——作为公孙氏的血脉,眼前的一幕,公孙应姜那是早就看腻了。

        头天还强打精神陪她到处转了一圈,第二天就找借口赖在房里不肯出去,宁肯拉着自己的丫鬟打叶子牌消遣。

        而这时候绿锦跟绿绮也没法陪盛惟乔了:这俩丫鬟居然晕船!

        虽然晕的不很厉害,所以前年被盛兰辞带到玳瑁岛来时,盛惟乔都没发现。但这次一块出海,她们跟着盛惟乔满船跑了一天,次日就头晕目眩难以起身了。毕竟是打小伺候自己的人,又素来忠心,盛惟乔见状也就让她们在舱里休息,等到了岛上再来伺候自己了。

        反正这艘船上不是盛家的人就是玳瑁岛的人,无论哪边,都不可能伤害她,所以她仍旧一个人到处转,有什么不懂的就近问水手也就是了。

        结果这天一圈转下来觉得累了,见海船也找了个有礁石群挡去一面风浪的地方下锚,索性跑到甲板上吹风。

        因为韩潘已诛,这片海域现在公孙氏一家独大,走的又是熟悉非常的航线,下完锚,水手们三三两两的散开了自去逍遥。

        这会甲板上正好空无一人——盛惟乔跪坐在船头吹了会风,低头看到底下海面似有鳞光隐约,不禁来了兴致,将臂上披帛取下来,挽在手里,放下去逗那些海鱼。

        她这件披帛颜色素淡,却因为织了金丝在里面,于夕阳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很是吸引了那些海鱼的注意,才飘落海面,就有鱼儿迫不及待的跃出水面咬上去。

        只不过因为毕竟不是鱼钩,盛惟乔才提了点,海鱼察觉上当,也就松口落回海水了。

        虽无收获,但在盛惟乔看来很有野趣,不禁玩上了瘾。

        这么提提放放的逗着鱼群,转眼夕阳西下,暮色初临,她正觉得该回去用晚饭了,忽然脚下的甲板一荡——盛惟乔下意识的向四周看去,忽见身侧突兀的翻出个人影来,吓的她本能的朝后一让,让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好,这时候却已经晚了,身后一空,无处借力,眼看就要摔下海!

        千钧一发之际,腰间猛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生生拉回甲板上,一头撞进一个湿漉漉的怀抱!

        “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盛睡鹤看着她站稳了,便朝后退了一步,免得兄妹之间的距离过于亲密,又顺手给她掠了把被海风吹散的鬓发,有些失笑道,“亏得碰见了为兄,不然你掉海里去了都没人知道!”

        “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掉下去!”盛惟乔有些惊魂甫定的拍着胸口,闻言白他一眼,狐疑道,“你这一副才从海里爬出来似的……别是你自己掉海里去了吧?”

        目光触及盛睡鹤赤.裸的胸膛,白玉般的肤色因为块垒分明的肌理丝毫不显孱弱;流畅饱满的线条下,只匆匆一瞥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是何等充沛;前年为救公孙老海主受的伤此时早已痊愈,落下的几道疤痕不觉丑陋,反倒是给他增添了几分男儿的阳刚气概。

        这时候已经入秋了,即使南风郡气候暖和,傍晚之后的海上也已有了凉意。

        盛惟乔记得自己方才被拉上来时,扑到盛睡鹤怀里时,感受到他身上沾的海水是极凉的,但此刻盛睡鹤袒.露上身,只着一条玄色绸裤,赤着脚,全身上下滴落海水的站在甲板上,却神情平静,俨然根本没感觉到秋寒一样,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盛惟乔被他看的面上一红,忙把视线转开,半是抱怨半是掩饰自己尴尬的说道,“你袍衫呢?掉海里了?”

        “这两年都没下过海,方才看船停下,就脱了衣袍下去玩了会。”盛睡鹤无辜道,“没想到上来时是乖囡囡在,早知道就穿水靠【注】了。”

        盛惟乔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看海面——这时候因为天光渐渐消失,白天大太阳下面蔚蓝温柔的海面望去黑黝黝的,很是莫测,像盛惟乔这种不会游泳的人,本能的就想离远点,忍不住哆嗦了下,道:“你居然敢一个人下去,万一遇见鲨鱼把你吃掉,看你怎么哭!”

        “为兄遇见鲨鱼没什么,为兄的水靠就是这么来的。倒是乖囡囡,以后可不能再独自跑出来玩了,不然掉下海去,可不是闹着玩的!”盛睡鹤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也是趁机把手上的海水擦掉点,“天黑了,别站这风口说话,快回舱吧!该开饭了!”

        盛惟乔想到刚才险些坠海的一幕也有点后怕,没注意他的坏心思,道:“你快点先回房去收拾下吧!这船上可不只有水手跟护院在,我与应姜还有丫鬟们皆是女子,你这衣衫不整的像话吗?”

        走了几步,看了眼暮色下的海面,到底又说了句,“左右才九月里,距离明科还有小半年光景,长安纵远,时间也还很宽裕。咱们现在也不赶时间,你想下海嬉戏,晌午后就让他们停船也就是了,非要快晚上了才下去,一旦有个闪失,大晚上的看都看不到人在哪里,说不得就要当真出事!”

        盛睡鹤笑着在她脑袋上又擦了擦海水:“乖囡囡放心吧!你忘记为兄是海匪出身了?做海匪的居然怕夜间下海,这不是笑话吗?为兄在海里是断不会出事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没觉得心虚,是真的对自己的凫水能力充满了自信。

        于是,第二天,他就被打脸了!

        ……倒不是盛睡鹤自己下海出了意外,而是这天晚饭的时候,他旁敲侧击弄明白了盛惟乔是没人做伴才一个人在甲板上玩之后,次日特意陪了她一天。

        但盛睡鹤对参观海船委实没兴趣,玳瑁岛这些船他都太熟悉了,熟悉到无论从哪个位置看海都兴味索然。

        所以就叫人弄了两杆鱼竿来,招呼盛惟乔一块在甲板上海钓。

        盛惟乔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然后她运气不错的钓到条大的!

        再然后她激动的拒绝了盛睡鹤帮她把鱼拉上来的提议,坚持要自己跟这条鱼奋斗到底,亲自把它提溜上甲板:“这鱼养得住么?养的住的话,哥哥你找人给我把它养着呗?回头咱们回去时,我要带给爹娘还有祖父祖母他们看看!”

        如果养不住,“那哥哥帮我把它腌起来,再带回去给爹娘还有祖父祖母他们看!”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眸子,容光焕发的面容,重点是毫不迟疑的连喊两声“哥哥”,盛睡鹤只能把到嘴边的“你力气不够技巧太差这条鱼你十成十拼不过”咽回去,摸了摸她脑袋,温柔道:“那乖囡囡觉得累了就喊为兄,到时候为兄再帮你!”

        “不用的!”人鱼角力刚刚开始,盛惟乔正斗志昂扬,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灭她威风的话?闻言想也不想的摇头,自信非常道,“哥哥你去看着你的钓竿就是,这鱼我自己来就行——不知道它好吃不好吃?我第一次钓鱼就钓到这么大的鱼,可千万别太难吃才是!”

        盛睡鹤看她的样子,知道自己这会要是再说扫兴的话,这乖囡囡八成要跟自己翻脸,他摸了摸下巴,只好坐回丈外的座位,边拿起自己的鱼竿边道:“你要当心,记好了为兄跟你说的……”

        话没说完,海中大鱼猛然朝深处一扎,盛惟乔脸上自信的表情还没完全收敛,直接被拖的“扑通”一声掉下海!

        盛睡鹤:“……”

        甲板上远距离围观兄妹俩的水手们:“……!”

        “叫厨房把姜汤热水备起来!”盛睡鹤扔掉鱼竿踢开座椅,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袍衫,这过程不忘叮嘱已经朝这边跑的水手,“再让应姜拿件斗篷过来候着!”

        说完就跳下去救人——本来以兄妹俩的身份,这时候也该有其他水手一块下海以备不测的,问题是正如盛睡鹤所言,他凫水的技术太好了,好到玳瑁岛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现在见他亲自下海救人,其他人也就不下去了。

        不但不下去,还帮忙劝说盛府的护院也别下去。

        一来是对盛睡鹤放心;二来现在才入秋,又是白昼,盛惟乔穿戴尚且单薄,落水之后万一有什么不雅,人家亲哥哥为了救妹妹看到碰到也还罢了,他们这些人凑上去可就有窥探盛兰辞掌上明珠的嫌疑了!

        只是这些人却不知道,盛睡鹤这次差点就栽了——他跳下海的位置是在甲板上看好的,就在盛惟乔身边,本来是图就近救人,谁知道才下水就被吓坏了的盛惟乔抱了个结实!

        盛睡鹤再厉害,手脚都被锁住、身上还压了个及笄的女孩儿,也浮不起来啊!

        他倒是想挣扎,甚至打晕盛惟乔,无奈盛惟乔这会惊吓过度,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抱紧他,力气大的离谱,指甲深深的掐进他肉里,这架势想推开她除非把她手脚都弄断!

        兄妹俩沉沉浮浮几次,渐渐就浮不起来了——这时候盛睡鹤还指望有人下来接应,发现情况不对搭把手呢,但甲板上的人想起他跳海救人前说让公孙应姜取件斗篷过来接应,立刻想到这是怕盛惟乔衣裳浸水后走光,他们再好色也不敢打盛兰辞爱女、公孙夙反复叮嘱要当贵客看的盛惟乔的主意,商议了下之后,都觉得还是离开甲板避嫌的好。

        于是“呼啦”一下,甲板上的人顷刻之间全走了……

        半晌后公孙应姜拿着斗篷从上面跑下来,一看甲板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顿时大怒:“谁这么作死!居然敢拿小姑姑落水这种事情骗我?!”

        说着把斗篷一扔,还发泄的踩了两脚,气呼呼的去找方才传话的人算账!

        船上一地鸡毛,船下的海水里,盛睡鹤感到呼吸困难时,终于不再指望其他人,果断出手扭脱臼了盛惟乔两条胳膊,解放了自己的双臂——半晌后,他阴沉着脸将女孩儿抱上空无一人的甲板,给她接回胳膊,盯着还在惊惧万分的盛惟乔良久,一字字道:“当年韩潘两家多少水鬼都没做到的事情,乖囡囡,你一个人就差点成功了!”

        ——当年他为公孙夙一行人断后,重伤之后跳海逃生,韩潘两家疯狂追杀,海船舟楫不算,其时几乎放眼望去所能看到的地方,海上海下都是密密麻麻的水鬼。

        饶是如此,盛睡鹤仍旧抓住两家水鬼并非个个互相认识的漏洞、靠着过人的水性逃出生天;

        但今天,他差点就真的被淹死!!!

        偏偏渐渐缓过神来的盛惟乔闻言,顿时就委屈的哭开了:“这能怪我吗?!昨天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在海里一准不会有事儿!结果呢?差点把咱们俩都交代海里了!要真那样,叫爹娘往后怎么活?!昨天跟你说天黑了就别下海你还不肯听!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往后再有落水的事情,让人家水手啊护院啊总之就是真正会凫水的人去救好不好?!你这样逞能根本就是害人害己你知道不知道?!”

        盛睡鹤:“………………………………”

        看着女孩儿从头到脚写满了“你这个吹牛的家伙差点把我们俩都害死你还有脸说我”,他只想静静的吐口血!

        【注】水靠:现代潜水服的前身,古代版的潜水衣,常用鱼皮、鲨鱼皮之类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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