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武安伯回府之后,立刻雷厉风行的行动起来。
只是下仆那边的问话倒是顺利,孟伯慎父子才到跟前,武安伯不过提了个开头,孟伯慎就虎目含泪,“扑通”一声跪倒,悲声说道:“爹爹!难道在爹爹心目中,孩儿就是这样无能的人么?!”
一看到这情况,武安伯就头疼了,孟伯慎是他的嫡长子,也是孟氏这一代的头一个男嗣,当初郑侯作为长兄,率先成亲,然而连妻带妾,连生了四个女儿,也不见男嗣的踪影。
那时候孟太后还是先帝宫中的小可怜,孟氏尚未显赫,孟国丈还在人世,正对幼子孟宝疼爱万分,对于郑侯、武安伯、成阳伯这三个年长的儿子本就有些嫌弃的意思,见这情况,越发不喜,甚至一度说出孟氏的传承全靠孟宝的话。
在孟四小姐降生的当年,新婚的武安伯与发妻姚氏生下孟伯慎,对于郑侯兄弟三个的意义,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郑侯并无权势,也不富贵,又以为自己命中无子,满月酒上抱着孟伯慎的襁褓,一度几欲落泪,私下里更是凄凉的对武安伯说过:“爹爹偏爱四弟,四弟为人骄矜,不是会念兄弟之情的人。我身为长兄,至今无后,他日垂老,只怕全赖二弟之子了!”
武安伯闻言,想起孟国丈的偏心,与成阳伯都是心有戚戚焉,三兄弟一度抱头痛哭……这也是后来孟国丈去后,他们会对孟宝格外冷淡的缘故。
彼时的孟伯慎,得宠程度犹如盛惟乔在南风郡,伯父、亲爹、叔父都视他如掌中珍宝,堂姐妹对他更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得罪。
谁知道不几年,不但郑侯跟成阳伯陆续有了亲儿子,姚氏且又为武安伯生下了胞弟二公子孟伯美,以及胞妹五小姐孟碧晨、六小姐孟碧珲。
武安伯的妾室亦生下一子五公子孟思义。
子女多了,父母的爱自然也就分散了。
尤其孟伯慎作为孟氏这一辈头一个男嗣,自幼受到了郑侯为首一干长辈的溺爱,养就了骄纵任性的性情,不但早早把郑侯膝下的堂姐们得罪了,对于后面的弟弟妹妹们,也是居高临下的态度,以至于胞弟胞妹同他都非常的生疏。
跟孟伯美为人长袖善舞,与一干姐妹相处和睦不说,同堂兄弟们的关系也处理的非常好,更兼对武安伯夫妇孝顺体贴,成亲后,教的一干子女也惯会讨好卖乖,简直就是鲜明对比。
久而久之,就把孟伯慎给比了下去。
出于自古相传的重视长子的心态,武安伯也不是没提醒过孟伯慎,然而那时候的孟伯慎正是年轻气盛目空一切的时候,对于武安伯的提点与管教,非但没有警醒,反而充满了反感与厌恶。
认为这是武安伯变了心,偏爱孟伯美之后,自然看自己怎么都不顺眼。
他这种想法不啻是加深了武安伯对这个儿子的失望,同时又有孟伯美的体恤跟劝慰做对比,武安伯既是觉得嫡长子不堪大用,又是认为孟氏如今未到高枕无忧的时候,非常需要一个能干的出色的可靠的继承人,还有疼爱的女儿的劝说,故此就动了换世子的念头。
但因为孟伯慎的长子名份,以及骨肉之情,他迟疑了几年。
结果就是这么一迟疑,给了孟家彦成长的机会。
武安伯的长孙孟家彦为人全然不似长子孟伯慎,这可能是因为孟伯慎本身飞扬跋扈,对发妻跟嫡子都不是很重视,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以及生身之母主母的尊严,孟家彦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生长环境跟孟伯慎压根就不能比。
他那个时候也才十一二岁,已经很会给孟伯慎进言了。
可能因为武安伯作为亲爹,劝诫的方式是呵斥,孟家彦作为儿子,劝诫的方式是陪着小心见缝插针的引导,武安伯希望孟伯慎明白却终究未能说服儿子的那些道理,孟家彦却一点一滴的给亲爹灌了进去。
只是这时候孟伯慎再改变,已经有点晚了:孟伯美羽翼已丰,连父带子,都在整个家族刷足了声望,更在武安伯夫妇以及胞妹孟碧晨等人面前树立了良好的印象。
所以那会儿对于长子的转变与幡然醒悟,武安伯夫妇与其说是高兴,倒不如说是尴尬:要是这大儿子一直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忤逆不孝该多好?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既理所当然,做父母的心里也不需要有什么歉疚……偏偏他这个时候悔改了!
不原谅他吧,显得自己这对爹娘小气不说,到底是头一个儿子,感情上名份上都是特殊的存在,不然也不会生出改立世子之心还拖了这么多年;原谅他吧,如今感情已经转移,投注在孟伯美这边了,再转过去……哪里那么容易!
武安伯夫妇于是又迟疑了好几年,然后他们这次迟疑的时候,孟伯慎父子同孟伯美父子就斗上了!
这一斗就斗到了高承烜仕途被毁,容睡鹤异军突起等等大事发生,导致孟氏为了维稳,武安伯决定维护嫡长继承制,忍痛放弃孟伯美。
然而兄弟之间的裂痕产生之后不是这么好弥合的,尤其孟伯美在被谈话之后,仍旧一副兄友弟恭、心甘情愿为家族牺牲奉献的样子,在武安伯夫妇,以及郑侯、成阳伯等人看来,这是识大体,是懂事,是孝顺。
可在孟伯慎父子看来,这是贼心不死,还妄想着卷土重来!
因此俩兄弟在长辈们的压制下,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的交手却从来没停过。
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双方差不多是吃住在衙门,卯上似的争先恐后的表现。
武安伯对于儿子、孙子们的心思了如指掌,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只要儿孙们不互相下狠手,这种竞争导致的上进,也是武安伯希望看到的,所以也就装糊涂了。
可是这会儿孟伯慎这一跪一质问,显然是怀疑武安伯轻视他的才干了,这事儿一个处置不好,说不得这长子又会疑心到胞弟孟伯美那边去。
要是就孟伯慎一个,照他之前的行事风格,顶多就是直截了当的打上门去大吵大闹一番。
然而如今孙子也大了,孟家彦可比孟伯慎阴险多了,之前高承烜的事情,着实让武安伯心疼了好久,要不是嫡亲长孙,孟家彦早就被他处死了!
这会儿若是叫这父子俩认为孟伯美在背后捅了刀子,回头就理直气壮的去捅孟伯美父子刀子怎么办?!
武安伯在心里叹口气,说道:“你且起来说话!”
见孟伯慎不肯,后头的孟家彦甚至都撩袍陪亲爹跪上了,他脸色沉了沉,开门见山道,“你们别多想!我方才刚刚从你们大伯那边过来,这个问下门子就知道了。之所以找你们来确认,乃是因为你们大伯担心出现伯亨还有思安那样的事情,那次事情你们也知道,本来都以为是伯慎你跟伯美干的,结果最后兜兜转转,一忽儿是思安一忽儿是孟归羽一忽儿又是伯亨……纵然当时孟归羽拿出证据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然而你们大伯心中到底对他有些疑惑,是以方才听了我转述的你们父子的提议,就要我回来再确认一下,免得你们被人当枪使,坑了整个家族还不知道!”孟家彦见孟伯慎脸色铁青的不作声,犹豫了下,说道:“祖父,这法子真的是爹爹一个人的主意,孙儿顶多帮忙润色的,实在没有外人掺合里头,还请祖父明鉴!”
武安伯不是很相信,孟伯慎性情粗鲁,哪怕在孟家彦的规劝以及孟伯美的压力下,这几年努力的修身养性了,本质还是暴躁的,否则怎么会自己一问就跪下来反问是不是觉得他无能?
念在父子情分上,他委婉道:“伯慎你这几日不是在忙西疆那边传来的消息,怎么忽然想到要对付高密王了?”
孟伯慎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正因为孩儿这些日子都在处置跟密贞郡王有关系的消息,觉得不胜其烦!想着若是这父子俩一块儿下黄泉,孩儿可就轻松了,咱们整个孟氏也就放心了!”
孟家彦轻声细语的给他补充:“爹爹将这话跟孙儿说了之后,孙儿就说祖父还有伯祖父、叔祖父以及上林苑的姑祖母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倘若爹爹有闲暇的话,不如琢磨一下可行性,回头要是成功了,也能为诸位长辈分忧!”
武安伯“嗯”了一声,寻思着:“要这些话都是真的,那么事情的真相应该是:伯慎没耐心处置公务,为了跟伯美比,强压着性.子做了,只是回府之后,私下里同家彦发作,家彦谋划了整个经过,教伯慎来我跟前献计!”
虽然孟家彦毁掉高承烜的做法,既坏了武安伯的一系列计划,也让武安伯对外孙的遭遇心疼万分,不过这事儿多少也让武安伯对这孙子刮目相看:此举虽然不顾大局,但站在孟家彦的利益立场上,真格是又快又狠又绝,说是个人才绝对当之无愧!
对这孙子既然有这样的印象,此番对付高密王的计策又跟孟家彦毁掉高承烜的经过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将胞妹换成宫中妃嫔而已,武安伯怕激化了子孙之间的矛盾,就不太想仔细问下去,暗忖:“回头问问下仆,这俩孩子最近的行踪,倘若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那就应该没问题了。”
就说:“我知道了,这次的主意,我们几个长辈合计了下,觉得可行,所以如今正在商量细节。既然是出自伯慎,不是外人辗转传递来的陷阱,那么估计不几日也就要发动了。”
顿了顿,“等事成之后,你们父子的功劳,自然不会少!”
一番许诺安抚毕,见孟伯慎的脸色总算好看多了,武安伯才按捺住苦笑,挥手,“你们且去忙罢,我这儿也要有事情了。”
半晌后负责盘查家仆的大管事来报,说是下人们近来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武安伯又问孟伯慎父子:“他们最近去了些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
“大公子跟四孙公子最近十分勤奋用功,大部分时间都在衙门,方才您召见之后,底下人也是去衙门里把人喊回来的。”大管事说道,“老奴问过他们左右的近侍,都说他们在衙门里只是处置公务,偶尔商议些事情,也很正常,见的也都是衙门里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
武安伯盘问半晌,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也就放心了,随手抽出一张便笺,写了一封短信,封好后交给大管事:“你拿去给大哥!”
郑侯这边接到消息兀自不放心,派自己的人私下打探了下孟伯慎父子,结论也是没有可疑的地方,于是决定行动,三兄弟再次汇聚一堂,紧锣密鼓的一番计划后,敲定的七七八八了,郑侯遂传信望春宫,要皇后配合。
而这时候,孟皇后正认真的问孟归羽:“你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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