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次日一大早，汪大东被一阵电话铃吵醒。来电显示居然是他们学校的校长——靠，他都那么老了，居然还不退休。

        他匆忙从床上爬起来，仔细看了看日历才发现这一周开始就要进入期末周了，前两天是学生自由复习，差不多周三开始就要进行期末考。任职的老师几乎都被临时喊回来“加班”，布置考场。

        在校门口他遇到了丁小雨，大学毕业后他们一起回到了曾经就读的高中当教导主任和数学老师。说来汪大东还觉得惊讶，那个时候他竟然和自己一起报考了师范，他原本以为丁小雨会选择去读音乐学院。汪大东知道他很擅长钢琴。

        工作后的日常尽管照旧，但他们都深知早已不同。最常见的是午休时分的办公室外，汪大东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向丁小雨吐槽着：“真是觉得有点可笑，明明以前上学的时候，最烦的就是那些自以为是，一本正经的教导主任和老师。可是当自己身处在老师的位置的时候，发现最烦的居然是那群不听话的学生。”

        汪大东看见他举起手打了个招呼，对方点头回应。汪大东有些疑惑地问道：“改改没有来？”丁小雨回道：“她今天要回去她父母家。”他们口中的女人名叫安改改，是丁小雨的妻子，和他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在汪大东的印象中，那是个内向温柔的女孩子。

        到了办公室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考号条形码，点了一下，他们只负责三四两层楼，动作快一点的话，中午之前就能全部弄完。

        汪大东表示无所谓，他一边把多余的桌椅拿了出去：“在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非非成天念叨什么补习班，学区房，刚上小学就在考虑初中了，她竟然还说要去什么私立学校，我都不明白现在的小孩念书这么麻烦的吗？改改让你家俊熙也这样吗？”丁俊熙是丁小雨和安改改的儿子，比汪大东的孩子大三岁。

        丁小雨摇摇头：“不清楚。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汪大东赞同道：“就是啊，我们以前也没有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不照样也长大了？反正我是真的觉得没必要，书读得差不多就行了。”

        转眼过去一个多小时，大半的工作都完成了，还只剩下两间教室。这时丁小雨的手机响了，他走到教室前面去接：“改改。”汪大东抬头看了一眼他。丁小雨对着手机说道：“你现在出去？我这边还要一会儿，中午之前能回去。”随即挂断了电话。

        汪大东表示：“剩下的我来弄吧，你先回去。让小孩一个人呆家里不行的。”丁小雨却说：“不用，他自己一个人也行。”汪大东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干脆今天中午到我家来吧，非非做菜可好吃了。““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是兄弟诶，你还客气什么，就这么决定了。你赶紧给改改发信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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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的另一端，安改改收到信息才松了一口气。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对着屋内的男孩说道：“等会儿中午就跟你爸到你汪叔叔家吃饭，现在你一个人在家乖乖的，别乱碰火啊电的。”

        可孩子却有些怯生生地问她：“妈妈，我能不能跟你去姥姥家？”安改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父母不是很喜欢俊熙。她猜想可能跟她当初未婚先孕有关，那段时间父亲没给过她好脸色，母亲在她生产完照顾她也是骂骂咧咧不情不愿的。

        父母和弟弟住在城区西边的老房子里，周边的旧路不好走，公交也没有直达的。安改改只好在提前站下车走过去。因为这事安宇杰没少跟父母提另外购置房屋的事情，可老人仅剩不多的存款才刚拿来给他按揭了一辆车。安宇杰是她的弟弟，比她小两岁。父母向来偏心他，他要什么都会尽量满足他，从小到大还一直在她耳边说，要是先生了弟弟，就没她了。安改改，连名字都饱含着父母的希冀——要是能改个性别，不是女孩多好啊。

        一进门她看见父母和弟弟坐在沙发上聊天。弟弟脸上洋溢着兴奋：“那个女孩家里是做传媒影视行业的，她自己是纽约大学毕业的，现在在做娱乐节目制作相关……”母亲看见她，说了一句：“改改来了。”母亲看上去也很高兴，她点了点头就算回应。将包里的信封放在茶几上，说道：“这是学校年末发的钱。”

        安改改高考的时候失利，父母说家里没钱让她复读，就便宜的师范将就上上吧，还有补助，毕业以后当个老师也挺好的。‘可却存好了钱让安宇杰上艺术学校’——她也喜欢美术，小时候想学父母扔给她的只有一句‘没钱’。弟弟如愿以偿学了动画设计专业，大学的时候又挖空心思钻营保研。毕业以后去了大公司，工作以后姐弟薪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父母以他为骄傲，安改改更加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只是个透明人。刚才母亲竟然对她露出了笑脸，突然让她不知所措。

        安宇杰凑过来：“姐，借我点钱吧。马上过节了，我想送安妮一个限量的名牌包，年终奖虽然发了，但还是差了点。”“我哪来的钱啊？”安改改不想理睬他。这个安妮她知道，是安宇杰新谈的女友，她在手机里看见过这个姑娘的照片，长得很洋气，一身的名牌她虽然认识的没几个，但她也能看得出来很时髦，“我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一半都给爸妈了，我自己也要日常开销，还要养孩子。没钱你就选便宜的送。”安宇杰瞥了眼父母，他们一个看报，一个打着手里的毛线，他底气更足了些：“小孩子能用掉多少钱啊？送一般的礼物，安妮会不高兴的。像这种富家女，你知道有多少男孩子讨好她吗？我现在问你借，又不是不还了。”

        “你之前问我几百几百要的还少吗，还了几次啊？”安改改还想继续说曾经大学有一次她放在包夹层里兼职来的零钱都“不翼而飞”，那是她辛苦工作两个月赚的就为了能够买一双漂亮点的皮鞋，她不想每次出去约会都穿着运动鞋。却被母亲打断了话语：“你当姐姐的，怎么这么自私？”她直接打开包，翻出剩下的钱都塞到了安宇杰手里。安改改想阻止，母亲还伸手拦住她，一边打岔：“你快跟我去厨房把菜择了，准备要吃饭了。”

        安改改看着安宇杰得逞似的将钱收进衣服内的夹层，心中不平，母亲却把她推进厨房，瞪着她说道：“你弟弟现在谈的女朋友，对方是独生女，家里还是开大公司的。以后要是结婚，她父母肯定什么都备好了，有多少财产陪嫁，还不都是我们家的。你现在就当多投资点，不也是以后给你弟弟省钱嘛。”母亲瞥了一眼外面，叹了口气说道：“改改，人没钱，在这个社会上不行的啊。”

        母亲每次这副样子都让她即使话到了嘴边都无法也不忍心再反驳什么。帮母亲把午饭端上桌，准备开饭的时候安宇杰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在讲了几秒之后拿起了沙发上的外套往外走，“我先走了，安妮片场那儿好像有什么事，我得去帮忙。”父亲放下报纸，问道：“什么事啊，饭也不吃。”安宇杰一边穿鞋一边说道：“不清楚，但听她电话里语气挺急的。我就不吃了。”母亲叫住了他，安改改清楚的看见母亲手上拿了刚才她给的那个信封，塞到了弟弟手里，“……车贷快点去还掉。”

        “妈！”安改改再也忍不住，此时安宇杰已溜到门外，母亲碰上了门，“你到底要拿我的钱贴补到他什么时候？”

        “现在又是发什么疯？”一直不开口说话的父亲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子几乎是拍在桌子上。安改改吓了一跳。母亲像是也生气了，随声附和：“就是，什么你的我的，小杰不是你弟弟啊，你非要看着他在社会上拼死拼活你才乐意？你自己没本事找有钱人，没结婚就被男人搞大肚子，是不是嫉妒你弟弟？”

        安改改的脸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父亲咳嗽了两声，母亲才算作罢，可她也隐约听见父亲嘴里咕哝了一句：“真是，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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