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请问……”安改改早上是先去看了房子的。她听说了母亲今天做保洁的地址,就顺便过来了。冬季气温低又湿冷,母亲最近身体都不太好。“有什么事情?”更为年轻的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猜想这位大概是秘书之类的吧——那边那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应该就是老板了。他听见声响朝这里瞥了一眼,安改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没有理会继续打他的电话。
“是我妈妈,她今天身体不太好,能不能让她提前走?”安改改小声问道。“不清楚,保洁是中介介绍的,有什么事情你问中介,我们不负责的。”助理表现得十分公事公办。
‘就是怕中介算缺勤不付钱才不问的啊。’安改改腹诽道,面露难色。
没有办法,她只能这样把情况告诉母亲。母亲一边咳嗽一边骂她没用,“养你有什么用,像个缩头乌龟,咳咳……”又催促着她再去和老板说说。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她看见丁小雨来了。他最后还是帮她去监考了,考试结束后就直接来找她了。
“丁小雨?”是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他独自向自己的车走去,注意到了他们。
他们回过头,阴云此刻遮住了太阳,“雷克斯。”他眯起了眼睛。
“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见你。老同学。”雷克斯注意到了安改改。“不介绍一下?”他是十分聪明的人,用不着多费口舌,差不多就将他们的关系看了个大概。
“你好,我是安改改。”她如同被点名般地。“你好。”雷克斯伸出了手,他一改刚才冷漠的态度,‘好精致的手套。’安改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出神地打量着,一边在心里感叹道。同时也没忘了正事:“那个,我妈妈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下午能不能让她回家?”
“当然可以。”他看了眼手机,“要不送你们一程?别客气。”
“不用了。”丁小雨神色冷峻,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雷克斯驱车驶过三人身旁,他瞥向后视镜,他们的身影逐渐变小,几乎凝结成一个点。
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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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事了,您先回去吧。”安改改小跑到大马路边,看上去是想去拦一辆出租车。但这样的行为却只引来母亲的不满,“打什么车啊,你倒是派头足,你的钱是风里刮来的?自己什么样人心里没数吗?”安改改讪讪地收回手,母亲不断的埋冤直接骂走了停下来的司机师傅。她甚至看见司机拉上车窗时不屑的白眼,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母亲没好气地扔下一句。安改改扭过头不看母亲,不安地抠着手掌,母亲从来对他们没什么好脸,她不敢说什么生怕母亲再口出恶言,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大街上。
丁小雨上前握了握她的手,紧接着拥抱了她。他明白改改就是那样的人,不愿意让家人操心,也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展示她的脆弱,即使他们前几天才刚吵过架。她的内心一定很不好过。他甚至能感受到他双臂之下的她的肩膀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寒冷在发抖。
“没事了。”他抚摸着她的背,而后又为自己的忽视道歉。“对不起。”安改改摇了摇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划开手机屏幕查看信息,她像解放似的呼出了一口气,“屋主同意卖了。”安改改说的是前几天去看的房子,为了这个房子她忙前忙后了很久。可接下来的一条信息退去了她脸上难得露出的一点微笑。“但是钱还……还差了不少。”虽然屋主早就和她交过底:要跟别人竞争会涨首付。收到消息时心里还是觉得被狠狠地打击了。
“还差多少?”没有其他的多言。“五十万。”安改改的声音有气无力,尽管她找了马上放假了这个借口,屋主也同样节后再谈交付事宜。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拖延时间。“大概这次又要无缘了吧。”她一直很想拥有自己的房子,一个可以真正安定下来的地方。
“好,知道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呢?”她的语气中听不到一丝希望。
“总会有办法的。”他试图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更可信,“或者我去问大东先借点。”
安改改惊讶地睁大眼,她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一个轻易去开口寻求别人帮助的人。她清楚地记得上大学那会儿,他们一起出去做兼职,能赚钱的几乎都做,又要兼顾学业,总是有困难过不下去的时候。可他都是独自一人忍受下一切,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即使是学校有贫困生补助的发放,他也从不去主动申请,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声下气。
唯一一次还是安改改自作主张的,她向辅导员说明了情况:父母双亡,抚养的人又因病致贫,她还特地请求了辅导员能不能不要公示申请。好说歹说辅导员才同意了,过程很顺利,就在安改改还没来得及为为数不多能够帮助到男朋友而感到高兴的时候,一件衣服让这件事闹的一地鸡毛。
那是一件奢侈品牌的衬衫。她一开始不相信,丁小雨并不是注重物质享受的人,连随身物品都少的可怜。不知道怎么就被别人发现了去,举报到了辅导员那里。
这下班级仿佛炸开了锅,无论是真正打从心底里认为贫困生不该用奢侈品的,还是眼红嫉妒自己的条件没混上贫困生补助的,起哄、谩骂、人身攻击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哟,大家快看,真新鲜啊,贫困生竟然用奢侈品啊。”
“拉夫劳伦的衬衫,别说班里的同学,工作的老师都没几个能消费得起。这穿的是衣服,还是虚荣心呐?”
“那个,是别人送给他的。”安改改维护了他。她其实胆子很小,不知道她那时候怎么就有勇气站了出来。没想到反而起了相反的效果——诘难转移到了她头上。带头的是住在她隔壁寝室的同学。
“贫困生不好好学习,还有心情谈恋爱啊?”
“对啊,早就看见她买各种化妆品,衣服包包,申请助学金打算用来干嘛这不明摆着嘛!”
“真贫困为什么私下找辅导员,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说的。”
面对同学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安改改纵然羞愤难当却也没什么力量回击。这下连她的补助资格也没了,顶替她的正是隔壁寝室的一个全程隐身未发一语的同学。尽管事后那个同学还来找过安改改,“对不起啊,改改。那些都是我室友的主意,我真的不知道。我之前无意说了一句‘申请好学校的研究生可能要看这些评选’,她们大概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你反正也不考研,就拜托你理解一下吧。”
“啊?是这样啊。好,没关系。”除了这些,安改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从来不敢对着人大声说话。可在那个同学拿到补助金之后,‘大方地’给寝室室友包括自己都请了一杯奶茶。她五味杂陈地看着那杯塞在手里的奶茶,还是没忍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委屈地哭了。“对不起,我真是没用……”她抬起头,眼泪不断地从眼睛里滚落出来。
“无所谓。”丁小雨替她擦去了眼泪,安改改难得看见他笑。他没去理会那些流言蜚语,反正他从来也不在意这些。“我不重要。你别再和她们计较了。”
也是一样的季节,他们拥抱在一起,足够驱散严冬的风霜刀剑。
“刚刚那位先生……”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安改改好奇地问道:“你们认识吗?”“高中的同学。”丁小雨知道她说的是雷克斯,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是很熟。”上学的时候,雷克斯撕毁了他的琴谱,那是他已故的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安改改见状就没有再问了,路过一个超市,她说想进去买点水果,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看到她比对着价格再估摸着克数称重的样子,实在让人生怜。
其实在他心里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安改改的,她是个好女孩,是他的生命中就为数不多出现过的美好的事物。
父亲是个粗暴的人,从记事起就时时刻刻逼迫着自己练琴,即使是一点小错误也会大发雷霆。“这都会出错,你怎么还不去死!”他带着酒气的怒吼几乎贯穿整栋楼。母亲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在事业上的失意,没人懂得欣赏他的音乐。他不怨恨父亲。在父亲无数次醉醺醺地摔门而出后,母亲只能一边抹泪一边收拾着遍地狼藉的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微笑,头发散落在额前,‘会好起来的。’到后来甚至都看不到她的眼泪了。
但每次挨父亲打的时候,母亲都会从背后抱紧自己。‘在外面不要和别人起冲突好吗,万一不小心把人家打伤了,家里没有钱可以赔得起。你该懂事了。’她时常念叨这些。她的怀抱很柔软也很温暖,她只是个脆弱的女人,可是为母则刚,她强迫自己坚强。
生活并没有如她所愿好起来。后来她也死了,死于煤气中毒。在父亲死于台风意外之后的某个日子,她依旧像寻常那样为自己整理好衣服,然后微笑着目送他去上学。等到周围邻居去学校通知他的时候,再见的已经是母亲冰凉的尸体了。
‘炉子开着,人却躺在床上,估计是太累了……’围观者的议论声断断续续,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是自杀——她毫无生气地倒在床上,一旁的钢琴盖还打开着,上面摆着她生前最爱的乐章。警方最后却说是因为他们居住的筒子楼潮湿阴暗又常年不通风,以意外事件草草结束。
之后他辗转流离,直到被母亲那边的亲戚收养。寄人篱下的日子不会好过,但他没有理由去指责和抱怨,凭空多出一张吃饭的嘴,亲戚家既不富裕也没有义务。阿姨甚至为了抚养他,累到四五个月的孩子流产了。
“再不把他送走,就离婚吧!”隔着房门也可以听见姨夫无数次的咆哮。
他和改改,不是父母双亡,就是被家庭边缘化,终究都是没有家可以回的人,没有人可以依靠。如同两只寒冬中孤单薄弱的动物,只能相互抱团取暖。
想来想去,他也只是很想要一个家而已。
“丁老师?”
出神之际,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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