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忆
“等等。”
小肆在慌乱下叫住了我，我一晃神，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幸好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身下的树枝。
放眼望去，这里离地至少有三米多高，若我就这样直直地掉下去，
我正为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后怕，忽然觉得身侧涌来一阵暖意，侧目望去，一双有力的臂弯毫无防备地揽住了我。
“别怕，有我在。”
小肆语调沉稳，语气冷静，他掀起衣袍坐在我的身侧，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我。
我被他盯得略有些尴尬，不禁赶紧转过脑袋避开他的目光。我坐在枝头，痴痴地望着鸟儿划过天际、风儿袭过树梢、花儿坠落泥间，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小肆侧歪了下脑袋，对我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犹豫该如何跟你去说这件事，谁曾想，倒是被你先察觉了，阿梨，我早该跟你坦白的，对不起……”
我微微拂着手，云淡风轻地摇摇头。
起初，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时，我着实有些恼意，恨他欺瞒我，恨他为了得以重返皇宫不惜暗算我、利用我，恨他久久不告诉我真相，然而时过境迁，我心中的那份怒意早已在种种经历中渐渐淡去，我想，人生短短一瞬，我在这世上既已无所牵挂，又何必去介怀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呢……
我坐在高高的枝头上眺望着脚下的宫城，迷蒙之下，一座金灿灿的宫殿格外引人注目，我指着他对小肆说：“恭喜殿下，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
小肆的手臂突然松动开来，只见他他一副诧异的样子，直勾勾地打量着我，“阿梨，你……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肆无忌惮地摇晃着双腿，抬手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后从身侧拾起了枚花瓣，捏在手里把玩，“你看，到了如今，你还是不愿相信我。”
我与小肆相处数月有余，他至今任不愿与我袒露心声，他到底是不信任我的，这点无需他辩解，我心里清楚得很。
关于他的那些尘封的往事，尽管宫人们都闭口不言，但我若真心想打探，终归是有自己那一套方法的，只是如今我已无心其他，一切都随他去吧。
“阿梨，我不是刻意去隐瞒你什么，我是有苦衷的……”小肆试图辩解着什么。
我但笑不语。
他接着说：“阿梨，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而我是个人人厌弃的天煞孤星，我之所以不想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的确存有私心，我不想你因我的真实身份而远离我，对不起……。”
我没有答话，只是拨弄着四周的枝叶，过了半晌，方才答道：“四皇子身份属实高贵，是我高攀不起了，从今往后，在我的面前，殿下可以卸下伪装了。”
我狠心地闭上了眸子，一鼓作气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萧鸿正，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此时此刻，我只想叫他远离我，离得越远越好，否则若按我的计划行事，难免会波及无辜……
我鼓足了勇气，翻身从树上一跃而下，若在常日，我是绝对没有这个胆量的，可是今日也不知怎地，头脑一热就跳了下去。我想，濒死之人做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不顾后果吧……
幸而心里的痛楚早已掩盖住了身体的麻木，我努力的支撑着身子，颤巍巍地往屋子里走去，余光中，萧鸿正倚在树上，正垂首拼命地摇着脑袋。
“阿梨！”他试图喊住我，只是我早已心灰意冷，耳里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小九！”有人似乎一直在呼喊着我，我摆了摆头，强忍着脑袋里一涌而上的痛意。
我的头好痛好痛，有那么一瞬，只觉头部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开一般，旋即，一股不可名状的痛苦袭上心头，我知晓事态不妙，便紧紧地抱着自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子里。
眼神朦胧间，踉跄着扑到了不远处的一张罗汉床上，下一刻，意识便渐渐模糊了起来……
听宫人传言，我与早夭的四殿下曾有一门亲事，后来四殿下的亲生母亲莲妃嫌我是一届孤女，无人教养，日后难免品性不定，再则我是罪臣之女，实在难为皇室之媳。她为此多次在皇上面前劝谏他毁了这门婚约，起初皇上顾及情面，并未动怒，但在她愈发肆无忌惮的折腾之后，皇上终于勃然大怒，罚她禁足半月、闭门思过，自此之后，她便再也没提过此事。
那时我虽年纪小，但心底明朗，我虽未能像寻常孩子一般承欢于父母膝下，但却能享受这个世上最尊贵的男子的疼爱，这是世间多少女儿羡慕不来的!
因着皇上的宠爱，我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翻墙、跳瓦、骑马、射箭、拉弹弓，但凡宫里男孩子们会的，我都要去尝试一下。
一向与我交好的五皇子知晓我这个性子后，便常常领我去探寻宫里好玩的地方，久而久之，我们便成了宫里最要好的玩伴。
萧鸿奕自小生长在皇宫里，他对皇宫再熟悉不过了，他带我去过宫城西南角的柠溪园，带我去过东北侧的风荷苑，但唯独有一个地方，萧鸿奕从来没有带我去过，并且很严肃地告诫我，不许踏入那里半步。
直到有一日黄昏，我的风筝落入了西苑的一处别院，我才惊讶地意识到，原来这里就是萧鸿奕所说的禁地，原来皇宫里，竟有如此优雅的地方。
习习的凉风浮动着地面云云一片花溪，缤纷的格桑花在落幕的余晖下，闪耀着魄人心弦的光彩。花溪之间，一群不知名的野花攀附在两侧的竹藤上，蜿蜒而上。
我摇曳着竹藤编织成的秋千，正失神，却听身侧传来一道责问声，“你是哪里来的宫人？在这里做什么？”
幸好我这天不过一身藕色短裙在身，穿着再低调不过了，所以便想佯装成宫女，准备糊弄过去。
我迟疑了半晌，这才举起我手里断了线的风筝，开口说到：“五殿下的风筝不小心落入了院里，我……奴婢正准备捡了回去……”
我原不想说出五皇子的名号，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搬来他的名头狐假虎威一番未尝不是件趣事！
“哈哈哈！”那人指着我腰间的百花络，嘲弄般地笑到，“一个小宫女哪会有这样稀罕的物件儿，想来你就是栖晴郡主本尊吧！”
我想反驳他，但当对上他那双璀璨的眸子后，目光瞬间黯然。
这百花络确实是个稀罕物，听闻这世上只有两串，其中一串在我这里，另一串则在那早已故去的四皇子身上。
我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怎么会识得这百花络？我情不自禁地去探究起他的身份，“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个宫的？”
他倒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郡主可以叫我小肆。”
我哈哈笑道：“本郡主觉得与你甚是投缘，既如此，你也不必叫我郡主了，我的生辰是在九月，以后你就叫我小九吧！”
于是那一日，我和这个叫做小肆的少年就在这风景宜人的院落里，度过了一个美妙的黄昏。
我坐在秋千上，昏黄的残阳从他的身后穿过，使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氤氲的光里，我不禁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时阿肆的手掌心将竹藤猛然一推，我握着竹藤的手竟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砸在地上。
而后只听到一声长长的惊呼，转瞬便不醒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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