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家族的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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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尔特军事基地由于地理位置比较隐蔽，又是在山背侧，在午后哨岗审查的人基本没事做，坐在躺椅上打盹。这时有人敲了敲窗户，他睁眼看见忽然到访的人，被着实吓了一跳。
他慌忙站正行礼道：“捷德阁下。”
斯多拉皱眉瞥了他一眼，厉声说道：“打起精神来。”
这年头，这些小子参军就像玩儿一样，没个正形，让斯多拉不悦。
不过，这边要塞的纲纪本就不归他管，而且让他头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斯多拉推开门，见人高马大的皇子殿下正在拨弄小小的七弦琴，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他行礼道：“三皇子殿下。”
“嗯。”奥威微微颔首，将琴念念不舍地放开，目光仍留在琴上。
斯多拉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被关在窗外郁闷半天的小白鸟，喜庆地跳上自己主人的肩头，拿头蹭了蹭斯多拉的脸。斯多拉给了鸟食后，对小鸟说道：“皇子殿下还真忍心把你关在窗外啊。”
奥威淡声说道：“是它主人的命令太狠心了。”
斯多拉道：“我只是告诉它，若是没把解药送出去，就不要回来罢了。”
奥威道：“喂鸟而已，举手之劳。我主要是人手不够，腾不出人去叫你过来。”
斯多拉道：“您收下解药也可以传信叫我过来。”
奥威瞥他一眼道：“我不喜欢威胁。”
斯多拉道：“可万一我没有来呢？”
奥威扬眉一笑道：“那就麻烦了。”
所以只是心血来潮赌我会来吗？
斯多拉难以理解奥威，蹙眉道：“您知道我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却不知道您希望我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奥威忽然扬手，说道：“来人。”
斯多拉一惊，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便有十来个身穿铠甲的侍卫冲进门来，他们速度很快身手敏捷，拔剑将他制住了。真刀实剑就抵在他脖颈，让他不敢妄动。
斯多拉惊诧地喊道：“皇子殿下……如果您是嫌我多言，那我……”
“你是关心我，我怎么会嫌你呢？不过……”奥威面无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双手交叠轻放在下颌，目光淡然地道，“我听说桑瑞的舰队已经有部分登岛了，你不告诉我，是想当双重间谍？”
斯多拉说道：“绝无此事，这……可能是属下失误漏了消息……”
奥威神色寡淡，看不出表情地说道，“斯多拉，效忠太阳国国王是捷德家族世代的祖训，你为何要倒戈于我呢？”
“我……”斯多拉纠结一番，最终还是咬牙说道，“因为对我来说效忠的陛下只有三皇子殿下，如果不是您执掌桑瑞，那我置于何处欲待如何，都没有意义。”
早在十年前，十一岁的奥威皇子殿被奉为巨龙的祭品，却成功屠龙归来时，桑瑞国国君便已将储君之位给了被民间誉为光之子的奥威。斯多拉本与奥威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很好，却后因家族势力关系，与奥威的关系越来越远。
现桑瑞国国王重病神志不清，新旧政权交替，王国动乱，局势动荡，妄议继承人无异于谋逆犯上，但越是此时，斯多拉越是觉得有必要向皇子殿下表明自己的忠心。
桑瑞是个历史悠久的能源大国，阶层阶级不可逾越，世袭概念根深蒂固，思想腐败陈旧。而奥威皇子不同，无论是屠龙废除千年来的活人祭祀大典，还是对于王国治理的理念，他都是完全不同的革新者。他是斯多拉向往且信仰的明君主。
“真慷慨激昂，就跟英勇就义一样。”奥威语调中微有笑意，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稍稍动了动手指，制住斯多拉的侍卫立刻会意收起剑，并对斯多拉行礼后退。
奥威声音柔和了许多，“其实我也一样，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毕竟我们一起长大。”
斯多拉目前身份微妙，难以使奥威信服本就正常，可能这也只是皇子殿下的表面话而已，但斯多拉仍觉得深受感动。
斯多拉犹记得儿时，他常常陪伴奥威皇子殿下去练习骑射。皇子殿下正中靶心，他鼓掌，皇子殿下射中猎物，他帮忙放猎犬，猎犬追到猎物自己跑了，他便去追狗。
捷德家族身份信仰特殊，家中并未鼓励斯多拉与奥威皇子深交，斯多拉经常去陪奥威玩耍，一是因为三皇子殿下与他年龄相仿，二是因为斯多拉非常喜欢射箭，他觉得从百里之外攻击到目标，是一件非常帅气的事情。
但可惜的是，家族信仰已经分配了将要承担的职位，斯多拉未来需要去做的事情与骑射完全无关，而是非常枯燥压抑的另一些事情，一些斯多拉根本不想做的事，可他没有选择。
所以他只能把陪三皇子出去玩当做借口，找一个逃避的出口，于是斯多拉就一直当奥威的跟屁虫。
那是屠龙事件后不久，奥威骑在高大的马上，忽然问道：“捡插在树上的箭和掉在地上的箭，哪个比较好玩？”
斯多拉有些不理解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认真地答道：“都不好玩。”
奥威面露困惑地道：“那你为何乐此不疲地在这里捡箭？”
斯多拉道：“因为我想陪三皇子殿下射箭。”
奥威道：“只是喜欢看？为什么不上手试试？”
斯多拉道：“……因为没必要。”
奥威道：“为何？”
斯多拉道：“捷德家族掌管事宜中没有骑射，不需要学习这种技能。”
“不需要？”奥威显然完全不能理解，他思索道，“为什么由需要来决定你的爱好？”
斯多拉道:“因为捷德家族便是如此的信仰，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
“信仰。”斯多拉看见奥威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他自言自语道，“又是信仰……也不错。”
斯多拉差异道:“三皇子殿下？”
奥威道:“学吧，学你喜爱的事情，以后由我来变革那些顽固的信仰。”
变革？
这是斯多拉从未听过的词。
他忐忑地道:“不用的，皇子殿下，这虽然是我喜爱的事情，但不用去做，我看着您做就行了……我本来也不会射箭。”
“斯多拉。”奥威挑眉道，“你得从自己的思想开始改变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把我的骑术老师借给你。”
年幼的斯多拉微微一怔，他纵然知道没必要，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他还是忍不住天真地问道，“真的吗……”
奥威的回答是肯定的两个字:“当然。”
年幼的斯多拉第一次体会了真正想要向往自由的信仰，他向往皇子殿下的变革，比家族信仰还要深重。
可惜斯多拉没能继续陪伴他，在克莱德内侍掌大部分决策权后，捷德家族仍是只信仰陛下，只认令牌，不需要判断，盲目从忠。斯多拉不能成为奥威的势力，如果皇子殿下不能成功继位，那他永远都不能成为皇子的势力。他以为这种状况永远没有解法，直到他在这次能源矿的争夺计划中，遇见了曾经王国之羽的首领罗萨。
就像是上天的礼物，他重新拥有了向皇子殿下表明忠心的筹码。他从小到大习得的技能，远比奥威皇子那些眼线靠得住，靠得近。
可惜皇子殿下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他到现在都不明白，皇子殿下想从王国之旗那里得到什么，到底是个什么计划。他只感觉其中有些异样，他觉得皇子殿下一定有判断错误的地方，目前只是一种直觉，他没办法再深入一些帮助到皇子殿下。
“稍微等一下。”
奥威对斯多拉摆摆手，示意他安静，全程冷淡漠然的奥威忽然有了些表情，他接通自己的通信器，和颜悦色地听了对方传递来的消息，接着问道，“这就回来了？在哪里？……那你准备怎么说……好，可以。”
通讯结束，奥威手指摩挲了一下耳钉的通讯器，抬眼看斯多拉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般冷漠，多了一丝平日难以见到的情绪。
他说：“他回来了。我准备把我精心培育的暗卫队借给你用。”
奥威抬起手指对面前士兵轻轻摆手道，“你们准备要调整站位了。”
斯多拉不明所以，道：“什么？”
“你先别走。”奥威喜闻乐见般浅笑道，“米特说他到门口了，你现在走会正面遇见他们。”
——
“罗萨大人！”
罗萨刚走到要塞门口，就见米特迎了上来，一脸想和自己套近乎的样子。应该是由于之前跟丢了罗萨，这会想装出跟了一路没跟丢的假象，免得被奥威责怪吧。
这个侍卫还真有够废的。
不过罗萨看破不说破，勉强配合一下，免得奥威担心。他走进军事基地以后，直接就往奥威所在的宅邸楼房走，米特跟在后面焦急地喊道：“罗萨大人慢一点，皇子殿下房间里现在有客人。”
罗萨稍微缓步道：“我去会打扰他们吗？是谁来了？”
米特诚实地道：“是捷德阁下。”
斯多拉？
之前罗萨便得知斯多拉与奥威并非同一势力，且奥威肆意妄为，连护卫都只带了米特一人，他现在又重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罗萨心中着急，快步上楼，直接推开了门。
场景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的坏，他看见斯多拉带着不少士兵，均是拔剑对病床上坐着的奥威刀刃相向。
罗萨几乎没有思考，而是直接拔出奥威的短刀，将奥威护在身后。
缘由不重要，斯多拉为何来此威胁奥威他也不关心，是一种本能反应，他想护住奥威。
斯多拉对于罗萨的出现满脸惊诧，他惶惶地望了望左右拔剑对皇子殿下刀刃相向的士兵，不过这惊诧只有一瞬间。
当斯多拉再看向罗萨时，目光已十分镇定。
斯多拉面色极冷地道：“你想做什么？”
罗萨手中奥威的武器化作蓝色的长丨枪，蓝光肆意，满是杀气，让斯多拉周边的士兵不敢上前。
罗萨道：“是我该问问你想做什么？”
斯多拉脸上带过一丝轻蔑的笑，他道：“我和皇子殿下友好商谈中，你忽然出现，难不成你觉得皇子殿下需要一个王国的叛徒保护？”
这话就像在刺罗萨一般。
罗萨心中略有被梗到的感觉，但他没有表露，只是目光扫过敌人，确认动向，同时冷冷地问道：“商谈为何要人旁听？商谈为何拔剑？”
这时被他护在身后的奥威淡淡笑道：“没事，商谈也会有激动的时候，是吧，斯多拉骑士？”
斯多拉微微侧首，对身边护卫道：“把剑收一收，怎么能对着皇子殿下拔剑，不像话。”
十几名士兵应声将剑收入剑鞘，唯独罗萨没收，他不知斯多拉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招，仍是态度谨慎。
斯多拉道：“皇子殿下，王国实验室重启需要的技术支持已经找到，王国舰队也会陆续登岛，不管您是同意还是拒绝，我们后续都会征用要塞作为支持。”
这会斯多拉竟然不把罗萨当外人了，跟破罐子破摔一样，该说什么直接就讲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罗萨一眼。
他是想让罗萨也知道一点王国对于能源矿的进展，来吓跑罗萨吗？
奥威淡然地道：“那你们到时候再说吧。”
斯多拉道：“我听闻皇子殿下身体不好，您还是尽快回国吧，在这里接着趟浑水，要是您身体不适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我们捷德家族的问题。”
说完这些，斯多拉倨傲地看了罗萨一眼，带着大批士兵走了。
罗萨大概听懂了斯多拉的意思。
王国实验室即将在佛尔特的要塞重启，似乎要塞本来是奥威的势力范围，后续将由斯多拉的势力范围所掌控。也就是说，皮耶艾能源矿的发掘和开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个消息如果泄露，其他列强国一定要以皮耶艾甚至南都联邦国为战场来争抢能源矿。王国采取的对策就是加强军事防备，以及重启王国实验室制造兵器，甚至制造王国之羽。奥威之前说他与自己舅父政见不和，所以他是不支持重启王国实验室的一派，并到南都联邦国来处理此事的吗？
还有一件事情，罗萨也不理解，如果斯多拉所在的捷德家族在南都联邦国的目的是支持实验室重启，那斯多拉知道罗萨身份，为何不将罗萨抓住呢？抓住作为王国之羽号令者的罗萨，应该对他们的计划很有帮助，他应该费力来抓罗萨，而不是在这里针对奥威。
就在罗萨思绪一片混乱之时，他被身后之人拉了一下。
奥威力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很大，罗萨直接被他拉拽到了怀中。他手指抚上罗萨的手，将蓝光夺目的短刀入刀鞘，用头轻轻靠上了罗萨的后肩，呓语般地蹭着罗萨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感觉真好。”
罗萨道：“斯多拉为何要为难你？”
奥威道：“怎么在我怀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说罢，他环抱住罗萨的手抬起，轻抚上了罗萨的额头。
罗萨仰面看他，发现平日里冷峻的那双灰蓝色眼睛，此刻满是笑意与深情。
奥威道：“我闻到了好闻的香气。”
罗萨道：“洗发膏吗，就是这个军事基地里面士兵通用的，米特也这么香。”
“……”奥威无奈地撩了一下罗萨柔软的发丝，他道，“这件白色的上衫虽然简单，但穿在你身上很好看。”
罗萨道：“是吗，这是米特的衣服，他借给我的。”
这下奥威的神色瞬间阴霾了许多，他道：“你没有衣服穿了吗？”
罗萨抬眼看着奥威撩他头发的手指转来转去，感觉奥威的手真的很大，他眨眼道：“是啊，你之前送我那件我洗了。”
奥威道：“那你为什么不借我的衣服。”
这是什么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罗萨微微蹙眉道：“太大了，穿不得……”
奥威一时语塞，不悦地放下了撩罗萨额前发的手指，若有所思。
罗萨见自己终于被放开了，翻起身道：“对了，我有事想你拜托你。”
奥威眯起了眼睛，问道：“什么事？”
罗萨道：“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
斯多拉走出要塞大门，与米特告别道：“那请务必注意奥威皇子殿下的身体状况。”
米特爽朗地答应道：“一定一定。”
斯多拉往前走了几步，又心有不甘地回头，问米特道：“你真的也不清楚皇子殿下的计划吗？”
米特道：“计划？？什么计划？”
斯多拉觉得奥威不信任自己，不告诉自己全部的计划是情有可原的，但为什么连最亲近的侍卫米特都不告知？
不论职位，其实斯多拉希望能成为对奥威来说米特一般的近侍存在，他一直不满意米特，之前问奥威时，也问过：“那米特会暴露您的计划吗？”
“不会。”奥威当时笃定地答道，“因为米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计划。”
斯多拉觉得不可思议问道：“那他怎么伪装呢？”
奥威道：“他不需要伪装，他就是有这种能力。”
可米特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奥威皇子看中的能力？
斯多拉对米特问道：“皇子殿下让你去做什么事情之时，你不会觉得奇怪和想知道缘由吗？”
米特道：“我不想知道缘由呀！”
斯多拉问道：“你不知道其中缘由，那又怎么把事情做好呢？”
“做好表面工作就行了吧，而且……”米特歪了歪头，说道，“我听说罗萨大人是首屈一指的幻术师，他能够使用读心术。我又没有对读心术的任何抗性，所以我不应该知道太多内幕。”
斯多拉微微一怔。
米特又道：“我在王国时候，不过是皇子殿下众多普通仆从中的一位罢了。捷德阁下是皇子殿下数一数二的优秀部下，您大可不必觉得我有什么特殊之处，更不用将我与您做任何比较，我不配。”
米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捷德阁下需要我帮你招车吗？”
斯多拉深深地看了米特一眼，说道：“那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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