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不做无用功
乌蓝深黑的天幕笼罩住整个江南,舒信月跟王潜从城北的竹林里回来,已经是酉正三刻,两人并肩行在昏暗的青石巷里。
偶有一两声犬吠,舒信月心事重重,在竹林里寻到了母亲的墓地,伤心了好一会儿,一天下来,事情堆积在思绪里,神经紧绷得厉害。
大人,怕是也瞧出来这点,所以还贴心地送她回家。
弯弯月亮拉长了两人影子,一高一娇小,看上去似乎还有些萌态,两人在外面已经吃过晚饭,在石巷里行了半刻钟,舒信月到了家门口。
四周的街坊都已经紧闭门窗,亮起来灯火,惟有她家一片漆黑,她停在门口,转身面对王潜,勉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到家啦,大人也回去吧。”
她垂着眸子,白练的月光微微映下些暗影在她身上,王潜没应,倒是径直推门就去,背影潇潇。
舒信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出声,关上门插了门闩,站在院子里点了灯,小院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她刚启唇,被王潜的手势打断,示意她别出声。他锋利的目光扫视了四周,确认相安无事,心下松了口气。
进了里屋,舒信月悄悄跟在身后,特意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放心我嘛?”
“所以特意进来看看。”
“你想多了,本官只是觉得有必要保护好一个案件的证人,不然岂不是这几日都让本官做了无用功。”
“我从不做无用白费的事情,你也不许。”
“今日我便在这里歇下,你趁早收拾收拾。”
舒信月有些讶异,捂住自己的小嘴巴:“啊?歇下,可我这里没有你沐浴后的衣服耶。”
“对了,我娘倒是给我爹做了几身新寝衣,不过没能得到我爹回来……”她落寞一瞬,哒哒哒跑进隔壁屋子里,翻出了新寝衣,月白色的中衣递给了王潜。
她心里戚戚,原书中依稀记得巡抚大人是个挑剔洁癖的男子,会不会很嫌弃这身衣服,谁料,王潜倒是欣然接受了,没有半分不适。
甚至主动跑到柴房折棍起火烧水,舒信月坐在一旁,半天没插上手,等到一大锅水烧得滚烫,王潜觑了眼她,手上快速折断了根木柴。
他低哑着说道:“你先洗。”
舒信月从衣柜里挑了件寝衣,拿着贴着藕荷色小衣,抱成一团,进了浴房内,木桶里已经被倒入了热水,她伸出指尖试探了一下温度,刚刚好。
浴房与伙房之间只隔了一道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待舒信月一进去,王潜凑了凑火堆,起身出去,火光摇晃一瞬,他静静立在院中。
木窗里,舒信月除掉了小衣,像条小鱼似的滑入木桶中,白皙如雪的肤色在热气里隐绰风光,秀发细细掬水清洗,眉眼间澄澈迷离,一道道水声响起,淅淅沥沥,撩拨着今晚的月色。
王潜耳尖,眉毛挑了挑,不动声色走远了些,细微水声仍然可以清晰入耳,他负手而立在庭院里,墙角突然传来一丝轻响。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咔嚓一声清脆得很,王潜立刻警觉起来,敏锐的目光刺向小院的墙角处,冷白色的指骨捏紧又重新松开。
墙角外漫上来的影子有些肥硕,透过月光他的脑袋映在了石板地上,王潜眼皮子猛的一跳,侧目望了望浴房里仍然在洗浴的舒信月,脚步轻移,抬手灭了院子里所有的灯盏。
舒信月刚绞完头发披在肩后,擦干身上的晶莹水珠,拎起小衣套上,指尖刚碰到白色寝衣,浴房里的灯盏忽然被人出手弹灭。
她心里咯噔一声,捏着衣服挡在身前,被人捂住嘴,抵在了绿色屏风上,宽大的手掌带了些熟悉的沉香,她眼睛倏地睁圆仔细在黑暗里辩别来人。
是大人,她松到半路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没穿衣服。
王潜一手捂住了她的樱唇,一手捏着她的肩膀摁在屏风上,指下的触感滑腻有些湿润的水汽,他有些怔然,力度放小了些,只虚虚拢住。
舒信月稍微挣扎了会儿,声音极小轻轻地穿好寝衣,不过她早就脸色红仆仆起来,王潜两手撑在她身侧,双眸微阖。
才使得舒信月悄悄地套好了寝衣,窸窸窣窣的衣服偶尔擦过他的手臂,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王潜没有睁眼,直到舒信月系好衣裳的系带,轻轻用手敲了敲他的手臂。
舒信月眨巴眨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形状娇好的樱唇缓缓无声吐出几个字。
发生了什么?
王潜视线往下看去,微微俯腰薄唇贴近她白玉耳垂,用气音说了句话。
“有人来了。”
舒信月被耳边喷薄出来的热气羞红了耳根,有些不自然地往侧偏头,王潜窥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些水盈盈的,在暗里瞧得格外亮丽。
他喉间轻咽,移开了目光。手指扣在屏风上,院子里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咚地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作贼心虚。
良久都没敢继续动作,舒信月光听这笨重的声音,脑海里直接浮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王屠户,怎么还跟范鹏扯上关系了。
以前是明里暗里逼迫,如今这是得了范鹏的支持,连脸都撕破不要了,光明正大来强迫,真是够了。
舒信月气到发抖,小脸有些苍白,要不是王潜,她今晚能不能与一个壮如牛的成年屠夫抗衡都且不说,染上名节,怕是沾了一辈子的污点。
王潜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儿,本想出手打跑王屠户,可千防万防,不如直接将人送进牢里以免下次生事端。
王屠户良久才托着笨拙的身子起来,脚步轻点在石板上,院子里乌漆嘛黑一片,他眯着小眼睛四处看了看。
舒信月在哪里?怎么都不点灯,难道已经睡下了?
想到这儿,他脸上的肥厚唇子牵起一抹□□来,睡了最好,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粗重的呼吸声响了一会,镇定心神,蹑手蹑脚往房间里去。
今日那个漂亮的美人,给了他几锭银子,唯一的要求么,就是让舒信月名节不保,一举两得的事情,他爽快地应下了。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王屠户虽然有些疑虑,但忍不住心里的痒痒,踮着脚尖,肥胖的身子挤进了门里。
月华透过木窗洒在了地面凝成霜,床上的帷幔散落,他兴奋地搓了搓手,狰狞着面孔,伸手掀开。
“小妹…”
床帘后,是空无一人的床铺,青瓷枕头与整洁的被褥叠放整齐,人影都没见一个。
奇了怪了,明明听见她回来开门的声音,莫不是在其他房间里。
王屠户一一查探,心里的不耐烦愈发增加,待到所有寝屋查验后,王屠户干脆都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了伙房。
就在这里了,嘿嘿。
他急不可待地冲了进去,柴房里的炉子下柴火还在燃烧着,泛着火星迸溅,他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看向了遮掩的木门。
脚步踏踏响,哐地一声踢开。
屏风后面果然有个人影,浴桶里的花瓣水以及换下来的衣物都在此处,王屠户心神摇曳,可想死他了。
“小妹,哥哥来了。”
他朝着屏风扑了过去,还没等接近屏风后那道婉约的身影,脑袋被重物砸到,两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王潜冷眼瞧着地上肥胖的身影,脚尖踢了踢,见他毫无动静,才卸下了防备。
舒信月听到响声,从屏风里绕出来,见平日里蛮横的王屠户像一条死猪趴在地上,心里快意不少。
她径直掠过地上的人,踱步到王潜身前,轻声细语询问:“怎么处置他,我可不想让他一直待在我家。”
她的语气有些孩子气似的撒娇,抱怨地瞥着地上的王屠户,王潜失笑,哄她:“你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舒信月拢了拢胸前的衣襟,点头跨出了伙房,给王潜收拾床铺去了。
家里只有两个屋子,一个是她的房屋,另一个是爹娘惯来居住的屋子,许久没有人打扫。
于是,她匆匆忙忙给爹娘房间里的被褥换上了新的,决定自己在这里将就一晚,让王潜睡自己的屋子。
待到王潜将王屠户托到门外处理好,不慌不忙地沐浴换上了粗糙寝衣,此时的夜已经深了。
舒信月等在屋子里,点了一盏小灯,小脑袋不住往下点,困倦蔓延。
“大人,你睡我的屋子吧。我去我娘屋子睡。”
她好像特意等着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说完,打着哈欠,抱起枕头进了隔壁房间。
她的床是旧式的藤床,不如县衙里的柔软,但意料之外,王潜躺上去时,心底没有任何不舒服,反倒整个床铺间全是一股子她身上的气息。
桃花香气浓郁,久而不散。
王潜枕在自己自己的手臂上,缓缓闭眼歇息,木窗微微撑开了一个小口子,夜里的凉风袭过,吹动着静谧的床帘。
竖日一早,舒信月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猛的听到一声大的喊叫。
“王屠户又坐牢了。”
另一个疑问道:“怎么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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