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爱喝鸡汤

舒信月目光睁得圆圆，嘴角抽了抽，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以示回应，那碗毒鸡汤在她的手边散发着滚烫的热气。

        她目光撇了撇，伸手将它推远了些，有毒，很可怕。殊不知她这动作一下子就被王潜注意到了，王潜掀起眼皮，凉薄的目光凝在了那碗鸡汤上，有些沉思，他抬手修长的指骨握住了筷子，夹了一颗黄澄澄的菠萝咕咚肉，送入嘴里。

        菠萝肉被煮熟，带点果香，肉质鲜美，没有腥味，吃起来令人口齿生香。餐桌上少了个贺舟，舒信月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哎，不知道贺舟怎么样了？”舒信月夹了一小筷米饭塞入嘴里慢慢咀嚼，发出感慨，毕竟那个什么软家家主看起来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甚至脑海中浮现一个血腥暴力的画面，贺舟那个孩子惨兮兮地躺在血泊中，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毫无波澜，舒信月一阵激灵，立马回神，不会的，贺舟没她想的那么蠢。

        王潜的手微顿，淡淡应道：“他不会有事。”庄耀接了死命，即使是庄耀牺牲了，贺舟也会平安归来。

        但愿，一切顺利。

        三人就着这四盘菜吃了个饱，扫空了一上午的惊心动魄与劳累，王潜放下碗筷，森冷的视线撇见了一旁探头探脑的王嬷嬷。

        皱巴巴的老脸上一双刻薄的吊眼，苦瘪的嘴唇起了干皮，毫无颜色，目光紧紧盯着舒信月的一举一动，王潜觑了王嬷嬷几眼，过于锋利的视线一下子使王嬷嬷猝然低下了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舒信月终于咬下最后一块鲜笋虾仁，慢悠悠地放下碗筷，准备给自己倒壶茶水来喝，王嬷嬷实在是按捺不住了，立马跳出来劝道。

        “舒姑娘，既然吃完饭了，不如将这碗鸡汤喝了，这可是大补身子的。”王嬷嬷上前，用干枯的手推着鸡汤到舒信月面前。

        舒信月瞧着这碗鸡汤，心里翻江倒海，抿紧唇刚要发话，有一道冷澈的声音强行插入。

        “她不爱喝鸡汤。”王潜冷冷道，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在眼睑，漫不经心地觑着王嬷嬷这边。

        舒信月：我爱喝，但不爱喝毒鸡汤。

        杨县丞正喝着茶水，闻言脑子一机灵，拍着大腿道：“舒姑娘不爱喝鸡汤，我爱喝啊。”

        “倒了也是浪费，端过来给我喝。”杨县丞指挥着王嬷嬷，眼睛也投到那碗鸡汤里去，恨不得喝上两口补补身子。

        自从王潜来了后，自己不是每天跑到县衙去通风报信办事，就是跟着王潜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下到城郊小路，一天天下来，整个人都累得腰酸背痛，不舒服得很。

        王嬷嬷不敢动作，舒信月明显感受到她端着碗的双手有些发着颤，王嬷嬷也是没料到这一出，心里恨极了王潜和舒信月两人，勉力挤出个笑来。

        “杨老爷，这汤是专门为姑娘家熬的，你喝怕是不大方便？说不定还会有损身子，为了一碗汤，不值当。”

        舒信月挑了挑眉，桃花眼格外澄澈，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王嬷嬷不愧是个人精，头脑转得如此快。

        杨县丞一听此言，果然就不再要求喝这碗鸡汤，老老实实闭了嘴。舒信月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王嬷嬷擦着汗就要端下鸡汤去倒掉。

        “站住。”王潜垂眸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流苏在他指尖被拨动，泛开一层涟漪，王嬷嬷听闻贵人之言，只得深呼吸两口，蓄了笑转过身去。

        “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王潜倏地轻笑一声，眼风似有若无扫过舒信月，冷白指骨敲击着桌案，发出两声清脆悦耳的响声。

        舒信月目露不解，睁着大大圆润的眼眸瞧着他，只见王潜扯了扯唇，没什么语气地指使着王嬷嬷。

        “这碗鸡汤，你喝了再走。”

        “啊…，这…大人，这不合规矩。”王嬷嬷有些结结巴巴，舌头开始打结，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她撩起眼皮飞快地看了正襟危坐的男人，浑身都散发着不容置啄的气质，目光好似冰棱，能够将人钉在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

        “规矩？”他轻佻了眉，继而恶劣出言：“主子对下人的命令就是规矩。”

        “而我，就是规矩本身。”

        “老老实实喝了，不然今日恐怕得受点皮肉之苦。”

        他一字一句顿道，话语潇潇，又带有三分冷冽姿态，眉目有些薄凉，眼尾红痣颗粒愈发艳艳，让人忍不住想……舔？

        等等，舔？

        舒信月眼皮忽而跳了下，心脏重重漏了一拍，仿佛有人抓住它的心往上拽，要到出口时却被一举松掉，沉坠下去，心悸感明显。

        她咽了咽口水，愈发觉得喉咙干燥，于是抬手给自己续了被甜茶，甘甜舒适的大麦茶有股麦子的清甜味，闻上去是泥土芬芳馥郁的滋味，几口下肚，微微使她跳动不安的心放回原处，她咚地一声立好茶杯。

        悄悄转移了视线，不敢再看那颗妖娆的红痣。

        王嬷嬷觉得自己被刁难了，站在堂中，脸上再也提不起笑肌，唇想要笑，可眼尾分明是耷拉的弧度，像是一个机械僵硬的诡异木偶，要哭不哭。

        那碗鸡汤早就冷掉了，大堂内，王嬷嬷抽了抽鼻子，眼睛巴巴地望向了一旁看好戏的舒信月，哀求她。

        “舒姑娘，你不领我的情也就罢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你也不能任由你情郎欺侮于老奴，老奴这颗真诚的心都被你给打碎喽。”王嬷嬷痛苦地哀号。

        舒信月呵地一声，反唇相讥：“嬷嬷这话说错了，大补的鸡汤给你喝是一种关心和赏赐，怎么算是欺侮人呢？”

        “难道，这不是什么鸡汤，而是什么穿肠毒药不是？”舒信月无辜地发问，眸光盈盈故作镇静瞧着王嬷嬷。

        王嬷嬷脸僵了，手也僵了。

        “自然不是。”

        王潜就等着王嬷嬷这句话，非常自然地接过舒信月的话头，淡淡迎合：“不是，那便喝了吧。”

        杨县丞也是不太了解，平日里这王嬷嬷做事可都是争着抢着要做，咋滴喝一碗鸡汤，仿佛要了她一条命似的。

        杨县丞甩了甩袖袍，也连声催促道：“既是大人吩咐，便喝了这碗汤又如何，你且快点。”

        王嬷嬷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倒了，手指僵住捧着碗到自己的嘴边，有些哆嗦，她竭力克制着。

        杨县丞瞧得不耐烦，轻轻拍桌拔高了声音：“蠢奴才，喝个汤还不情不愿，快点。”

        王嬷嬷咬咬牙，一闭眼，一口全干了，碗空空如也，马上就冷着面脚步匆匆忙忙告退。

        王潜自是也没有阻拦，面色依旧淡淡，甚至没给王嬷嬷一个眼神，杨县丞打了个哈欠，此时正是午后，阴天凉快，杨县丞也告退回屋子里歇息去了。

        正堂内一时只剩下了舒信月和王潜两人，舒信月清了清嗓子，软软问道：“大人，是如何得知那碗汤有问题？”

        “你告诉本官的。”王潜默默回了她六个字。

        舒信月抬起纤细的食指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啊了声：“我？”

        “我一句话没说啊？”

        舒信月眼眸凝了些迷雾，撇了撇红唇，莹润素白的小脸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王潜觑了她几眼，如竹节一般的指骨捏着白瓷杯，喝了口甜滋滋的茶，薄唇被润湿，泛着一层亮色。

        他继而不慌不忙地应道：“本官看你良久，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舒信月整个人都顿了下来，有些怔，大人这意思是…她抿紧了嫣红的唇，垂下轻灵的眉目。

        她低低道：“大人，你的意思很容易让我想歪，也容易让人误会。”

        王潜眸色深邃，直直望着她，白玉无瑕的脸庞上窥不出他任何一丝神色，他专注地听着舒信月说话，仿佛在参加朝廷大事一般认真郑重。

        舒信月心跳得太快，有些控制不住地捂住胸口，尽量想让脸上染得薄红消下去，她将小脸转到一边，留个后脑勺对着王潜，怕王潜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比如刚刚的王嬷嬷她就误会了大人你是我的情郎。”

        舒信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回忆，又继续补充道。

        “也许还有杨县丞，因为他老是对着我们两一脸姨母笑。”

        其实还有个爱说实话的贺舟小鬼，舒信月皱了皱眉，还是不提贺舟了，希望他一切都好。

        王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来到了舒信月的身后，他黑漆漆的眸子含了点笑意，修长冷白指骨轻轻搭在离舒信月最近的桌案上，身影逐渐笼罩着舒信月。

        一股清冷竹节香将舒信月整个人都包围起来，她明显察觉到背后热源的靠近，香气也愈发浓郁冷冽。

        她的心怦怦直跳，纤细的手指弯弯了，刚犹豫着要不要站起身来，逃开他的身边，下颌突然被他的指骨紧紧捏住，转向了他的方向。

        一张清隽又斯文的俊美脸庞在舒信月的眼里不断放大，近到他们呼吸相闻，王潜忽地垂了眼，鸦青的长睫深邃又迷人，离她太近。

        舒信月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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