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身子对折的病人
甄珠没法子，只得交代他，让白衍明日无论如何都出宫一趟。
陈统领应下。
翌日没再下雪，天还没亮，外边便来了不少病人。
其中有一位，脊柱向下弯曲，脑袋差不多贴到腿上了，一眼看去，只看到半截身子在动，差点没把甄珠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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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中年男子，是有年迈的老父陪他来的，一并站着排队。
甄珠知道这种病有多痛苦，这男人站着每一秒都是煎熬。
想着不好厚此薄彼，便让人给搬来许多凳子，让大家都坐下。
但这名男子一坐下，脑袋就垂到了膝盖上，看着怪异又恐怖。
排队的人顿时都离这对父子远远的，目光嫌恶、鄙夷，又带着点点恐惧，像避洪水猛兽一般。
这对父子俩却习以为常，老迈的父亲露出卑微的笑容，低声下气的，为儿子吓着大家而频频道歉。
“对不住，我儿这是患病了才如此。”
可大家对他的歉意嗤之以鼻。
有位大婶掩着口鼻，“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不好了。”
老汉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这位夫人说得是。平日里我儿也不出门。我只是听说甄娘子擅长治疑难杂症，便带他来求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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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婶嘴里啧啧有声，面带讥嘲，“啧，你儿得的是绝症，身子都对折了，你让人家大夫怎么治？把你儿子上半身掰回来？”
老汉面上笑容撑不住，眉宇间拢上悲苦之色。
甄珠淡淡地道，“这位大哥得的是病，但不是绝症。或许如这位婶子说的，能掰直。”
“啊？”那婶子满脸震惊，“甄娘子，这人是有关节的，这样掰来掰去不是断了？断了人就活不了啊。”
甄珠神色平静，“断了再接回来便是。不过，这种病确实很棘手。倒是能治，要想治到跟正常人一般，很难。”
然而，那位老汉眼睛乍亮，他的儿子则直挺挺的跪下了。
头勉强抬起一点点，但仍然看不到他的脸，只听见他哭着说，“甄大夫，求求你，帮帮我。”
甄珠起身过去，亲自把人扶起来。
“你的病是必须治了，不然内脏在长期挤压下逐渐损坏，最终会危及生命。你这十几年，不容易啊。”
总算有人懂儿子的苦，老汉不禁老泪纵横，“我儿他不能自理，坐不住、站不久，连平躺、侧卧这样的睡觉姿势都做不到，一宿一宿的熬，困极了只能坐在椅子上眯一会。我儿他就没抬起过头，十几年如一日，大夫，我儿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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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珠听了也很同情。
这名男子患的是强直性脊柱炎。
这种病几乎是无法治愈、不可逆转的，让人极为痛苦，故而又被称为“不死癌症”。
这病的起初，人只是感到关节酸痛直不起腰，但到后来肌肉会萎缩和脊柱关节畸形，呈现出竹节般的坚硬，周围附着的各种组织也随之发生钙化。
现代许多人不停的吃止痛药来缓解疼痛，但古代没有的。
这男子都这么严重了，还能咬牙撑到现在，那求生的欲望和坚强，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那男子带着哭音说，“甄大夫，再大的苦，我都能忍受。但我就怕自己，到死都没能抬起头来。
我想做个正直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让我现在死，也愿意。”
其他人听着，也不禁有所动容。
人生下来没多久便能站立、坐躺，可他连这一点都成了奢侈，他活得何其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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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婶嘀咕，“这么活着多累啊，自己痛苦，还拖累老父。是我就偷偷一把药药死自己……”
“你莫要胡说八道！”方才卑微老汉，这会儿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反驳，“我儿不是我的累赘，我也不是我儿的负担，我与我儿相依为命，相互依靠，谁都没嫌弃过谁！他若正如你说的这般自私抛下我一走了之，那才是最大的不孝！我儿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这大婶不服气的嚷嚷，“我也就那么一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这儿子养这么大，寻医问药的，也花不了钱吧？你若是拿这个钱，再娶一门妻子，生几个儿子，不比这个强？”
老汉有些气急败坏，“我一个儿子都照顾不好，我还有脸再娶妻生子？”
大婶被怼得无话可说，神色讪讪。
甄珠看了她一眼，“生命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父爱也是。而且，每个努力生存、敬畏生命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这名大婶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其他人也面露不自然之色，为自己方才对男子的轻视而羞愧。
甄珠看向那名男子，“我会给你做手术，术后你背脊还会有些驼。但每一场手术，你都面临着高位截瘫、大出血的风险。你愿意吗？”
那男子立马激动地道，“我愿意，我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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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磕头，可头低不下去。
老汉替他磕，“咚咚咚”作响，“甄大夫，您尽管给我儿治，再难我都会陪着他。诊金也不是问题，祖上略有薄产，我回去统统变卖了便是。”
甄珠沉吟了下，道，“诊金好说。就是你儿子需要长期治疗，而我很快便回铜州去了。我想，如果方便的话，你和你儿子随我一并回去。我那里有一间医院，里边有许多大夫，有他们辅助我，你儿子的病会好得快一些。”
老汉想也不想就应下。
“承蒙神医关照，老朽定与小儿跟随您南下。”
有个人便劝他，“这位老丈，三思啊。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离乡别井，晚年怕太凄凉啊。”
老汉摇摇头，面露微笑，“儿在之处，便是吾乡。”
儿子没了，他也没盼头，不想活了。
死都不怕了，还怕离开故土？
男子啜泣出声，“父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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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珠也被这深沉的父爱感动，迅速的给前面的病人看完，然后给男子诊治。
别的不说，先给他开止痛药，好让他缓解下痛苦。
……
一直忙到下晌，甄珠才得空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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