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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一十四章 视察河工


哦?竟有此事?

        龚大器微微讶然,他手下一名官员,他的文章竟如此受家乡读书人的敬仰。

        龚大器捏须道:“林三元那本《尚书古文疏注》甚好,我曾三度点阅批注。至于他的经学文章尚未曾拜读。”

        “孙儿身边就有。”

        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袁中道,从身旁抽出一册子来。

        龚大器见这册子被袁中道,珍而重之用蓝绸裹好。

        龚大器接过后,但见册子上写着《学功堂语》四个字,不由奇道:“这是林三元所著?”

        袁宗道笑着道:“外公,此乃学功先生的弟子,集录学功先生及弟子,于学功堂上授课时对答。”

        龚大器闻言失笑道:“这不是仿论语而作。”

        龚大器说完,但见袁家三兄弟却是一脸正色,一并道:“在我们林学弟子心中,此书不逊于论语。”

        “此言太过了。”

        龚大器心道,翻阅后但见书册上密密麻麻都袁中道所写的批注。

        用了几十年功夫于朱子经义上的龚大器内心早有定见,对于朱子经义外的经学,心底有所保留,但也不会以片面而下论断。

        阅后驳之,方是一名儒者的修养,但是龚大器见学功堂语寥寥数语,已是不由道:“林三元这王霸之辩,义利之辩,圣王之辩,于程朱之言而论,可称他山之石,可磨吾玉也。”

        袁家三兄弟见龚大器夸奖此书,简直比他夸了自己还高兴。

        袁宗道道:“王霸之辩,义利之辩,圣王之辩此乃儒者三辩,也是朱学与林学根本之分歧。书中有言,两刃相割,利钝乃知,程朱之言未必错,书中所言未必对,读程朱经义时,不妨以事功学补之,读事功学时,以程朱经义参较。”

        龚大器点点头,将书还给袁中道后道:“你们如此敬仰林三元,可知他已来河南为官,在归德府任同知。”

        三兄弟闻言都是一脸惊喜道:“这孙儿不知。”

        袁宏道道:“当年学功先生回乡省亲,我与他道左相逢,虽寥寥不过数言,但先生风骨至今念至。若他眼下在归德为官,我等正好去拜会,讨教学问。”

        其他兄弟闻言都意前去。

        袁宗道向龚大器道:“外公,敢问林宗海在你治下为官如何?”

        龚大器乃左布政使,堂堂从二品大员,杨一魁也不过正三品。作为河南省左布政使,于治下州县官员有考评之权。

        袁家三兄弟问龚大器,对林延潮的看法,心底也是忐忑。要知道龚大器没做官前也是宿儒,一生尊程朱之学,如此对林延潮的事功学应不是那么赞赏。

        而龚大器却想起今日与巡抚杨一魁的话,然后道:“林三元之学,吾虽不认同,但就以做官而论,已是做到了‘清,慎’二字。”

        而就在归德府,林延潮已是出发前往去虞城县的路上。

        暂署府事,对林延潮而言,并不是一件美差,反而是巨石压在了他身上。

        除了河工外,府里政绩作得好,那么是下一任知府的功劳,但若作不好,就是自己的责任,出了事由林延潮来背锅。

        归德府这等地方,不是容易治理的,稍有不慎,就会出闪失。

        想到这里,林延潮捏了捏眉心,深觉得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不久车驾已到了虞城县城下。

        虞城乃归德府的临河县,也是责任重大的沿河缺。上一次虞城县又被乱民攻破,知县弃城而逃,被朝廷问罪下狱。现在虞城县也是由县丞代署知县事。

        来至城墙根下,但见黄沙扑面而来,合着冷冽的寒风,就犹如天上下刀子般。

        这边是迎接的虞城县县丞,主薄,典使,其余都是吏员。

        县丞不过正八品,林延潮这等上官视察,自是战战兢兢。

        对方毕恭毕敬地道:“司马驾临敝县,敝县上下官员百姓无不翘首以盼。下官已是为司马安排了下榻之处,司马可稍作歇息,晚上本县乡绅出面给司马接风。”

        林延潮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道:“黄县丞,天色尚早,你们先随本官去河堤上。”

        黄县丞与众人恭维道:“司马初抵即不忘公事,真乃我等官吏之楷模啊。”

        林延潮心底不喜面上淡淡地道:“请黄县丞带路。”

        “是,立即备车。”

        林延潮道:“不,黄县丞,你坐到本官辕车上,本官有话问你。”

        黄县丞也是四十余岁的人了,闻言不由额头渗汗道:“是,司马。”

        黄县丞一路小心与林延潮说些风土人情。

        待到了河堤,众人登坡到了堤顶,但见迎河那面,黄河尚在远处,即便离了这么远,也可听到河涛轰然鸣溅之声。

        而回身望去,林延潮身后虞城县县城犹如在井中一般。

        堤高而城低,所谓地上悬河就是如此,见这一幕林延潮心底隐隐忧虑,这是一把利剑悬挂在全府百姓,也是林延潮的身上。

        见林延潮神色不愉,黄县丞在旁小心翼翼地道:“司马,我们现在身站得是南堤,对面则是山东单县的北堤,也称太行堤。南堤由河道总督潘河台于万历七年所筑。此堤又称遥堤,遥堤之用,乃约拦水势,取其易守也。故而遥堤距河甚远,且高大雄厚。”

        林延潮问道:“去年大水,山东地界决口两处,我河南决口三处,三处尽在归德府,夏邑县两处,你虞城县一处,自黄河大水以来,很少有这等南北堤皆决之事,本丞问你此乃天灾还是人祸?”

        黄县丞闻言道:“回禀司马,有句话是治堤者,左堤强则右堤伤,左右皆强则下游伤。弘治七年,刘忠宣公(刘大夏)筑太行堤,曹、单诸县,下尽徐州,亘三百六十里,太行堤一筑,山东之北堤可谓无大碍。”

        “再说我们上游开封府,那是巡抚驻地,省城所在,河工自不用多说,故而上游左右堤皆强,而我们下游伤。于司马所问,下官也不知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见黄县丞对答如流,林延潮点点头,又问道:“那依你之见,就没有丝毫人祸吗?”

        黄县丞闻言不由心底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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