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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朱标言西南


乾清宫里,太子朱标率先说出要派锦衣卫前往西南土司地界查探情况。

        解缙不禁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前二十多年以仁厚著称的帝国太子。

        他觉得自己从文渊阁过来的这一路上,所想的说辞,都白白浪费了。

        太子爷全然不按照自己的设想,等到自己一番游说,然后才不得不认同派出锦衣卫的吗。

        解缙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太子的节奏,他便侧目看了一眼站在朱标身边的朱允熥。

        朱允熥双手合十,默默的迎着解缙那副疑惑的眼神。

        心中却是有几分好笑。

        世人只知道眼前这位大明朝的太子爷,是以仁厚著称,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位太子爷骨子里是带着凶狠的。

        如今的锦衣卫有多少人?

        朱允熥自北征回京之后,粗略的翻阅了一下。

        在剔除掉那些用于赏赐给朝堂文武官员子弟,属于是荣恩的锦衣卫官职差事之外,最终的真实数目是相当可观的。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知道,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在家里,到底有多少次是在偷偷乐着的。

        朱标见解缙许久不曾开口,便抬起头,脸上有些疑惑:“解阁可是觉得应当再多派些人手?那就让锦衣卫那个叫张辉的亲自带着人下去查查吧。”

        解缙只觉得小脑正在疯狂的收缩着。

        朱标却是自顾自的点头说道:“这张辉是从诏狱升上来的,孤记得他原是锦衣卫诏狱百户官,去了一趟北征回来,是升了千户官,暂掌北镇抚司的吧。

        是个见过世面,有能力,敢打敢拼的人。让他亲自带着人南下去看看,孤和朝廷都是能信得过的。

        便是有什么凶险,他大概也是能得当应对,不必惹得朝廷还要另想法子。

        就他吧。”

        说到最后,朱标明显是歪头侧目,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

        朱允熥会意。

        太子老爹这是清楚,那张辉是自己夹带子里的人,看向自己便是在征询自己的意思。

        朱允熥立马点头:“时下京中也没有什么事情,直隶道也有蒋指挥使亲自坐镇,不会有什么问题。张辉有经验,如父亲所说,也是个有能力的人。父亲选他,算是正合适的人选。”

        “那就这么定了,让他今日便出发吧。西南土司的问题,都多少年了,该是时候彻底梳理一番了。”

        朱标朗声开口,最后的目光放在了解缙身上。

        解缙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方才轻声开口:“臣领命。”

        朱标抬着头看了解缙一眼,点头道:“去吧,快要入冬了,解阁还是要多些注意身体。”

        这才是自己印象中的太子爷,事事都让人暖心。

        解缙嗯了声:“臣谢殿下记挂,微臣告退。”

        说完之后,解缙小心翼翼的拱手退到殿门处,这才转过身离去。

        朱标则是一直默默的注视着退下的解缙,直到对方消失在眼前的视线里,方才轻叹一声。

        朱允熥默默的侧目看向父亲,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叹。

        朱标倒是直接开口解释道:“解缙如今太过小心了,与过往全然不同。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完之后,他便低下头,提起原先被放在一旁的朱笔,仔细的审阅着先前并没有处理完的国事奏章。

        朱允熥依旧是站在一旁,眉头微微皱着,思考着父亲刚刚有关于解缙说的那句话。

        解缙过往是怎样的。

        从自己所了解的,过往的解缙是不羁的,是持才知才的,是有棱角的朝堂官员。

        那么如今的解缙还和过往一样吗。

        朱允熥默默的摇了摇头。

        没有人是一尘不变的。

        即便是解缙也是一样。

        当他在内阁执掌天下这么久之后,做起事情来不免就会权衡利弊,就会思考着如何应对眼前的每一个人。

        包括他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但总体来说,解缙并没有改变初心,那就还是好事。

        就在朱允熥思考着人心更变的时候。

        朱标却是忽然开口道:“西南还是要早些彻底抚顺为好,不能再以百年计量,改土归流要再快一些,得多派些人下去盯着,只要发现纰漏便可以借此改土归流,让大明只有流知县、流知府,而再无所谓的世袭土知县、土知府。”

        太子爷的脸上流露着一丝锋铓,容不得旁人有半分辩驳的余地。

        很显然,在朱标的心中,这一桩事情早就已经有了定论。

        朱标说完之后,听不到耳边有动静,便转过头皱着眉看向还在愣神的儿子,不由提高声音。

        “你在听?”

        “嗯?”朱允熥嗯啊了一下,然后躬身颔首,小声道:“父亲所言极是。”

        朱标的脸色却是变得暧昧起来,似乎是在考量着今天被自己提溜到身边学习父辈如何治国的儿子,到底有没有开小差走神。

        朱允熥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眼下我朝疆土频增,广西道、云南道以南万里疆土化为我朝道府县。如此之下,云贵川一带,便成了内地,再无过去所谓的边疆一说。

        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再以西南土司地处边疆,便是生乱也要以招抚为主,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而既然是如中原一般的内地,不论是地方百姓、还是地方官府,也都该以中原而论。”

        这样的回答,让朱标很满意。

        一来是儿子没有上课开小差,二来则是儿子是认同自己的看法。

        这也算得上是父子同心了吧。

        朱标没来由的想到这一点。

        他转口幽幽说道:“西南诸蛮,有虞氏之苗,商之鬼方,西汉之夜郎、靡莫、邛、莋、僰、爨之属皆是也。

        自巴、夔以东及湖、湘、岭峤,盘踞数千里,种类殊别。

        历代以来,自相君长。

        原其为王朝役使,自周武王时孟津大会,而庸、蜀、羌、髳、微、卢、彭、濮诸蛮皆与焉。

        <div  class="contentadv">        及楚庄蹻王滇,而秦开五尺道,置吏,沿及汉武,置都尉县属,仍令自保,此即土官、土吏之所始欤。”

        朱允熥挪了一下脚步,给自己弄了一张蒲团,就坐在朱标身边的位置,听着对方诉说着西南土司的由来。

        朱标这时候话锋一转,冷声道:“迨有我朝踵元故事,大为恢拓,分别司郡州县,额以赋役,听我驱调,而法始备矣。

        然其道在于羁縻。

        彼大姓相擅,世积威约,而必假我爵禄,宠之名号,乃易为统摄,故奔走惟命。

        然调遣日繁,急而生变,恃功怙过,侵扰益深,故历朝征发,利害各半。

        其要在于抚绥得人,恩威兼济,则得其死力而不足为患。

        只是如今……”

        到了最后,朱标话音一顿,目光之中浮现杀气。

        朱允熥立马挺起腰身,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朱标则是看向儿子,沉声道:“世事更迭,抚绥恩威已然不得时用,当改之。”

        “父亲要用兵西南强行改土归流?”

        朱允熥听懂了太子老爹话音里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动,有着几分意外,却又觉得这到底才是自己所了解的大明太子爷。

        朱标点点头,冷哼一声:“昔年,本朝与陈贼争锋,陈贼据湖、湘间,啖以利,资其兵为用。

        湖南,古巫郡、黔中地也。其施州卫与永、保诸土司境,介于岳、辰、常德之西,与川东巴、夔相接壤,南通黔阳。谿峒深阻,易于寇盗,元末滋甚。

        彼时,诸苗亦为尽力,有乞兵旁寨为之驱使者,陈贼以此益肆。”

        这是在说大明立国之前,和陈友谅的旧事。

        朱允熥笑了笑,低声道:“爷爷当年得天之佑、得民之心、得文武助,攻陈贼于潘阳湖,尽克武昌,随后湖南诸郡望望风归附。元时所设宣威、安抚、长官司之所属,先后迎降。爷爷念及国朝初立,元贼未尽,方以原官授之,却不想至现今,西南诸司仍有反复。”

        “不过是打一场的事情,一场不够便多打几场!”

        朱标语气平静,却是杀气腾腾。

        他轻笑道:“洪武三年,慈利安抚使覃垕连构诸蛮入寇,犯上作乱,朝廷派遣周德兴为征南将军,平之。

        洪武五年,朝廷又命邓愈为征南将军,率师平定散毛等西南土司三十六洞。副将吴良又平五开、古州诸蛮共计二百二十三洞,改其土人为民者一万五千人,收集溃散士卒四千五百余人,平其土地。

        洪武十八年,五开蛮吴面儿反叛,势头甚獗。你皇爷爷让你六叔为帅,信国公汤和为征虏将军,击斩九谿诸处蛮僚,俘获四万余人,西南诸苗惊惧不已。”

        这都是大明对西南土司的大型军事行动。

        朱允熥只是不曾想到,太子老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却听朱标又说道:“更不要说,洪武四年宣宁侯曹良臣率兵取桑植,容美洞元施南道宣慰使覃大胜弟大旺、副宣慰覃大兴、光宝子答谷等皆来朝,纳元所授金虎符。命以施州宣慰司为从三品,东乡诸长官司为正六品,以流官参用。

        十四年,江夏侯周德兴移师讨水尽源、通塔平、散毛诸峒,置施州卫军民指挥使司。

        十五年,置施南宣抚司,隶施州卫。

        十七年,散毛、沿边安抚司安抚覃野旺之子起刺来朝,命为本司佥事。

        二十三年凉国公蓝玉克散毛洞,擒刺惹长官覃大旺等万余人。置大田军民千户所,隶施州卫。”

        朱允熥这时候不免有些感叹。

        前些年世人只知道大明在九边用兵,这几年只知道朝廷东征、南征,却鲜少有人知晓大明从立国开始,到现在的洪武二十九年,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战争。

        在西南的崇山峻岭之中,与那些不愿顺从朝廷的土司交战。

        兴旺和盛世,只是仅限于中原故土罢了。

        朱允熥这时候忽然目光一转:“父亲此间所说,解是湖广道之土司旧事,却不曾再提四川道、广西道、云南道及贵州都司境内之土司,难道父亲是想以湖广为先手破局点?”

        瞬间,朱允熥已经是站起身,从一旁的角落里寻出了一份西南堪舆。

        堪舆上囊括了西南数道。

        朱允熥看着堪舆,从洞庭湖开始一寸一寸的向着西南推进。

        朱标则是在一旁点头说道:“若要以兵马经略西南土司,必先以湖广为破局点。

        湖广占西南之北首,洞庭一带之岳州府、常德府、长沙府、荆州府、武昌府具为而今产粮之地。湖广道都指挥使司之兵马具是本地军户,熟稔湖广地形风貌,人文风情。

        以湖广道之粮为军粮,以湖广道都司兵马为主力,进发西南永顺、保靖、思州、思南、古州、五开等处,可为便宜行军。

        湖广定,则可以此为粮草,经宝庆府、永州府,南下广西道桂林府、平乐府,定广西道土司。亦可以湖广道施州西进四川道,定石柱、酉阳、长官等土司。继而西进贵州都司,与四川道都指挥使司东西夹击之。

        云南道、广西道兵进边界,堵住口子,则可将西南大部土司势力围剿在西南一带。”

        早就胸有成竹,心有定计的朱标,一口气将自己对西南土司以兵马强推改土归流的打算说出口。

        随后便长出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满满的灌下一杯水。

        这才缓了一口气。

        朱标目光眨了眨,看着自己面前似乎已经听傻了的儿子。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为父此番经略,以为如何?”

        朱允熥有些愣神。

        何止是如何。

        简直就是胸有军国天下。

        自己一直以来对西南土司的改土归流,都是认为要徐徐图之,步步为进,一点点蚕食。

        改造一地,然后便以此为撬点,继续进略改造下一个地方。

        在朱允熥的计划里,这件事情至少需要从老爷子手上一直持续到自己手上。

        而自己眼前这位太子老爹是怎么想的,准备怎么做的?

        人家直接反手就是将整个西南的湖广道、四川道、广西道、云南道、贵州都司,这四道一都司全都囊括进去了。

        那一言一语之间,就是这五地无数人要跑断腿的事情,更是前线的将士们要豁出去强行改土归流的战争。

        朱标见儿子真的是听傻了,却是不由的笑了起来,很是开心的样子。

        (大明懿文太子朱标画像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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