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敲打

如果弘昀是个健康的孩子，那乌拉那拉氏确实会借着今天的事顺势把孩子抱离李氏身边，以挟制李氏。若是李氏的孩子养在她膝下，不怕李氏不恭顺，又能作为弘晖的帮手培养，她这个福晋也会被人赞一声贤惠，一举多得。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敲打李氏的机会，乌拉那拉氏心思百转，复又叹息，可惜了，弘昀身体摆在那里，照顾他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是有个万一，恐怕会被四爷责备。

        这时王太医也把完了脉，他是太医院里最擅长小儿科的太医，四爷府上的二阿哥一直是他在看诊，心里也有底，他对着四爷禀报道：“回贝勒爷，小阿哥受了暑气，加之脾胃弱，才发作得急了些，臣已经下了针，现下小阿哥已经睡下了。臣开了副消暑理气的药，按时吃上三天，便会无碍。”

        胤禛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他点头：“有劳王太医。”

        苏培盛立刻上前去接过王太医的药方，并亲自领着王太医去了外间，询问一些饮食禁忌事项，然后再让人恭敬的把王太医送出了府。

        胤禛坐在床边仔细打量弘昀，见他安睡着没有不适，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脸颊都没有多少肉，平时再怎么精心养着还是唇色浅淡没有血色，一看就知是先天不足。他伸手摸了摸弘昀的额头，感受到掌心下的温度是正常的，才收回了手。

        李氏在一旁看着心里一松，四爷心疼孩子，对弘昀也多有关爱，顾念着孩子也不会多迁怒她这个生母。

        弘昀没事，李氏心里头的石头也落了地，此时面上的欣喜和庆幸之情真心实意，溢于言表，她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蹙着的眉终于松开了，眼中浮现水光，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然……”

        晶莹的眼泪滚落下来，止住了未尽的话。李氏也许有两分故作姿态，但担忧和喜悦都做不得假。

        即便胤禛心里压抑着怒火，看到这幅慈母心肠也不免缓和两分。他在深宫长大，对女人间争宠的手段也知道一些，很多时候他并不在意，但若是有人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他绝不允许。

        胤禛抿着唇，侧脸的线条冷硬而锋利。他起身对李氏道：“你还怀着孩子，不宜劳累。留下两个人寸步不离的守着阿哥，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李氏一脸柔顺的应了。

        乌拉那拉氏看在眼里，就想起从前，弘晖刚出生没多久，李氏便生了个阿哥，那个孩子也是生来体弱，四爷多有怜惜。那时候四爷初入朝堂，本就忙碌，在后院的时间不多，因为这份怜惜，四爷大多时候便是在李氏的院子里。后来那个孩子夭折了，李氏很快又有了弘昀，同样三天两头的病着，李氏借着孩子一次次的牵住了四爷的心。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面上露出一个宽和的笑意，柔声道：“我们先出去吧，让弘昀好好休息。李氏你身子重，千万当心些。”

        说完又上前一步走到四爷身边道：“爷，今儿这事要说也有伺候弘昀的奶嬷嬷不尽心的缘故，我看要不再寻两个得力的嬷嬷来，伺候的人妥帖，爷也可以放心。”

        胤禛拍了拍乌拉那拉氏的手，思索片刻，颔首道：“还是福晋想的周到，嬷嬷的事就交给福晋了。”

        乌拉那拉氏笑容得体：“请您放心。”

        李氏闻言，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弘昀的奶嬷嬷是她的心腹，可福晋指来的人让她怎么放心？再说她现在有孕，正是需要小心的时候，院子里住进来不知根底的人也不妥。

        可是四爷已经发话了，李氏只好谢恩。

        乌拉那拉氏笑着瞥了李氏一眼，又关怀了几句，便回正院去了。

        胤禛一直待在东侧院里没出来，后院里武格格和汪格格一起去看望了二阿哥。

        蕴真坐在榻上做一个荷包，她女工不好，但身边的宫女玛瑙绣工很好，蕴真便自己画花样，做出个形状，然后再交给玛瑙绣上纹样。

        琳琅从外头进来，端来了一盏杏仁茶和一盘栗子酥。

        蕴真喜欢吃栗子酥，味道香甜粉糯，膳房师傅的手艺非常好。自从来了四阿哥府，蕴真最满意的就是膳房的手艺了，宫中御膳房出来的厨子，放以前她想吃也吃不到。

        人应该多往好的方面看，要善于发现生活中快乐的部分才会好过，蕴真是这样觉得的。

        “唔，这栗子酥味道真好。”蕴真吃了一块，又喝了口杏仁茶，顿时满口清甜生香。

        琳琅见自家格格一副对外面的动静不上心的模样，忍不住道：“格格，主子爷还待在东侧院里，武格格和汪格格去看望二阿哥了，您要不要也去看望一下？”

        在琳琅眼里，主子爷今天本来陪着自家格格，可李格格的人来请走了主子爷。虽说是因为二阿哥生病的缘故，但有了这一出，下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格格要是现在去主子爷面前表现一二，能在主子爷面前留个好印象也好。

        蕴真摇摇头，她明白琳琅的意思，只是她进府都还没几天，自己这个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还没收拾利索呢，实在不宜和其他人对上。

        虽然吧，可能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对上了，毕竟四爷半个月没进后院，一进就进了她的院子。不过今天有了东侧院的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李格格那里，她反而不显了。

        这个时候她要是找上门去，李氏不记恨上她才怪。况且还有在这府中经营多年的武氏和汪氏在前，这两人到底在府中的时日长，没见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都没动静嘛。

        蕴真摆了摆手：“琳琅，你要是闲着呢，就快点过来帮我做裁衣服。”

        琳琅见蕴真主意已定，便也不纠结了，马上去拿了针线篮，过来询问蕴真想做什么。

        蕴真在心里点头，琳琅的心性还行，不算很聪慧，但胜在听话，也不是掐尖要强之人，行事还算谨慎。

        没有空调的夏天难熬，冰的份例又有限，白天热起来还能打扇，但晚上睡着了总不能让宫女打扇吧。蕴真这两天琢磨着做两件轻薄的睡衣晚上穿，就用库房里那匹灿若云霞的云雾绡。

        细细的肩带，长度到膝盖上面一点，轻薄柔软，是后世最常见的吊带裙的款式。

        琳琅和玛瑙起初不理解做的是什么，直到蕴真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才腾的红了脸。

        晚膳的时候，蕴真要了一碗牛肉面，配上两个小菜和一碟腌黄瓜。牛肉面爽滑劲道，汤底是骨头汤熬的，滋味醇厚，上面浇的牛肉软嫩多汁，蕴真吃得出了一身汗。

        饭后在廊下消食，看看天边的夕阳，悠闲自在。

        正院里乌拉那拉氏让人撤了膳桌，她端了一杯茶，思考着给弘昀找嬷嬷的事情。她是不会蠢到在这件事上给李氏使绊子的，不值当，还容易惹一身麻烦，所以这两个嬷嬷必须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乌拉那拉氏沉吟道：“这事还得嬷嬷你亲自去一趟，一定要找两个背景干净没有牵扯的。”

        她的奶嬷嬷成嬷嬷闻言笑了一下，道：“福晋不必费心，老奴省得。不过，想来李格格是不会放心的。”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随她吧，这是爷的意思，反正人送去了，用不用在她。”

        成嬷嬷对李氏的性子，这么多年也了解了个五六分，李氏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她现在怀有身孕，难免多思多想，恐怕等这两个嬷嬷送进了东侧院，即使不做任何事，李氏都会疑心忌惮。

        四爷今天虽然没有责怪李氏，可同意往弘昀身边添两个嬷嬷这事，本身就是一种敲打。李氏应该会安分一阵子了。

        乌拉那拉氏的眼睛望向窗外，突然道：“嬷嬷，你说新来的马佳格格与当年的李氏比，如何？”

        成嬷嬷心想，马佳格格的容貌品格可都在李氏之上，可那李氏却有孩子，不过还是道：“福晋身份尊贵，不必在意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且主子爷重规矩，谁也越不过您去。”

        乌拉那拉氏的脸在光影里看不清楚，只听她平静道：“一个连玉碟都上不了的格格确实不必在意，可侧福晋就不一样了。”

        侧福晋年节时可以进宫请安，可以交际宴饮，甚至如果侧福晋娘家强势，还可以分薄福晋的权利，参与府中事宜。满人从前是多妻制，男人可以取多个福晋，每个福晋的权利不分上下，后来遵循了汉人的规矩，讲究嫡庶尊卑，可说到底，满人勋贵家的侧福晋比之福晋也就只差了一线。

        成嬷嬷心里一惊，有些摸不准福晋的意思，可福晋却不想再说了。

        夜里悦安院，蕴真根本没把胤禛说晚上会过来的话放在心上，她到了就寝的时间就睡下了。

        谁知睡得正香呢，就感觉身上有些异样，她睡得迷糊，条件反射伸手想把作乱的东西拍开，却被抓住了手腕。

        蕴真睁开眼睛，就见到了胤禛一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四爷今天也太急切了，手上都有点失了分寸。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不专心，胤禛故意用了点力，见她眸光潋滟蹙眉求饶，才放过她。

        上来就疾风骤雨的来了两次，激烈到蕴真这个自诩身体不错的人都有些受不住，等到叫水沐浴的时候，胤禛又不知是哪来的兴致，又在浴桶里折腾了一通，水洒了一地。

        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蕴真醒来，看到被扔在角落里的已经成了破布的吊带睡衣，可算有些明白了。敢情这位四爷自制力也不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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