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梅不如天降（3）

高中的课程非常紧凑，课间几分钟是用来续命的。
  不过有些人宁愿偶尔牺牲这几分钟的生命，也要熬着多刷几道题。
  就比如，他的发小兼同桌——谢桉。
  康承撑着腮，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偶尔瞥一眼整理错题的谢桉，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
  他又想起今早校门口时，谢桉那异常的样子了。
  指尖旋转的圆珠笔倏然滑落，在即将落地时，被一只嫩白的手稳稳接住。
  “怎么笔也拿不稳了？”
  谢桉忙里偷闲接住掉落的笔，顺手放在书本边，没有抬头看他，语气却染了几分无奈。
  康承索性不再看那支笔，俯在课桌，下巴枕上手臂，往她身边移了几公分。
  歪着脑袋，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
  进教室后，谢桉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似乎校外的那一幕都只是他的臆想。
  他不是没再开口问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女孩说她只是突然想了之前看过的小说，当场戏瘾大爆发，在他面前飙了一段戏罢了。
  说完还欠揍地问他演的好不好，气得康承两节课没理她。
  最后还是对方再三保证没有下次，他才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她。
  只有康承自己知道，听到那令人气闷的答案的同时，他还莫名松了口气。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忘不了当时，谢桉那副悲伤的神情。
  仿佛全世界都将她抛下过。
  她是那样脆弱，如同枯败的残荷。
  从淤泥中挣扎而出，奄奄一息地伫立在黑暗里，只为执着地向他寻求一个答案。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
  康承温热的手掌覆在谢桉微凉的手背，似是梦中呓语。
  谢桉手指微动，干净的纸张多了一道崎岖不平的黑痕。
  她侧眸看向打盹儿的少年，嘴角轻扯，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她不再看他。
  【  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引起他怀疑就麻烦了。】
  001冷不丁冒泡，语气不太好。
  谢桉倒是没生气，她知道系统是在担心自己。
  这个新融合的位面处处是谜团，001神经紧张也在所难免。
  不过对她来说。
  既来之则安之，待在哪不是活？
  谢桉垂下眸子，伸出食指轻勾少年搭在她桌子上的尾指，声音慵懒。
  “没忍住嘛，我又不是泥捏的。”
  “本来就被虐过一次，装得再深情，心底还是会有一丢~丢不爽。”
  001沉默了半晌，似是认可了她的回答，正太音有些别扭。
  【  反正…小心点总没坏处。】
  “没事，中午男女主就要相遇了。”
  谢桉不再逗弄康承可怜的指腹，语气无所谓道：“他不会再有精力关注我了。”
  真可惜。
  以后就逗不到大狗狗了。
  谢桉双手撑脸，颇有些感慨。
  在她经历过的这六个世界中，康承算是最正常的男主了。
  至少在与女主相遇之前，他对谢桉的照顾是实打实的。
  也正是因为经历过少年这般赤诚的偏爱，剧情里的谢桉才会那么无法接受逐渐失去的过程。
  康承有错吗？
  没有。
  他只是刚好在开窍的时间段里爱上了另外的人。
  一个人的爱本来就是有限的，更何况爱情与友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爱情具有唯一性和排外性。
  罗小希有错吗？
  也没有。
  她只是也恰好爱上了那个，多次朝自己施以援手的阳光男孩。
  他们两情相悦，卡在中间的谢桉自然就成了原罪。
  即便嫉妒罗小希到发疯的她，真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是，没人在乎。
  康承只觉得她变得莫名其妙，变得尖酸刻薄，格外惹人不喜。
  他不再关注她的情绪，也没心情开导她，只选择了冷落和远离。
  作为宠文男主，已经动心的他满心满眼都只有罗小希。
  他忘记了曾经的誓言，只顾着大步向前，无暇顾及被甩在身后的谢桉。
  感情明明有那么多种。
  给不了爱情，还有友情。
  可他却连最后一丝温情都不愿意留给她。
  走的那么干脆。
  没有解释，只有漠然。
  若是早知道会失去，若是早知道失去会这么痛苦，那她宁愿从未遇到过康承。
  得到后再剥夺，实在太过残忍。
  谢桉无法承受。
  于是，她画地为牢。
  落网的罪大恶极囚徒是她，判决自己无期徒刑的法官也是她。
  她就这么紧攥过去。
  哪怕过去联合现在，将她片片凌迟，折磨得不成人形，也倔强地不舍得放手。
  她没伤害过任何人，却舍得肆意糟蹋自己。
  她是如此懦弱。
  宁愿独自一人啃着过期的记忆充饥，也不愿意再向人敞开心扉了。
  因为，那实在是太疼了。
  谢桉大口咀嚼那些烂熟于心的曾经，直到这些记忆不再饱腹，直到那残忍的现实拿着刀，刺向她的眼。

  高考志愿公布的那天。
  谢桉听说康承和罗小希如愿考上了同一所重点大学。
  她多想告诉他，自己也考上了。
  你看，我也不比她差。
  你看，我多听话啊。
  即便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还是有在认真学习，有在慢慢追上你哦。
  你看啊。
  你快看啊。
  为什么不回头？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
  康承准备的惊喜告白真的很好看。
  五彩缤纷的气球，各式各样的小花束，还有漂亮的烟花。
  同学们穿着玩偶服，围着盛装出席的两人欢呼。
  谢桉想，他一定下了很大功夫。
  一定比初二那天晚上，给她准备那小块巧克力蛋糕时，还要努力。
  这次呢？
  他又是存了多长时间的零花钱来准备的？
  这段记忆被她保存的很好，仿佛不久前才发生过，可转眼间，他身边就有了其他人。
  她看着康承红着脸，紧张地从身后拿出一束红玫瑰，磕磕绊绊地向面前的女孩述说着爱意。
  看着他在朋友的打趣中，小心翼翼地抱了抱羞涩的罗小希，仿佛她是最易碎的珍宝。
  谢桉想，他是真的很喜欢罗小希。
  真好。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眼前逐渐模糊。
  她再也不想看了。
  站在人群外围的谢桉，红着眼眶，慢慢缩回墙角。
  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谢桉就这么站在昏暗的巷子，安静地眺望绚丽多彩的烟花。
  其实，烟花和康承很像。
  璀璨夺目却转瞬即逝。
  烟花落幕的时候，她眉眼一弯，轻声开口，似是自言自语。
  “我可不会祝福你。”
  真傻。
  他好像也不稀罕自己的祝福。
  没来由的，谢桉突然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她倚靠着墙笑起来，笑得肩膀剧烈颤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笑得眼泪直流。
  这个众人狂欢的夜晚，唯有她一人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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