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费德里科的记忆像是一把把被打磨锋利的剑刃, 凶狠而残忍地捅进弗雷和伊露丽的心脏,痛得连呼吸都能牵扯起胸口的疼。
魔石放完费德里科左右林灼实验进程的记忆,突然停止播放。
因为弗雷此刻的负面情绪过于强烈, 影响到了与布莱特家定下血脉契约的生命树, 生命树能分辨出弗雷的情绪异样与魔石有关,白色的树根顺着地面缓缓腾挪到了魔石底下, 如绞杀榕一般, 围绕着魔石向上攀爬。
魔石大叫起来:“嘿!停下!你要干嘛!把我绞碎吗!??”
弗雷在魔石的大喊大叫中回过神, 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血脉契约让他清楚生命树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他开口想要让生命树停下, 却在出声前先尝到了自己喉咙中的血腥味。
弗雷稍稍一顿, 嗓音中带着无法伪装的沙哑:“放开它吧, 我……”
弗雷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的闷疼, 对生命树说:“我没事。”
生命树将信将疑, 并觉得此刻的场景格外熟悉, 当年柳听风去世后, 克洛里斯也曾在悲痛欲绝的情绪中假装平静对生命树说自己没事,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生命树怀疑这是不是布莱特家新订下的规矩或流程, 忧心忡忡地把树根退了回来, 不过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 而是在距离魔石不足半米远的地面静静地趴着。
魔石心有余悸, 刚想开口让弗雷把树根赶远点,就听见弗雷向它询问塞缪尔的真实身份。
魔石愣了一下,它不知道什么平行世界, 但从费德里科的记忆不难猜出, 它现在所处的是另一个“未来”。
这个“未来”里的弗雷运气不好, 早早失去了父母,还被费德里科欺骗了百余年。
但它刚刚播放记忆的时候,下意识掠过了费德里科成为塞缪尔之前的记忆,因为那些记忆和它之前放过的内容一模一样,林灼看过,所以它没有浪费时间重复播放。
加上它刚刚习惯性在林灼面前把费德里科喊做“塞缪尔”,所以眼前的弗雷只知道“塞缪尔和亚伯是同一个人”,以及塞缪尔这些年来干过哪些缺德事,和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林灼研究出能回到过去的时间魔法,并不知道塞缪尔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塞缪尔究竟是怎么勾搭上荒芜之地的神族。
难道要它把之前放过的记忆再播放一遍吗?
魔石微微转动自己庞大沉重的身躯,又一次将目光转向林灼,想知道林灼的意思。
林灼实在太累,就从手链里拿了一个木箱子出来,用变形魔法将木箱子变成一张单人沙发,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脑袋,视线低垂,也不知道是在消化刚刚看到的记忆,还是在发呆休息。
看林灼没有要求它顺着刚才的记忆继续往下播放,魔石便转回身去,满足了弗雷的要求,把费德里科是如何成为塞缪尔,又是如何通过预言之书盯上林灼的那段记忆重复播放了一遍。
林灼就着记忆播放的声音闭上眼,趁这个时间睡了一觉。
地下室阴冷,站在一旁的巴德尔听见阿比斯在心里催促他给林灼盖一件衣服,思绪被打断的巴德尔从储物空间里拿出阿比斯的外套,一脸不耐烦地将外套抖开,怎么看都像是要把外套随手扔到林灼头上的样子,可实际那件外套轻轻地落在了林灼的肩头,并没有打扰到林灼休息。
林灼一觉睡醒,疲惫一扫而空,同时地下室还多了个魔族——卡洛琳。
魔石还在播放费德里科的记忆,卡洛琳虽然错过了许多,但还是联系起了前因后果,尤其是在看到神族将雷龙折磨至死,费德里科帮忙把雷龙的尸骨埋到毒瘴森林,并在埋雷龙的地方布置诱龙草的幻术和传送阵后,克里斯的遭遇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卡洛琳没想到塞缪尔与亚伯背后居然藏着几百年前突然消失的神族,更没想到竟然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挖出真相,她呆呆地看着还在放映记忆的魔石,呢喃道:“我上学那会见过这块石头,我还以为它之所以能被学校收藏,仅仅是因为它会说话。”
林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了卡洛琳身后,没人发现她用了隔音咒,只有卡洛琳听到了她的声音:“但在我读书的时候,几乎所有师生都知道这块石头的用处,但没什么人见过它,也没人告诉我们它会说话。”
卡洛琳:“什么?”
林灼没有跟卡洛琳继续聊下去,魔石已经把费德里科成为塞缪尔进入学校前的记忆播放完,它停下放映,确定醒来的林灼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身上,又开始播放费德里科是如何用催眠与谎言诱惑汉斯去杀害莉莉丝。
费德里科蒙骗汉斯的手法非常简单,汉斯曾隶属于第十三军团,因违禁药物上瘾,被开除军籍。
汉斯很清楚第十三军团的指挥官斐迪南有多希望林灼能参军,费德里科找到他,骗他只要杀了莉莉丝,替斐迪南争取到因为养母不允许而放弃参军的林灼,那么就算没办法回到第十三军团,也能拿到斐迪南开出的推荐信,加入地方驻军,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地方驻军虽然比不上帝国军团,但只要能恢复军人身份,就足以引诱汉斯铤而走险搏一把。
记忆放映到此结束,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费德里科身份暴露,亚伯人偶被生命树的树根困死在地下室。
林灼其实还想了解更多有关神族的信息,但不着急,等离开精灵之森,她可以慢慢让魔石放给她看。
林灼走到魔石面前,没给魔石啰嗦的机会,又一次将魔石塞进手链里。
还没彻底将一切真相都消化完的弗雷和伊露丽下意识阻止林灼:“等一下!”
林灼顺着声音回过头,她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恶意,欣赏了几秒他们脸上的表情。
林灼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才能准确描述出他们此刻所展现的悲痛与惊愕,如果可以,林灼愿意永远记住这一幕,以此娱乐自己未来的生活。
同时林灼也能想象到,这对夫妻的痛苦表情定然会在面对她时化作一如既往的仇恨与厌恶。
因为是她的存在招来了费德里科,如果不是预言之书说她能研究透彻时间魔法,费德里科不会抢走雷龙龙骨,柳听风也不会死,伊露丽也不会拥有那些不堪的回忆。
说到底,林灼根本没对摆脱催眠的弗雷和伊露丽抱有任何期待,她清楚且笃信自己接下来会面对怎么样的仇恨与敌视,毕竟她所带来的灾难,可比那一纸虚假的预言之书要真实多了。
弗雷和伊露丽脸上的表情确实在林灼转身后有了改变,但却不是林灼预料中的变化——厚重到极近窒息的哀伤笼罩了他们。
林灼看着弗雷和伊露丽逐渐湿润的眼眶和满到几乎溢出身体的愧疚,建立在他们痛苦之上的愉悦心情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消弭无踪。
伊露丽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但还是在弗雷的帮助下,步履蹒跚地向她靠近。
“林、林灼……”伊露丽艰难地喊出了林灼的名字,声音落下的同时,泪水划过脸庞,抬起的手没有去擦眼泪,而是缓缓伸向林灼。
林灼面无表情地看着伊露丽,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后退了半步。
伊露丽的手僵在半空中,片刻,她颤抖着收拢了五指,哽咽着对林灼说出了那句迟到许多年的“对不起”,断断续续,说了好几遍。
林灼并没有被这一声声道歉打动,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幕过于陌生且匪夷所思,于是她开口,声音还是那么的淡,淡到
仿佛快要没有说话的欲望:“需要我提醒你们,费德里科是因为我才盯上你们的吗?”
伊露丽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莉莉丝的坟墓前对林灼说过的话,那些话语曾扎伤林灼,现在又跨越时间,刺进伊露丽的身体。
“不、不是的……”伊露丽拼命摇头,几乎将她淹没的歉疚令她泪水汹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一旁的弗雷抢下话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嘶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说到最后只剩下含着泪与恨的气音:“错的是费德里科,是他!”
林灼的优秀没有任何错,错的是觊觎林灼的优秀,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断制造悲剧的费德里科,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林灼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弗雷和伊露丽,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们。
又或者,她确实是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他们——不被催眠影响的、真实的他们。
可惜这一天来得实在太晚。
晚到林灼甚至希望他们之前的样子才是他们真实且原本的模样,那至少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纯粹,只有相看两厌。
至于后续,没有后续,林灼对他们的感情本就只剩下憎恨,当连憎恨都变得不再尖锐,他们之间便什么都不剩了。
林灼心底酝酿许久的嘲弄与讥讽化作一句可有可无的:“是吗。”为他们之间那段谁见了都要喊一声“离谱”的血缘亲情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随后林灼抛下自己的亲生父母,带着巴德尔离开了精灵之森,以她现在的实力,精灵之森内没有谁能拦下她,也没有谁能追上她。
“早点解决完这边的事情,早点回去吧。”林灼说:“我想莉莉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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