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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尿尿尿,牛放尿,牛放尿,尿尿尿,嘘——嘘——”
  在仿若神秘咒语的吆尿声中,崭新一天拉开了帷幕。
  清早,曦光微露。
  蓝紫色的牵牛花在竹篱笆上攀攀爬爬,迎着晨光纷纷绽放。
  黑黝黝的大铁锅咕嘟咕嘟拼命冒白汽,蜜甜番薯慢慢飘香。
  沉在香甜睡梦中的小小人儿挠挠脸,皱起了眉。
  忽远忽近的嘘嘘嘘,让她痛苦地夹紧了腿。
  不要再嘘了。
  昨天晚饭吃多了一条小鱼干,有点咸,嘴巴总是发干。
  所以又多喝了两杯水,现在肚子鼓鼓胀胀的,感觉很不妙。
  再这么嘘下去,上次的尿床意外,就要再次重演了啊。
  孩子在将醒未醒间发出的无声祈祷,没有被接收到。
  “尿尿尿,嘘——嘘——尿尿尿,嘘——嘘——”
  吆过牛尿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很需要耐心的活。
  牛嘛,都是倔脾气。
  哪怕隔了一晚上,储了满满一脬的尿水,偏偏就是要跟主人对着干。
  专等人放松警惕的瞬间,来个出其不意,哗啦啦将宝贵的水肥撒一地。
  于是,每天早晨的吆尿,都像是一场拉锯战,拼的就是谁更耐得住性子。
  徐木兰耐不住,先认输了。
  周公魅力再大,终究还是不敌澎湃的尿意。
  她猛地睁开眼睛,火烧屁股似的从床上蹿下来,直冲院角草棚下的尿桶。
  哗啦啦,哗啦啦。
  水流像喷泉一样注进等待许久的木桶里,响了好久。
  终于得到解放的人和牛,都满足地摇头又晃脑。
  小姑娘舒坦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半睁着眼重新晃回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回去。
  “大懒虫,起床了!”
  徐信芳端着鸡公碗,呼噜噜往嘴里扒着番薯丸粥。
  见床上的人毫无反应,他三下五除二,将最后两口粥倒进嘴里。
  勺子敲击碗沿,打起了节拍。
  “咯咯咯,起床了。汪汪汪,起床了。哞哞哞,起床了。起床,起床,快起床……”
  碗越敲越急,歌越唱越响,一副你不起床我绝不罢休的架势。
  徐木兰烦躁地挥挥手。
  讨厌的蚊子快走开,别在耳朵边嗡嗡叫。
  “呼,真能睡啊,这样都叫不醒,顶多就是翻了个身。”
  徐信芳无奈地放下碗。
  不能再敲了,再敲下去,勺子怕是会断掉。
  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下丹田。
  “起床了,大懒虫!榴莲芽长得够长了!可以种下去了!”
  真是的,如果不是答应了要大家一起亲手种下所有榴莲,他早就自己去种了。
  明明刚才都见她爬起来了,冲去屙尿的时候跑得不知道多快,怎么现在又睡得这么沉?
  唉,有这叫她起床的工夫,他一个人早就种好了。
  拖拖拉拉的,等下怕是要迟到。
  看来,今天又是要跑着去上班的一天。
  “种榴莲!”
  好不容易成功对上暗号,徐木兰终于被叫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眸。
  然后,和床边矮竹桌上的大公鸡对上了眼。
  红红的冠,白白的喙,黑黑的腿,墨墨的尾,和家里那只长得一模一样。
  鸡脑袋高高地扬着,尾巴神气地翘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打鸣。
  咯嗝咯喔喔——
  真的打鸣了!
  “公鸡碗成精啦!”
  这一声叫,让徐木兰仿若被按下启动键,突然就彻底清醒了。
  她绕过阿爸,顾不上洗漱,一溜烟跑去看泡在水里的榴莲种子。
  将种子泡进水里以后,她每日上床前的最后一件事和起床后的第一件事,都是去检查发芽进度。
  榴莲育芽的工作,进展得不是很顺利。
  或许是因为夏天温度太高,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泡在水里的种子,只有一半成功出了芽。
  直接埋进土里的那些,情况更不乐观……
  所以,剩下的每一颗种子,都格外珍贵。
  “哇,今天的芽比昨天长了好多啊!阿爸,快拿锄头,现在就把它们种下去。”
  徐木兰两眼亮晶晶,仿佛见到满树的大榴莲在冲自己招手。
  不过,看到树梢一闪而过的几道身影时,她又皱起了眉头。
  “阿爸、阿哥,我们要提前想好,怎么保护好榴莲,不被偷吃。”
  特别是能吃又很会吃,牙尖还嘴利的松鼠。
  好几次,她都撞见它们在菠萝蜜树和椰子树上跳来跳去,一个两个全吃了个肚儿圆圆。
  松鼠牙口是真的很好(图源网络)。
  “种子才刚发芽,你现在就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徐信芳比了比手上的小绿芽,还不到两个指节长。
  要等到长果子的那一天,路仍漫漫哩。
  “不早。松鼠,吃掉。”
  徐木松的解决方案十分简单粗暴。
  你偷吃我的食物,那就自己变回食物还给我。
  他听大些的孩子说过怎么抓松鼠:
  椰子外壳凿个洞,装上夹子藏在树丛里。

  贪嘴的松鼠闻到果肉香味,就会跑出来,傻傻地踩到夹子上。
  抓回家,剥掉皮,放在火上烤一烤,香喷喷的。
  可惜自己现在还太小,大人们都不让他碰夹子。
  “妚草,等几年,我抓,给你吃。”
  徐木兰吸溜着口水疯狂点头,对阿哥寄予厚望。
  “烤松鼠好好吃,又鲜又嫩又甜又香!”
  妚珍二哥很会抓松鼠,好几次都在屋后的椰林里直接烤来吃。
  她沾妚珍的光,分到过两回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幸福。
  “咕咕——嘶嘶!”
  或许是感应到了两个人类幼崽的森森恶意,几只红腹松鼠炸着毛,在树上又叫又跳,骂得特别凶。
  “汪汪,呜呜,汪汪汪!”
  堪堪几只小东西,居然敢如此嚣张?
  汪哥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恶狠狠地怼了回去。
  其他小动物听到动静,纷纷冒头围观,不时还会八卦几句。
  “啁啁啾。”
  “嗡嗡嘤。”
  “唧唧吱。”
  薄雾已经散去,山林逐渐苏醒,一片喧闹。
  阳光从林侧斜斜地泻下来,一道道光线穿过树木枝叶的缝隙,形成一束束光柱。
  虚无的光,沾上人间烟火气以后,也有了形状。
  “好漂亮!今天的光是带点金色的,里面还有好多小精灵在跳舞。”
  徐木兰在光柱下跟着跳舞。
  她想带几只精灵回家,给阿妈肚里的阿弟看。
  蹦啊蹦,抓啊抓。
  终于抓到了。
  咦,是从汪哥身上掉下来的一根毛……
  “好看吧?所以说,要早点起床,不能睡懒觉,才有机会遇见各种有意思的东西。”
  徐信芳做了几个深呼吸,清新的草木味沁人心脾。
  有种嗅一口,能多活好几年的感觉。
  见爱赖床的小姑娘一听到早起,就眼神游离,他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大鹅里伯爹可吃四大碗,知不知道!”
  别说,英国佬这谚语虽然简单,没什么韵味,但还挺传神的。
  你要是跟娃娃们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们未必能理解。
  可换成这句话,意思就很明白了。
  “咦,里伯爹好过分!一个人就要吃掉四大碗大鹅,那别人吃什么?!”
  徐木兰摸摸肚子,自己半碗粥都还没喝就出来了,现在好像有点饿。
  心疼妚珍,她阿爸这么能吃,谁家养得起哦。
  “跟你里伯爹有什么关系?哪来的四大碗大鹅?”
  徐信芳感觉自己受到了亿万点打击,他发音有这么不标准吗?
  “我说的是英语,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原来是这句……可是阿爸,你说的英语,跟阿嫲说的,好不一样啊。”
  这句英语徐木兰熟啊。
  她照着阿嫲教的,也读了一遍。
  “The  early  bird  catches  the  worm——阿嫲是这样教我们的。”
  感觉自己读得比较好耶~
  嘿嘿,看阿爸的脸,都变成黑色了。
  “妚草,标准。”
  徐木松作为一名公正的裁判,铁面无私地做出了判决。
  “但是,不英语,俄语。”
  大家现在都在学俄语,已经不说英语了。
  “对哦。阿爸,你先前也去上过进修班了,刚才那句早鸟吃虫,用俄语怎么说啊?”
  “不知道……我还没学到那么难的地方。”
  徐信芳语气有些颓,还没有从刚才被两个孩子嫌弃英语差的暴击里走出来  。
  徐木兰耸耸肩,和阿哥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大人真奇怪,经常会因为不知道哪句话、哪件事,就耷拉着脸。
  她没再理苦瓜脸阿爸,就着小鸟的节奏,自编了小曲,高高兴兴哼起歌来。
  小姑娘嗓音脆甜,还带着点小奶音,哼起歌来格外好听,就是歌词有点诡异——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有叶吃。
  早起的叶子有露水喝,早起的露水没有太阳晒。
  早起的太阳叫我起床,不想被吃的我不能早起~
  徐信芳听到最后一句,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什么叫做不想被吃的我不能早起?”
  “阿爸你真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反过来,不就是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吗?”
  徐木兰无奈摊手,阿爸有的时候很聪明,有的时候又特别笨。
  “你们总叫我大懒虫、大馋虫。像我这样白白胖胖、香香嫩嫩的虫子,哪只鸟不馋?早起的话,多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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