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哥哥……”
沐纯不敢相信，他以为是杰锟叫错了人。
“杰锟，你说什么？”
只听杰锟迷迷糊糊的嗓音：“哥哥……求你抱抱我，像小时候一样……”
“我……我是——威尔·温斯顿。”
沐纯想表达他并不是杰锟的哥哥，却听到杰锟以同样的方式回答他：“我是杰锟·温斯顿。”
！
沐纯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凭空多出来的字条，上面只有一句简单的——晚安，哥哥。
如果……
“杰锟，玻璃是你修好的吗？你是不是也有这间屋子的钥匙，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沐纯不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哥哥……我很冷……”杰锟闭着眼睛，往沐纯怀里缩了缩。他没有回答哥哥的问题，只是不断重复着自己很冷。
杰锟湿透了，沐纯看到自己的肩膀上有大片淡蓝色的血迹。他当然认得，人类是不会流出这个颜色的血液的。
所以杰锟也是异种。是我的同类。
沐纯伸出几根结实的藤条，协助自己把杰锟抱了起来。杰锟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也不嫌湿，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直在喊温斯顿的名字。
沐纯忽然觉得自己不害怕窗外的风雨大作了，他好像抱了一只巨大的绿眼睛缅因猫。
沐纯进了卧室，心情十分复杂。他背对着那扇已经被修好的玻璃窗，用身后多出来的藤条将它轻轻关上。
“我先送你去换一件衣服好吗？去你的房间？”
“不！”杰锟闭着眼摇头，“我不要回去，我就要在这里，在哥哥这里……”
沐纯皱眉：“……”
那就只好给他换一件温斯顿先生的衣服了，反正他是温斯顿的弟弟。
为了避免把床弄湿，沐纯先把这只巨大的缅因猫放在了沙发上，然后去盥洗室洗了热毛巾给他擦身体，擦好之后又给他换了一件不怎么合身的衬衫。
“好像太小了，扣子扣不住……”沐纯自言自语道，“我先抱你去床上吧。”
杰锟好像晕过去了一样，整个过程中没说一句话。
沐纯刚给杰锟把被子盖上，想给他再去倒一杯热水再问问是怎么回事，手腕却忽然被一股力道捉住了。
“哥哥……”杰锟神色虚弱地看向他。
沐纯转过身来看着杰锟的眼睛。
果不其然，那那天觉得杰锟的眼睛很像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温斯顿先生。
沐纯神情低落。他该怎么跟温斯顿先生的弟弟交代呢？自己根本就不是温斯顿。
“哥哥……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来？”杰锟放开他的手，声音染上了哭腔，“我已经搬来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你一直没有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看见我……竟然，都不认识我了吗？”
杰锟的绿眼睛闪烁着光：“如果他们又怀疑到你头上，我替哥哥挡下来，就像哥哥什么事小时候替我挡下来一样。”
沐纯表情疑惑，他并不是很能听懂杰锟的话：挡下来……什么？”
杰锟比他的表情还要疑惑：“在营地的时候，哥哥忘了吗？”
沐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坐在床边说：“对不起……我，我忘记了一些以前事情。”
“忘记了……一些事情？”杰锟不理解，“哥哥说……我是一些事情吗？”
“不是的！”沐纯怕他误会，连忙摆手，“我……之前因为一些原因进了安全局，出来以后大脑受了刺激，有点……失忆。”
杰锟眸光微变，眼神变得冰冷诡异：“安全局……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沐纯沉默地低下头。是的，他们一定欺负温斯顿先生了，不然他身上不可能有那么多伤痕。
“基地的人果然都该死。”杰锟轻轻握住沐纯的肩膀，咬着牙。
沐纯难过，他沮丧。不仅因为安全局的人确实欺负了温斯顿，更因为温斯顿先生其实已经死了。只要沐纯愿意，他现在可以随时变成自己本来的模样，让杰锟看到自己黑头发蓝眼睛，弱小的模样。
但是沐纯不敢。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他从基地里拼命地逃出来，脚踝被子弹打穿，皮肤被城市的地砖擦破出血，那时候他以为在这颗星球上，像少将这样面相的黄种人都是坏人。
他从井盖里探出头来，看到的那个流浪汉。
流浪汉在他身上乱摸的时候，他又以为所有这样面相的白种人都是坏人。
直到一个穿着单薄的人影出现，温斯顿的子弹救了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白种人不一定都是坏人；
直到安全局轰鸣的警笛声响起，少将他从危险的深渊里拉进核心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并不是以前对自己坏的人，永远都会对自己这么坏。
就像少将说过的那样——是个人都坏，非常坏，坏透了，但重要的是，你要看他对你坏不坏，会不会永远对你坏。
“我的大脑出了一些问题，但是和安全局的人没有多大关系……”
“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他们都杀光。”
沐纯听见杰锟这样说。
沐纯为了转移话题，一下子问了很多问题：“你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会受伤？我跟你是亲兄弟吗？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如果你是我的亲弟弟，为什么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要装作不认识我呢？还有，你为什么会有蓝色的血液？”
杰锟头上的血突然止住了，他微笑着：“我最想回答的是第三个问题，我可以先回答这个吗？”
“当然可以。”沐纯愣愣地道。
“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是因为我们的父母很早就被杀了，所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叫你哥哥，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
沐纯：“……？”
居然不是“因为你比我大”而是“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
可是凭心而论，在沐纯看来，这里最好看的应该是杰锟啊……
“那你……为什么会有蓝色的血？”
“我们从小生活在一起，你我的父母应该有一方原本就是感染者，蔷薇花的基因，所以我们从出生之日起就注定是异种。我们从来都不敢在外人面前受伤，更不敢把伤口朝向外人，因为如果那样，人类的枪口就会对准我们。”杰锟温和道，“哥哥的血难道不是蓝色的吗？”
这完全就是个意外，自己来自地球，是一枝玫瑰花。自己有蓝色的血，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是……是的。”沐纯心虚地说。
“哥哥想问我刚才做什么去了吗？”
“你做什么去了？”
“我杀了几个人。”
沐纯血液倒流：“你杀人了！？为什么杀人？”
杰锟只是无所谓道：“因为他们看到我的触手，他们想要杀死我，我生气了，就把他们都杀了。”
“你杀了多少人？”
“全部，没数。”
沐纯心里难受极了，他无法评判杰锟做的对不对，也不想听他讲细节，因为他知道如果换作是自己，未必不会杀掉那些想要威胁他生命的人。
但是他在碑林的时候从没有这种感觉，两百多年了，一刻都没有过。
“窗户……”沐纯低着头，“窗户是你修好的吗？”
杰锟没有说话，他伸出一根触手一样的绿色藤蔓向窗户，触手的尖端在快要接触到玻璃的瞬间向上翘起，轻轻贴在了上面。
下一秒，数不清的绿色纤维发出淡淡的微光，像是森林里的萤火虫，铺成一张大网，覆盖在玻璃上。
“这是……”沐纯睁大眼睛。
“是我修的哦，用我身体上的纤维，所以是真正的有机玻璃，不会再轻易碎掉了。”杰锟如是说道，语气好像是在邀功一样。“现在哥哥可以陪我休息一会儿吗？”
沐纯还在望着玻璃，忽然感觉到一双微凉的大手从身后环住自己的腰，将他向床褥间拉去。
他惊呆了：“你做什么？！”
杰锟的下巴从后面抵住他的肩头，并没有放开他：“我以前受伤了，哥哥都会搂着我，哄我睡觉，给我唱童谣，给我讲故事，现在哥哥不能也唱给我听吗？”
“不能。”沐纯果断回绝，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唱童谣，也根本不是温斯顿。
而且他怕别人在他的身体上乱摸。他很怕。
“放开我！”
沐纯气得背后的枝条都生出来了，带着白刺的枝条锋利如刃，瞬间划伤了杰锟的手臂。
杰锟被迫往回缩了一下，看着突然从手臂上流下来的血液，神情变得复杂，脸色极其难看。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窗外的雷电开始轰鸣，雨下个没完没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变得阴鸷：“哥哥，你过来。”
沐纯站在离床两米远的地方，他的枝条没有缩回去，而是在空中缓慢地移动，保持着攻击预备状态。
“我再说一遍，过来。”杰锟的话像是一种警告。
气氛变得诡异而安静，城市里的雨声成了背景音。
沐纯摇摇头。他在想如何逃跑，比起有枪的人类，他更害怕这个和他同样都是异种的绿色蔷薇花。
窗户是杰锟的纤维，他已经不能从这里逃出去了，而门又在杰锟的背后，要从门里出去必须经过床边。他决定做一些小的牺牲。
沐纯瞅准了时机，在某个瞬间突然向床头伸出一条极长的藤条，那是组成他左手手臂的藤条。
杰锟果然上当了，他迅速伸出自己的触手想要抓住对方，却不料在自己刚刚接触到的时候，那根很粗的藤条直接断掉了尖端！
蓝色的液体瞬间飞溅！
“哥哥！！”
沐纯顾不得疼痛，抓紧机会冲向门口，就在即跨出门外的时候，杰锟反应过来，触手飞速缠上了他的腰！
“为什么要逃！”杰锟起身走进他，双目充血，逐渐变成了深绿色。
无奈杰锟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沐纯的腰被勒得很痛，一股力道拽着他向后，沐纯抓着前方的空气，脚尖开始慢慢离开地面。
如果再不……
咔嚓一声！沐纯生生切断了缠住他身体的藤条！
沐纯害怕极了，身后的绿蔷薇好像发狂了一样，偏执且暴躁，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
沐纯应该切断了他的动脉，亮蓝色的血液喷溅出来！
杰锟愣在原地，把剩下的半枝藤条收回来，迅速用小枝条覆盖在上面止血。
他万万没有想到哥哥不仅不认识自己，还会这样伤害自己……
“哥哥……”他呆呆地望向门外。
再不逃走真的会有生命危险，沐纯顾不得其他了，瞬间变成无数根细小的枝条，裹着自己的衣服，然后沿着一切能逃走的缝隙冲出公寓的大楼。
哥哥逃走了。他又一次离开了。
杰锟没有追出去。
……
沐纯在雨夜狂奔，整个人变得湿冷透了。
他一直跑一直跑，生怕杰锟再一次追出来。
杰锟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不陪他一起睡觉吗？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不会唱童谣讲故事吗？
他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到达了透支的极限，他变成自己原本的模样，裹着不合身的大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沐纯要去那个下水道里休息。
当他来到那个熟悉的下水道旁时，发现这里已经不能进去了。这里面全部都是雨水，在孔洞那里形成了小小的漩涡。
“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啊……”
沐纯来到了不来梅街道的超级市场，找到了那家他买绿萝的花店。
花店果然会把几盆盛满土壤的花盆放在外面，沐纯高兴，但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把这个大家伙搬到遮雨檐下面，然后变成一朵蓝色的玫瑰，扎进土壤里。
他带出来的衣服覆盖在了花盆上。
湿冷，黑暗，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像极了他最熟悉的下水道。
沐纯还要确保在老板开门之前醒过来，所以现在必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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