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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历劫十


  初二那日,府内张灯结彩,可天空却乌云密布,黑压压的,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屋内,久久身着一身华丽刺绣的婚服,从不施粉黛的她,如今上了红妆,美得是更加倾国倾城了。

  她细嫩的手指抚上凤冠,眼里带着一丝冷漠与厌恶。

  这样的场景是自己梦中梦到过好多次的,如今实现了,却全然没有梦中那般美好了,等在外面的,终究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久久将凤冠戴在头上,只感觉十分沉重,压得人极其不舒服,全然没有了自由自在,她讨厌这个凤冠,就如她讨厌等在外面的那个人一样。

  索性别过头,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打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一把匕首,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匕首。

  想到之前与离忧说的那句对不起,并非只是因为她无可奈何,而是因为她在无可奈何之下,早就已经决定命赴黄泉了,那句对不起,更多的是不能再陪伴离忧余生的愧疚。

  本以为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不想,天不从人意,还是要用上这个匕首了。

  久久不禁苦笑一声,却被敲门声拉回了思绪。

  门外,蓉儿轻声说着。

  “小姐,大皇子已经来了,您该出来了。”

  久久将匕首藏于袖中,仪态万千地走过去,将门打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知道了,我们走吧!”

  此时此刻,蓉儿心中万分心疼自家小姐,也做好了陪她久居深宫的准备,蓉儿扶上久久的手臂,坚定道:

  “小姐,蓉儿以后定会一直陪您,不离不弃。”

  久久莞尔一笑,手指轻轻拂过蓉儿被风吹散的几缕秀发,别到她的耳后。

  “我怎么舍得你也被困在那个牢笼里呢!蓉儿,送我出将军府就好,你留在这里,那里,又怎能比得上外面自由。”

  “小姐......”

  “好了,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本想等以后,亲自为你指个好人家,只可惜......”

  欲言又止,顿了顿,道:

  “罢了,我们出去吧!”

  久久收了笑容,自行地向外走去。

  蓉儿自小伺候久久,她了解久久的性格,若久久真的做了决定的事,那是任何人都改不了的。

  既然她们之间的情谊,只到这就要结束了,那剩下的路,她也要陪着久久走完。

  蓉儿快步追了上去,再次扶起久久的手臂,二人相视一笑,走向将军府的大门。

  府外,乔夫人哭得极其伤心,乔绍丰愁容满面,丝毫看不出成婚的快乐,久久跪下,行了叩拜大礼。

  “爹,娘,你们抚养女儿一场,女儿无以为报,就让蓉儿留下来,代替女儿侍奉爹娘,女儿不打算带她进宫了,还望你们二老以后可以让她嫁个好人家,如此也不枉我们从小情同姐妹的感情,女儿不孝,不能亲自侍奉爹娘终老了,爹,娘,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

  这一拜,乔家夫妇皆是泣不成声,连看都不敢看久久一眼。

  一礼过后,久久起身向花轿走去,路过离晔时,却直接忽略了离晔想牵住她的手,独自进了花轿。

  离晔轻咳一声,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目送着久久上了花轿后,他也骑上马,队伍开始敲锣打鼓,离开了。

  与此同时,天府宫中的司命仙君,正从显生镜中观察着久久的情况。

  这一场心碎别离的爱情,是他写在命簿上的,接下来,久久就会被迫嫁入宫中,却以死相逼离晔不许碰她,离晔没有办法,只得听从久久的话,一个月后,离忧也会凯旋归来,看到早已嫁人的久久,满是痛心,而后,又会是一段痛人心扉的历程。

  果然,花轿外,迎亲队伍喜气洋洋,热闹至极,花轿内,久久却完全体会不到这种幸福,她脸上的神色与外面的欢声笑语成着反比,却与今天那看着就不怎么样的天气成为正比。

  司命仙君颇有些得意,心中不断地夸赞自己,这是什么聪明活泛的脑子,能想出这么好的故事。

  如此一出缠绵悱恻,动人心弦的爱情,若是编成戏本子演出来,定会赚足不少仙家的眼泪。

  可下一秒,司命仙君就傻眼了。

  久久拿出早就藏于袖中的那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插了下去。

  痛至四肢百骸,可久久却死咬着嘴唇,愣是不吭一声,只重重地喘着气。

  她的脸色极度惨白,指缝间不断流淌着鲜血,心口处的婚服也被鲜血晕染开来,如同一朵绽放的红花。

  司命仙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显生镜里的一切,他明明没有写这样的命数,却演变成这样。

  他只想着赶快在命簿上添上几笔,好将事情转变回来,却在打开命簿的时候,再次愣住了。

  久久的命数全部不见了,是了,她作为凡人,他司命仙君可以改写她的命数,可作为神仙,她的命就是天命,是他司命仙君也掌管不了的。

  她稀里糊涂地对着自己心口来了一刀,想必是动了那早已被封印在精元处的仙气。

  司命仙君抬头望去,果然,久久的心口处,那一丝丝的白色仙气,缓慢外泄着。

  司命慌了,他只得带着显生镜赶忙去找凌云。

  云清宫内,凌云还正想着他心中的那个大计,手指绕着那盏琉璃茶杯的杯口打转。

  蒙蒙热气腾腾升起,粘在凌云的指腹上,形成一些水雾。

  他想得正出神,却闻听“砰”的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凌云眉头一紧,极为不悦地看向闯门之人,见是司命仙君,他才扫了一眼,有些厉声道:

  “你慌里慌张地做什么?本神没有传唤你来,你到这儿干什么?”

  司命仙君急得很,说话也结巴不止。

  “大殿下,公主她……她伤了心口精元,恐要不行了。”

  说罢,挥袖将显生镜置于空中,久久在人间的景象也随之出现。

  此时的她瘫在花轿中,却已面色苍白,几近毫无血色的状态。

  可见她虽表情极其痛苦,却还能苟延残喘着,就知她手上的刀插得还不算深,及时与她仙气疗伤,就会恢复。

  凌云顿时神色匆匆地起身向外走去,却在门口处突然回头,眼中带着颇多威胁的意味,瞪向司命仙君。

  “此事若是让凌风知晓,别怪本神对你不客气。”

  他飞速来到久久所在的凡间位置,自云头隐身进入到花轿之中。

  花轿中,久久本就因着自己心口,偶有几丝白色的气体飘散出来感到奇怪。

  而自那些白气出来的瞬间,她的脑中也偶闪过几段画面,好似是她做过的事,但却不知那究竟是何时发生过的。

  而轿中突然多出一个人,久久更觉惊讶,却因着心口的疼痛,她无力出声。

  但见那男子将她绵软无力的身子揽在怀里,神色颇为着急地与她说。

  “久儿,别怕,有本神在,你不会有事的。”

  与此同时,男子的指尖散发出阵阵仙气,那伤口竟在仙气的滋养下,也停止了出血。

  可久久的眼皮却越来越沉,眼前一白,头也无力地倒在凌云的肩膀上,昏厥了过去。

  简单让伤口愈合后,凌云施法变了一个久久的假身,而后,挥袖与久久消失在这轿中。

  此时的轿外,还是一派喜悦,全然不知轿中竟发生了这等事情。

  一路敲锣打鼓,花轿到了离晔的殿中,这里被布置得是张灯结彩,奢华至极,喜娘也带着喜气洋洋的笑脸,说道:

  “请大皇妃下轿。”

  然这一声后,四周静悄悄的,轿内也无任何动静,喜娘有些尴尬地笑笑,再次说话,但还是没有动静。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离晔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喜娘赶忙打着圆场。

  “大皇子,一定是大皇妃太过紧张,害羞了,您不要急,让奴婢去请大皇妃。”

  话毕,喜娘走到轿边,低声道:

  “大皇妃快下轿吧!您看大皇子都着急了,而且,耽误了及时也就不好了。”

  但久久还是没有出来,喜娘扫视一眼离晔极其难看的脸色,而后,又是尴尬地笑笑,继而,劝着久久。

  “大皇妃快下来吧!大皇子可是要生气了。”

  可无论喜娘如何说,久久都不出来,想起在将军府外,久久就给他一个下马威,如今竟然连花轿都不肯下了,离晔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拨开喜娘,伴随着怒吼,就把帘子撩开了。

  “乔久久,你到底要干什么?”

  帘子撩开,却发现如此骇人的一幕,久久心口插了一把刀子,鲜血染得本就鲜红的嫁衣更加红了,而她,也早已死在轿子里了。

  众人皆惊慌得很,离晔也吓到了,他真的没想到久久会这么做,更没想到,她竟敢让自己在大婚之日出糗,离晔恨恨地瞪着久久的尸体,握紧了拳头。

  消息很快传到了将军府,蓉儿惊慌失措地跑进屋内,眼含着泪水,声音极为颤抖。

  “老爷,夫人,小姐她......”

  见是关于久久的事,乔绍丰忙问道:

  “小姐怎么了?你快说啊!”

  “小姐她......她死了。”

  乔绍丰顿时脑中“嗡”的一下,不受控制地倒退几步,差点晕了过去。

  乔夫人赶忙扶住乔绍丰,情绪也异常激动。

  “你说的是可真的?”

  蓉儿哭得泣不成声。

  “千真万确,据宫里来的人报,喜娘叫小姐下轿,小姐一直不下,大皇子急了,便撩开帘子,这才发现,小姐她......她早就在轿子里自尽了。”

  乔绍丰与乔夫人这才意识到,久久在出将军府时,就已经想好了准备自尽。

  原以为,久久只是不放心他们二老和蓉儿,才交代一番,却不知,是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将军府顿时笼罩在一股浓重的悲伤之中,乔家夫妇也都相继扑通一声,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声泪俱下。

  却在此时,宫人们将乔久久的遗体送了回来,而离晔也快步走了进来,还带着浓重的怒气。

  “乔将军,这就是你们养的好女儿,为了别的男人,竟在大婚之日让我当众出丑,可真是贱妇一个。”

  乔夫人再也忍不住离晔这些莫须有的侮辱了,哭骂着。

  “大皇子不要血口喷人,我女儿与二皇子本就相识在先,心意相通,是大皇子横加阻拦,如今,我女儿不愿委屈自己,我女儿没错,何来贱妇一说?”

  将军夫人毕竟是将军夫人,发起火来也是气派的很,全然没有文官夫人那等软弱。

  被乔夫人的话怼得哑口无言,离晔抬手指着乔夫人,却也气得那手都不住地颤抖了。

  “好好,如此下贱之人,将军与夫人就留着吧!本皇子无福消受。”

  他奋力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乔绍丰哭着打开久久的棺木,将乔久久抱了出来,那红艳的喜服上,也粘着几近干涸的血迹,乔夫人摘下头冠,将久久的头发散落下来。

  “我女儿不做大皇子的人,这是属于大皇妃的,我女儿不屑穿这些。”

  乔绍丰也老泪纵横着。

  “是,我们女儿不会想要这些的,蓉儿,将小姐生前最喜爱的白衣拿来,我要让女儿干干净净地走。”

  蓉儿也哭着将衣物拿来,乔夫人将婚服脱下。

  两封信自衣服内侧掉了出来,一封上面写着离忧,一封写着爹娘。

  乔绍丰与乔夫人赶忙打开信,只见信中写着。

  “爹,娘,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女儿已经不在了,原谅女儿的自私,叫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女儿的不孝,还望二老不要过度伤心,好好保重身体。”

  如此简短的几句话,却让二人哭得痛彻心扉,他们将信收了起来,为久久换上衣服。

  刚刚还一派喜气的将军府,竟在几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全部变为白色的灵堂。

  不变的,大概只有从未到尾都没有展露过的笑容。

  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也都众说纷纭,却无人知晓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

  带着无比沉痛的心情,七日后,乔家夫妇将久久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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