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台风

很快，到了汤包换美金的船启航的日子。苍蒲公社很低调，这天4点多，天还没有亮，他们出发了。除了随船出去的人，就只有范文章一个人来到了码头送行。他的这一举动是做给那个老太婆看的，意思是，看到吧，我按照要求做了哈，也准备担责任哈，别再给我倒吊在悬崖上了哈，求求您老开恩了。
  范文章心累啊，他准备弄海带换钱的事情刚刚决定，回宿舍打开抽屉，就看到一张纸条，写着“小娃娃这事做得不错。”落款不出意外是三个黑三角。
  就是不知道再过个几年，当他看到电影《黑三角》的时候会不会神经错乱。
  机动渔船突突突地驶向北部湾外海，船上的人都很兴奋。这船上装了3吨的货，按照计算，能够换回来5500美元左右的现金，而成本只是2300人民币。再加上油钱，也不超过3000人民币。
  这艘苍渔08号渔船，是个18吨船，有个拖网，时速最高12公里，着实慢。杨易弄了个大箱上船，箱子里面装着一部电台，就是从徐永权那里弄来的那个索尼收音机改装的短波电台。这是以防万一，万一需要紧急联系陆地上，也有个后手。
  船老大叫陈仓勇，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对这一带的海域了如指掌。接头的海域靠近西贡那边，离开岸边大约100公里，那一带并不是渔区，据说水下有一条小海沟，拖网很容易被挂住，因此也没有什么渔船在那边。
  陈传军跟赵汉清围着那三个迫击炮小组的民兵，围观他们演习架炮。这是一门63式60毫米的迫击炮，他们弄来了5发炮弹，都是碰炸引信，杀伤榴弹。这门迫击炮在当下算是先进的了。
  不过，在船上开炮，船体摇晃不定，其实是很难精确射击的，威慑作用多于实战作用。杨易自己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也就弄来了。杨易盘算实在急眼了，他就徒手将迫击炮弹给砸过去。
  经过了三天的航行，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预定的海域。远远看到了一艘渔船已经在那边等候了，桅杆上挂着一面黄色的旗帜。这是约定的信号，苍渔08也挂上了黄旗。两船靠帮，体积都差不多大，很方便简易起重机转运货物。
  杨易躲在船舱中，并没有露头，他还不想让小纯他们得知自己在苍蒲，倒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船员人多口杂的，万一泄露了他的行踪，可能会给苍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南越的船上过来一个中年人，叫阮天潮，国语说的很流利，顺利点了货，给了钱，就开始转运了。一切都进行得丝滑无比。
  “嘿，陈兄弟，你们辛苦了，我收到天气预报，可能过两天有台风，你们赶紧回吧！”阮天潮给船老大递过一支骆驼，一边认真地说。
  “什么？有台风？！要过北部湾么？多大？”陈仓勇大惊，这个时候国内的天气预报可没有那么准确，这一整天都风和日丽的，谁料到两天后有台风！
  “据说是10级以上，我们这样的小船可受不了。台风要过北部湾！你们赶紧回去，应该还能避得开！”阮天潮可没有开玩笑。
  陈仓勇不敢怠慢，立即命令加快转运的速度。过了两个小时，货物全部转运完成，两艘船就立即分开，各自往家狂奔了。
  连续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的早上，海面上已经乌云密布，风高浪急了，阮老大的天气预报没有错。
  陈仓勇当机立断，放弃回北海，转往海南岛的东方。
  这台风来的比预想的还要快，海面的浪很快就从1米增长到了2米5！风速表显示，现在已经是4.5级风了。
  渔船在海面上颠簸，那三个炮组的民兵已经吐得胆汁都出来了，面无人色。
  “仓勇叔，我们现在在哪里？离开东方还有多远？”杨易也愁眉不展。
  “我只是知道个大概，我们应该离开东方还有10-12小时的路程。我们应该在这里。”老大在海图上点了点。
  这个年代没有GPS，没有北斗，船的位置完全靠六分仪，但是晚上无法用六分仪。天上乌云密布，白天也无法使用，船的位置全凭经验。现在即使是杨易要打开电台求救也无法报出苍渔08的准确位置。
  这艘老渔船虽然发动机经过整修，但是太小了，只能抗8级风，浪再高一点估计完蛋了。所以说渔民绝对是个高危的职业。
  没一会儿，瓢泼大雨倾泻下来，这是台风雨，来得非常急，非常大。
  “我们必须丢弃起重机！”杨易马上决定了，起重机是临时安装的，会破坏船只的平衡。虽然起重机造价3000多，但是现在不是舍不得财物的时候。
  “丢弃起重机！”陈仓勇马上下令，两个渔民跟着杨易拿着扳手就出去了。
  雨太大了，砸得眼睛都很难睁开，杨易只穿了一条短裤，赤着脚，但是他好像在甲板上生了根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陈仓勇看到心中也啧啧称奇，这孩子天生就是吃海饭的。

  三个人将身子用绳子绑在船上的铁件上固定，开始拆卸起重机的地脚螺丝。杨易设计起重机的时候就考虑到极端的情况，只需要松开两个螺丝，就能利用起重机悬臂的重量将它整个儿掀到海里。
  很快，T型的起重机就被掀到了海里。杨易看着起重机下了海，但是动滑轮上绳索的浮标显示，它沉到水底只50多米就停住了。这里的海床那么浅么？
  “扔掉拖网！扔掉拖网！”杨易大吼，指挥着两个渔民，将船上的拖网也扔掉了。拖网被扔下了海，但是杨易却看到起重机绳子上的浮标还在！
  没有来的及细想，杨易赶紧回到船舱内。杨易透过舷窗往外望去，他的眼力极好，海面上仍然看得到起重机绳子上黄色的浮标，但是它居然在逆着水流动！
  是起重机的绳子断了，然后浮标被海水带走了？杨易觉得有点奇怪，绳子是绕在起重机的动滑轮上的，照理说不那么容易脱落的。
  很快，浮标就淹没在海浪中不见了。
  风浪越来越大了，苍渔08好像一小片叶子在大浪中飘荡，幸好有指南针，船就一直往东北方向开，那边就是海南岛。
  “仓勇叔，我们的淡水够几天？”杨易突然发问。
  “够10天，现在用了三天，应该还够7天。”船老大知道杨易这是要做极端情况的准备了。
  “我去搜集淡水。”杨易转身进入船舱，他要寻找任何能够搜集淡水的容器。
  很快，他在厨房找到一个空的桶，冒着大雨，杨易将桶拉到了船前部的一块帆布下方，接起雨水来。很快，桶装满了，杨易将它提回厨房，拉了一个床单，将桶口盖住，并且将剩余的床单撕成条，将桶固定在一根管子上。杨易不停地忙乎着，将所有能用的容器都装满水，后来甚至将被子都拿出去浸满水。
  “有这个必要么？大耳！”赵汉清有点不以为然，他也吐得不轻。其他人并不答话，最好这些淡水用不着。海上遇险，最大的灾难是沉船，然后就是船失去动力后随波逐流，那时候淡水比什么都金贵。在这猛烈摇晃的船上，还能行走自如的，现在只有这个小子了，其他人都帮不上忙，贸然出去甲板，分分钟就落海，那就是一个死。
  到了最后，杨易甚至打开了渔船的舱盖，让水直接灌进鱼舱内。这样做会牺牲船的速度，不过却增加了船的稳定性。
  风浪越来越大了，他们选择走向海南岛，但是不幸的是，风从他们的正后方吹过来，他们的路线正是台风的路线是重合的，就是说，台风正从后面追赶他们。他们还不敢偏离这个方向，侧方的浪比后方的浪更凶险。
  虽然临近中午，但是天空的云压得非常低，能见度很低，海浪已经高达6米到7米，这已经是渔船承受的极限了。所有的船员除了船老大和杨易，都不得不用绳子将自己绑在仓室的柱子上。
  “仓勇叔，我们停机吧，否则我们面对大浪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杨易在驾驶室大喊。
  陈仓勇犹豫了，这时候船已经不是靠自身的动力在行驶了，而是在被浪推着走。但是他害怕如果停机后再想启动柴油机可能就启动不了了，那时候船会完全失去动力。
  “不行，大耳，这时候停机，很可能再也无法启动了！”陈仓勇否决了杨易的建议。没有人比老大对这艘船更熟悉，杨易知道，老大是对的。
  杨易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为了节省成本，他们这次出海携带的燃油，只够正常行驶10天。但是昨天晚上开足马力狂奔，再加上这一早上折腾，他们的燃油估计还剩下1/5，燃油严重不足了。
  又过了一小时，风浪越来越大，情况越来越危急了。
  “仓勇叔，我们掉头，船首迎浪吧！”杨易紧接着建议道。
  “嘿，小子，你懂得真多！怎么，以前开过船？”陈仓勇正有此意。不过这时掉头，必然会遭遇侧浪，非常凶险。
  杨易还真开过，不过是前世开过自己的豪华游艇，但是他也没遇到过这样的风浪。
  “仓勇叔，拼了？”杨易大喊。
  “拼了！”陈仓勇也下定了决心。
  “大耳，我出去看着，我让你打舵你就打！”陈仓勇将舵轮交给了大耳，自己则跑到了驾驶舱的门口。风浪夹杂着雨水，驾驶舱的玻璃窗被糊住了。
  轰！又一次，小渔船头被高高抬了起来。
  “右满舵！半速！”陈老大大喊，杨易马上将舵轮打死，然后让柴油机给出一半功率。船马上就慢慢横了过来，倾斜角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来到了35度。船舱里面的所有杂物全部叮叮咣咣砸向一侧的舱壁。杨易的双脚却好像钉在地板上似的，纹丝不动，他牢牢地把着舵轮，这个船舵没有太多的液压扭矩，这时候的舵轮应该有200斤的力气才能把得住。
  “稳住~~~  稳住~~”陈老大大喊，杨易还是纹丝不动，时间好像停止了。
  突然陈老大大喊“回舵，全速前进！”

  杨易飞快地转动舵轮回舵，这时候不能扔下舵轮，否则舵会被巨大的扭力打烂。这时对用力的要求更高，必须持续给舵轮施加一定的力，又要快速回舵。杨易都完美地做到了，然后他将动力杆推到头，船开始全速向着风浪正面冲了过去。
  这时候船已经到了谷底，迎头就是一个大浪！
  “啊哈哈哈！扑街，来啊，你来啊！”陈仓勇站在门口大笑着，大骂着老天，随时给大耳指令，让他掌着舵向左或者向右。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都是将船头正对着海浪来的方向。
  “啊啊哈哈哈！冇有怕哦，我地就响尼到啊！贼老天！你奈我何！扑你个街啊！来啦！哈哈哈！”陈老大一直大声叫骂着，已经声嘶力竭，有点癫狂了。
  渔船的船头一下埋入海水中，然后下一刻又猛然抬起，成吨的海水冲上甲板，将甲板上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冲进海水里。船头的缆绳好像鞭子一样疯狂乱舞，将船舱的玻璃打得稀烂！杨易也跟着疯狂了，他牢牢地把着舵轮，听着老大的指令，一会飞快地转动着，一会又像钉子一样一动不动，一会儿跟着老大痛骂贼老天，一会又胡乱唱着歌。杨易这时候都不知道，他不自觉地唱出了《团结就是力量》，不一会又切换到了《暴风女神》，过一会儿又狂吼重金属摇滚的《Crazy》......
  风的尖啸声，海浪的怒吼声，木头承受扭动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偶尔一道闪电后的闷雷声，一个尖利的童音的高歌声混合在一起，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奏响一曲命运交响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黑透，夜幕降临了，风浪已经小了。苍渔08已经再一次调转了船头，台风已经越过他们了。
  “大耳，叻仔！”陈仓勇走过来拍了拍杨易的肩膀。
  “仓勇叔，都系你淡定指挥得好啊！”杨易由衷地赞叹。
  “唉，三婆保佑，三婆保佑啊！”陈仓勇庆幸不已。刚刚遭遇风暴，大副就一下被抛了出去，一下撞在驾驶舱的后壁，晕了过去。要不是这个少年，那他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带着苍渔08逃出台风的。
  台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陈仓勇就下令停了机器。在这黑夜，他们无法辨别方向，乱走可能越走离岸越远。按照他的估计，他们已经出了北部湾，来到了南海靠近越南一侧了。
  杨易走到船舱里面查看，还好，人一个不少，只是有很多已经伤了。杨易飞快地根据伤情给他们救治。最倒霉的是赵汉清，他从床上被掀了下来，摔断了两根肋骨。手臂和小腿骨折的人也有3个。陈传军算运气最好的，被拍碎的玻璃破了相，锋利的玻璃将他的脸切开了，离开眼睛只有2厘米。看着很吓人，满脸是血，不过伤势却不重。
  大海就是这样，前一刻暴虐无比，下一刻又温柔平静。天亮了，朝霞漫天，这是个非常明媚的日子。
  陈仓勇拿出了六分仪，很快确定了苍渔08的位置，他们被台风吹到了海南岛大约350公里的南面。这里离开越南陆地只有150公里。
  “大耳，我们的油见底了，开不了多远。”陈仓勇这时候已经将这个少年当做了大副。
  “我有电台，我让陆地派个船来救援我们。”杨易很庆幸自己带了电台。
  正当杨易准备去拿电台的时候，他愣住了，在苍渔08前面不远的海面上，从海底升起了一根柱子！潜望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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