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车飞驰着，发出了“铿锵铿锵”的声音，然后又发出“呜呜呜”的鸣笛声。火车的鸣笛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来，把思绪从回忆里抽将出来。他看了看车外，隐约看到了城市的影子。从时间上来说，他知道大概就快到了吧，但他却没有一丝的快乐的感觉，没有任何到达目的地的喜悦……

随着火车与铁轨撞击发出的最后一声声响，火车猛的抖动了几下之后，才彻底的停稳了。车一停稳，列车员扯着嗓子喊道：“各位旅客，到了终点站了，请抓紧时间下车！”说着便打了车门。

人们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的提起了行囊，如流水一般像车门边涌去。他背着包，手忙脚乱的提了行李，跟在人群后面到了车门口。到了车门口，他一下从车上跳下车来，这是他第一次踏上这个陌生的城市的土地，在这里他要度过他的大学四年时光。

他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潮一步一挪的朝外面走来，然后又出了漆黑的地下通道，过了查票处，他才终于回到了地面上来。

此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虽已是九月的天气，但秋老虎的威力还是格外的摄人，炽热的阳光如火般的焦烤着大地，真叫人难以忍受。他提着行李，顶着炎炎秋日。

由于他刚刚从黑暗的地道里出来，一下子遇到如此强烈的阳光，巨大的光线落差使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满眼都是刺眼的金光,让他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在火车上规划好去学校的路线全部落了空，晕头转向的，再也不知怎样才能去学校了。

他不知所措，有些害怕和焦虑不安起来，不敢轻易迈出一步，生怕自己迷了路，只得站在出站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火车站，南州火车站那几个烫金的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格外的耀眼。

看着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的人群，错乱无章的人流车流，这一切,  让他更加地焦躁不安。渐渐地，他有些后悔起来，后悔没让父亲来送他，要知道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虽然他也曾去过几个城市，但单独一人却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其实他之所以没让父亲来送他，除了他想学会独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不太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学校任何一点情况。然而，现在,他后悔起来，为自己决策而感到失误，他感到了无助与无奈。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欣欣然，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起来。他拿下肩上的包，然后快速地打开了包，从里面摸出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他分明记得入学须知上面说学校的专车会到火车站门口来接新生的。他拿出入学通知书，找到了入学须知，打开一看，果然不假，入学须知上清楚的写着新生在这几天来报到，学校将安排专车接送。他高兴了起来，为学校有这么一个安排而感激起来。他有些不放心的又看了几遍后，才彻底的确信学校会派车来接，而且自己也没有超过专车接送的时间。在确信后，他把入学通知书和录取通知书都塞进包里，藏好。

藏好通知书，他抬起头来，四下里寻找起来，希望发现学校的接待人员，此刻他渴望见到学校的车心情就如那小姐盼望嫖客来时的一般。

        在看了几圈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他看到在距离站口西边不远处围了不少学生摸样的人，似乎还有不少家长。看到这些，他顿时倍感亲切起来，简直有些欣喜若狂，就如同那溺水者遇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惊喜,就差一点就跑了起来。他忙提了行李，直奔人群而去。待他走近了，这才发现这里有许多接待用的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挂着条幅，上面写着各自的学校的名字。他又找寻了一圈，这才赫然发现挂在树上的一个条幅，上面写着：南州师范大学科技学院欢迎新同学。人群里有几张桌子，上面铺有红布，写着接待处的字样。大概由于人太多和混杂的缘故，那桌子被弄得有些歪歪扭扭，显得嘈杂而零乱，这让他甚感不爽起来。

        尽管他甚感不爽，但还是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心也跳动了几下，他朝坐在桌子边的一个学生摸样的女生问道：“你好，请问这是南州师范大学科技学院的新生接待处吗？”此话一出，他立即感到自己尽他妈说的是屁话，那红布上面不是分明写接待处嘛，连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个就连白痴都不会问的弱智问题来。

    “是！是的！你是新生吧！欢迎欢迎！”女生微笑着，一把接过他手上的行李，放在地上，热情地对他说：“你先在这里等车，等会儿我们的校车就会来接你们！”那女生话音刚落，又有一大群人朝这边涌过来，有家长，也有学生。他认真的看了看，那些学生都由家长陪着来的，更有甚者有的学生竟然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带来了。其中有一女生更是厉害，拖家带口的竟然一下子带来了一大群。他略数了一下竟共有八人，这不得不让他咋舌。那接待女生见来了一群人，忙上前去招呼，把他撂在了一边。

他独自站在树下的阴凉里，看着行色匆匆的人群，人们的说话声，车辆的喇叭声不绝于耳，就连树上的秋蝉也“知知”地聒噪个不停，这使本来就由于车久久不来而烦躁不安的他更加不安起来。他有了一种急切想见到那个他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的想法，此时，他真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直飞而去。

        车久久的不来，渐渐地，大家都失去了耐心，不甚厌烦起来。人群里，有的家长已经轻声的骂了起来，骂学校工作做的不到位，服务太差，骂那校车还不快点到来。时间似乎有意和人们的心情作对，愈是急切就愈是感到时间过得忒慢，仿佛那车也有意和大家作对一样，任凭大家怎样的叫骂就是迟迟的不曾出现。

        车终于来了，终于在大家的抱怨和叫骂声中还有期盼中千呼万唤始出来。车缓缓地驶来了，拖着它那疲惫的脚步迟迟来了，似乎带着一脸的不快。看着迟迟而来的校车，他感到那车和自己此时的心情有几分的相似。

        看到车来了，人群便骚动起来，纷纷提了行李直奔而去。车刚一停稳，就有人跳了上去。他不愿意挤，拖在最后，他是在车就要开动的那一刹那才跳上车的。由于车小人多，况且车又破，沉重的负荷似乎把车都压得喘不过气来，车身猛烈的抖动了几下，再听见那马达“哒哒哒哒”的声音，车这才慢慢地移动了起来。车慢慢地行着，带着沉重的脚步，不时的发出丁零哐啷的声响，就犹如那不堪重负的老牛，呼呼地喘着粗气。

      车缓慢地行驶着，途经过的每一处都让他感到新奇，想着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学校，他的心又有些莫名的激动起来，四年的青春年华，四年最好的时光他将要在这里度过。

突然，他想到自己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来这个学校的，他的心又不免有些楚痛起来。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命中注定，注定他就是和这所学校结下不解之缘。

去年，他人生的第一次高考，当时他就报考了这所学校，当时他报的是工商管理（市场营销方向）也被这所学校录取了。

那天，他从学校取到了通知书，小心翼翼的拆开通知书，看到录取通知书上赫然写着金榜题名的字样，这几个字，让他感觉有些莫名刺眼，似乎在嘲笑自己一般，因为他并不想来这所学校，他认为自己应该要上更好的学校。

他非常不甘心，也不愿意来这所学校，他知道这所学校是前两年才新办的，而且这所学校是这两年才出现的一个新名词，叫“独立学院”，在招生序列中是属于三本招生。他们这所学校完全是教育产业化的产物，没有自己独立的校区，校区都是租用其他学校的，授课老师也是基本是依托校本部和外聘的。

他非常不甘心自己就读个三本，他知道三本的学费不但比其他学校要贵上一两倍，而且名气自然是不如那些老牌本科院校了。他的高考失败就失败在英语上，他除了英语一直都比较差外，其他科目的高考成绩都还不错的，但是他让他想不到的是，他高考的英语成绩只得了个50分。英语这个分数，让他的分数一下子由一本的水平降到了三本的分数线。

  看着英语成绩，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头猪，而且是一头最笨的猪。高中这三年，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英语这门科目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就不是学英语的料，英语单词他是怎么也记不住，单词是记了又忘，记了又忘，无论怎么记都记不住，语法就更不要说了，根本就不知所云。

看着英语成绩，他大声喊着：“英语，英语，太他妈的操蛋了。”他不甘心失败，就与陈华等几个相好的同学约定复读一年，读个“高四”。在“高四”的这一年，他起早贪黑的，把一大半的精力都花在了英语上，他决心要啃下英语这块硬骨头，打个翻身仗。

复读一年下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又经历了一个黑色的六月，终于挨到了六月二十三日高考成绩放榜的那天，他拿着高考成绩单，手都在颤抖，他是既激动又害怕，他是既想早点看到高考成绩，又不敢看，但是又不得不看，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平静了几分钟，才终于瞥了一眼成绩单，只见英语这门科目后面赫然写着：50。

看着英语成绩，整个人一下子蒙了，他感觉那英语课本里的外国人在嘲笑自己，嘲笑他笨，嘲笑他傻，甚至在说是个弱智。50，又是50，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还是50分，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在他心中他认为自己的英语这次至少可以考个80分的样子。  

    50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他气的把英语书、英语资料还有英语卷子等等一切与英语有关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他骂了句：“英语，我日你祖宗！贱货英语，毁我青春，拉我总分，伤我自尊。”

经历过“高四”的失败，他再也没有读“高五”的勇气了，他觉得只要有英语这个科目在，对他来说就是“噩梦”一般，自己即使就是再读一个“高五”“高六”“高七”又能怎么样呢？

看着高考分数，想到领他恐怖的英语，他不得不向现实投降了，这一切真是造化弄人啊。

看着自己的高考分数，然后他不得已查了一下省里公布的分数线。看了省里公布的分数线，他知道自己最多只能上个三本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勉强可以上个最差的二本吧。

在接下来报考提前批次的院校的时候，他尽量挑那种名牌大学报考，在第一批次的招生报考中，他赫然填了清华、北大两所顶尖学校，他知道自己肯定录取不了，反正空也是空着，至少还可以让自己过过瘾吧。

在报考第三批次本科的时候，他有些赌气的成分，所以就又报考了这所学校，他想看看自己今年还能不能被这所学校录取。让他想不到的是，今年他再次被这所学校录取了，又流落到了这里，他觉得自己到这里只能用流落这一词，甚至可以用流放这一词。

想到这些，他更加伤感起来，心也异常复杂起来。他忘不了复读的那一个日日夜夜，那样一个个地漫漫长夜里都洒下了他心力憔悴的汗水……

经历了两次高考，他对英语早已是深恶痛绝了，对学习的热情早已是荡然无存了。本来，他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几天，他还痛定思痛，想着高考失败了，自己一定要在大学找回来，一定要考研。后来，他听别人说大学也要学英语，考研不管报考什么专业，都必须考英语。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有些绝望了，他再也找不到了学习的热情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中了教育的毒，完全是教育的牺牲品。他认为自己现在有必要改变些什么，至少不应该像以前那样生活了。

车载着学生和家长们，晃晃悠悠的慢慢地驶进，如蜗牛般的爬行，车本来就慢，一路上又遇到了堵车，等红绿灯等，所以似乎这车走了很久都没有到学校。车上又没有空调，十分的闷热，这让车上的学生和家长心情非常的不爽。大概行驶了半个来小时，车似乎才终于快了起来，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

坐在车上，他觉得有些奇怪，车怎么会突然快了起来呢？他朝车窗外看了看，这才发现车似乎来到农村，除了这马路颇具现代化之外，马路两旁遍布着大量的农田，散落的大大小小的村落，点缀着零星的企事业单位，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最高的房屋都没有超过四层。

他本就心情不爽，看到这些后，他的心情更为不爽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囚徒，犯了什么重大的罪，被发配到边疆。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飞快的朝后面飞去，距离他们学校也渐渐地近了。渐渐地，车里传来了一股臭鸡蛋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嗅觉。

冲鼻的气味让他一个激灵，他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校车驶过的地方有一条臭水沟，沟里正滚腾着污浊的废水从远处而来，又伸向了远方。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他在心里骂了句，心情也更加地不爽。车时快时慢，又拐了七八个弯。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又是几个村落，零零散散的农舍。

过了村庄，他这才发现了几幢现代化的高楼，好似那教学大楼。他赫然看到：南州师范大学几个大字，那几个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

看到那闪着金光的大字，他的心才有些许的安慰，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学校是三本，是南州师范大学的独立学院，但是至少自己是在校本部读书，可以和本部的学生一起共用学校资源，而不是像有的独立学院一样只是临时的租用了一个校区。况且在校本部上学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外人一般是不知道自己是三本还二本的，至少在面子上还不会那么难堪。

校车终于就在那几幢高楼边停了下来，怎么？不会吧？他吃了一惊，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学校？这就是所谓的大学？他错愕的长大了嘴巴，努力地揉了揉双眼，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学校。

走进学校，他发现校园面积很大很大，但是除了这几幢高楼还有在距离他们这几百米的远的地方还有几幢红色的大楼之外，就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大片的荒地，甚至农田，水塘，里面长着满地的野草，遍地的黄土，连棵树也没有。

由于天气干燥，校车和一些送孩子来上学的公安的、法院的、电力部门的、政协的等各个机关部门的、各色的车驶过时扬起了满地的尘土，像是起了沙尘暴一般，让人感觉呼吸困难。这时，他开始为自己没让父亲来的这一决策而感到正确了，在刚下火车时他还后悔没让他父亲来，现在他彻底打消了这一错误的念头。

他拿好了行李，迅速地下了车。刚一下车，首先映入他  眼帘的是一个头上顶个球（大概是地球），双手捧着本书正认真读书的女生的雕像。也就是这个雕像，后来大家都戏称：读书顶个球。以至于后来连他们学校都被人称之为：顶个球学校。

来报到的同学是一群又一群的，人也是各色各样的，大家都围在一起议论着，一时间造成了交通堵塞。校车霸道地“叭叭”鸣了两声，意思是要大家给它让路。

看到这一拨又一拨的人，他心有感触，不由地想起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大海时的情景：第一次见到大海时，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他并没有见到蓝天、碧水、白色的沙滩；而是灰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墨暗色的海水，还有那浊黄色的沙滩。猎猎海风刮割着他的脸。尽管这样，他还是很高兴，迎着海风，首先便来了个拥抱的姿势，然后忍不住对着大海抒情：啊，大海，真他妈的大，全他妈的都是水！这一次，他见到这么多的人，感觉那人群就如那潮水般地涌来，便套用那时的赞词喊道：大学，真他妈的大，全他妈的都是人。

沿路走来，他看到了许多民工正在修路。这时一辆满载着草皮的卡车驶过，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民工们很快地迎了上去，把草皮卸了下来，马上就在路边铺将开来，还一边浇着水。

离主干道不远处有几幢房子正在建设之中，传来了机器的轰鸣声。他这才彻底的明白过来，原来他们的学校还在建设之中。也就在这一刻他感到了大学就是大学，大学！你真的很伟大。学校还未建好学生就已经招了进来，丫的，谁说学校工作效率不高，这不就是一个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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