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三禹公子

最近幽冥君时不时就会长篇大论，可以理解为，他时刻提醒几个徒弟，不要小瞧所发生的事。

对于几个徒弟来说，他们哪里敢小瞧自己周身的所有事，因为他们也不过是小小修仙精灵罢了，对待万事万物，最基本的，就是保持敬畏之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们对幽冥君的话，理解浮于表面。因为在毫无头绪之时，说消极点，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等白良鹤发现异动，等幽冥君找到蛛丝马迹，甚至等傀儡魔女着人来下战书，都好过——

坐以待毙。

但是九悠理解幽冥君的良苦用心。

以前每每到他要专心做事之时，他都会命令徒弟保证安宁，防患于未然，更别说现在面对的是确定是灾难了。

冥界作为各种生灵、亡灵，甚至沐锦这样的妖怪共存的特殊地界，在冥帝不知所踪，不问世事的关口，幽冥君作为上神，往小了说需要护住他的徒弟，往大了说，冥界众生也是他的责任。

现在冥界被魔界有计划地入侵，敌在暗，不知为此筹谋了多久，实力如何；而他们却在明，不说草木皆兵，也必须时刻观察身边的风吹草动。

九悠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

她叹气之时，幽冥君暼了她一眼，没有问她叹气的原因，反而提醒她，“今天吃过药了没？”

九悠乖乖回答：“吃过了。每天都会按时吃。”

幽冥君满意点头，随后让大家跟在他身后。

白良鹤不甘寂寞再度离开，又只剩下他们四个。尽管九悠试图留住白良鹤，它还是委婉摇头，并且表示，和它交好的鸟儿在呼唤它。

拥有自由的灵魂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如果白良鹤愿意说话，它定会娓娓道来。

罢了，鸟大不中留。

业堒跨过金成，挤到九悠和沉渊身边，问九悠，“你整天缩在一边偷吃的，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药啊？”

九悠吃的是松柏在时制作好的药丸，用来调理紊乱的体内灵力，正适合九悠。

因为她在碧玉湖治疗双腿时，灵力大减大增，如果不好好调理，轻则灵体短暂不适，重则以后都无法再精进灵力。

她差点忘了业堒的小吃货身份，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不光吃零食的口味和他不一样，甚至还会背着他吃独食？

愚蠢如斯。

九悠认真地眨巴着一双圆眼，真诚发问，“你好，业堒小朋友，请问你是笨蛋吗？”

不等业堒回答，她又说，“是什么让业堒小朋友以为，本女侠会偷偷蹲在墙角，快快乐乐地吃大家都不用吃的药丸呢？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呢？”

说完她还一摊手，怕业堒读不懂她话里的语气，用身体语言来强调。

业堒果然呆了呆，没摸准九悠说话的用意。沉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牵着九悠的手离开了。

业堒只得求助于金成：“大师兄，老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明明看过那么多话本子，有时候还能和她聊许久，今天却遇到瓶颈了？”

金成想说，你遇到瓶颈的时候还少吗？但她想了想，用九悠的方式告诉他，“你只要把小六儿说的第一句话，去掉疑问的语气，就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了。”

说完，金成也走了。

等到业堒回味完九悠的话后，他同时听到了幽冥君带着薄怒的催促。

他连忙赶上去，被幽冥君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内容不外乎“走着走着就掉队”，和“没有丝毫团结一心的意识”。

业堒只顾着委屈，自然就顾不上细想九悠话里的意思了。

***

没想到的是，幽冥君带大家来到的，居然是九悠刚闯进这个世界之时，认识沉渊和业堒的阴阳路。

这条路在愫忧君带九悠上“冥界实地考察课”时，曾经来过，其后九悠常常忘记这条路的存在，因为她没机会经过这里。

转眼间她长大了，阴阳路却和当日一样诡异。

幽冥君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种名叫鹿蜀的神兽，神兽身上套着无顶的木车。

等徒弟们都坐上来之后，他才跟大家介绍，“鬼门将开，坐在鹿蜀马车上，会向鬼差提醒我们的身份，不会被盘查；同时，新入冥界的亡魂不会看见我们，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九悠最怕麻烦了，听了幽冥君的话，立马表示他的安排真是合理又明智，连带的就把幽冥君吹捧成天上第一的师父。

幽冥君表面上只不过闭了闭眼，伸出两根手指捋了捋胡子，但大家都能看出来，幽冥君因为九悠的话心情甚好。

让刚把幽冥君惹生气的业堒目瞪口呆，只能掏出小本本记录，以掩饰尴尬。

鹿蜀马车乖乖地拉着一车人“哒哒”前行，跑的速度并不快。鹿蜀体形像马，但是身上的花纹是黄黑相间的，像老虎，尾巴却是赤红色的。

九悠对鹿蜀的尾巴爱不释手，鹿蜀也好脾气地没有拿后蹄踹她。甚至九悠摸得久了，它也不过是叫了几声。

和它能带领全车的人“隐身”一样，过路的亡魂也不会听见它的声音。令九悠惋惜的是，鹿蜀的嗓音极为动听，是那种随便哼哼几声都像唱歌的好嗓子，却不能为外人闻。

幽冥君说，多年之前，他从杻阳山带回了几只鹿蜀，多年之后，冥界就拥有了一群鹿蜀。因其特性，冥界只有少数上神和仙君才配用鹿蜀马车。

九悠与有荣焉，随即对幽冥君如此大费周章，也要带他们去的地方，产生了疑问。

幽冥君来了兴致，刚想细细讲述给小徒弟听，就听一声高调的呵斥声传来。

“我叫你们走，你们就得走！都来我冥界了，还想着回人间，是因为觉得我好欺负吗？”

幽冥君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就沉了下来。

业堒见了，刚想说到底是谁这么不识好歹，破坏师父来之不易的心情，就见两个面目狰狞的厉鬼打头，其后是一列一眼望不到头的亡魂队伍。

而站在所有亡魂旁边的，是一个衣着极为华丽的少年。他看起来和沉渊、业堒差不多大，但所有人关注的重点，却是他的长相。

因为他长着一双少年之中少见、而少女之中常见的圆眼，如饱满的杏仁一般圆钝，原本看起来杀伤力并不强，却因为被他常常用来瞪亡魂，而看起来没那么亲切了。

恰巧在鹿蜀马车上，有个人和他拥有类似的一双眼睛。

——那就是九悠。

业堒收回目光，想和师兄妹们探讨感受时，冷不丁对上九悠的眼睛，差点以为那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了车上。

他这才惊觉，那个华服少年，似乎和九悠长得太过相像了些。

同样的圆眼，同样的小翘鼻，甚至同样的，天然上翘的嘴角。

他刚伸出手指向九悠，“这这这”了半天，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因为金成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九悠越看华服少年，眉头越是紧锁。看得沉渊忍不住伸出手，将她的眉头抚了平。九悠因为自然惯性，头往后仰了仰，目光一直没从华服少年身上移开。

只见华服少年看似脾气暴躁，时不时挥舞着手里的长鞭，却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有真正打在亡魂身上。

不知是因为他们是亡魂，不能打在肉体上，就等于白打；还是因为他向来如此，刀子嘴豆腐心，或者雷声大雨点小。

为什么一个路过的小仙，能和她长得这么像？九悠试图回忆书中的女主九悠到底有没有一个长相相似的哥哥，却毫无印象。

身为“挤掉”女主身份的亡灵，她没有继承女主记忆的能力，真是处处不方便。

新出现的人物，就和凭空冒出来要收徒的幽冥君一样，是书中没有的情况，更是她无法控制的变数。

华服少年看见了鹿蜀马车，但是因为冥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一般的精灵和小仙无权干涉鹿蜀马车的行动，所以他并没有上前行礼或者盘问。

而且鹿蜀马车在小仙面前，会自动隐去乘客的踪迹。九悠觉得，这华服少年怕是因为根本看不到他们几个，才不敢贸然上前的。

“做得不错，三禹公子。”

亡魂队伍短暂的休整时间里，一名鬼差为三禹送上了用来补充灵力的蜜酿。

冥界鬼差个个都嗜甜如命，不知是因为见惯了亡魂之苦，还是纯粹出于职责使然，一代又一代，都染上了这个毛病。

可惜鬼差想跟三禹分享自己挚爱之物的打算落了空，三禹对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伸手婉拒过后，忽然开口问，“你刚才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刚才？不是有一辆鹿蜀马车路过吗？

鬼差明知三禹提的是此事，却佯装不知，还小心翼翼地问，“有亡魂犯错吗？”

说罢，他还回头看了一眼亡魂队伍，做戏做全。

三禹意味深长地看了鬼差一眼，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身为冥界的一名逍遥散仙，他不过心血来潮，想来听听亡魂们的故事罢了。谁知他选中的几个看起来最狰狞的亡魂，都不愿意开口，哪怕他用咏令鞭吓唬他们，他们也无动于衷。

真尴尬啊。他想。

但他没对亡魂们进行报复，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今日踏上阴阳路的目标，已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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