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直面执念

朱雀的话成功地在九悠心中埋下了种子，让她明白一切都将迎来转折点。

不管她接受还是不接受，或者敢不敢动手做什么事，悯年终究还是走到了回归宿命的那一步。

他如今已然是悯年神君，就算真的消亡于冥海，进入转世轮回，成为沉渊以后，他也能够最快速地飞升。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九悠能说动后土娘娘出面。

在五百年前，愫忧君不会帮她去说服后土娘娘，幽冥君根本没有出现，晏浔都还不是玄律司的司刑官，算来算去，她都只能靠自己。

九悠站在据说是后土娘娘住处的回琅宫外，躲在暗处，用金粉荧虫进入宫内，探查后土娘娘是否在宫中。

金粉荧虫还是如往常一般，“擅长”迷路。幸好她撒得够多，所以还是有一些回到了她身边，并且告诉了她肯定的答案。

如此，她就没有白跑一趟。

九悠走到门口，守卫居然认识她，居然没有问她什么，行过礼就带她进去了。

她一边惊讶于守卫的礼数，一边又在想，或许这后土娘娘，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朱雀口中的后土娘娘，可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今天难道是因为知道九悠要来，所以不光待在宫内等她，还派了守卫给她带路？

她带着疑惑，一路走到后土娘娘面前。

后土娘娘坐在大殿之上的最高处，看得出来，为了和九悠单独谈话，已然清退左右。偌大的宫殿之内空空荡荡，只剩一个偏头揉太阳穴的头痛上神。

九悠正想按照原计划表演一番，就是把她的阔风弓用来射宫殿里任何微小的活物。就算没有活物，她也要变出来。

恰好宫殿中轴线两旁就是水池，水池里游的是锦鲤。

九悠行礼过后，嘴上对后土娘娘说着，“娘娘你看，我最擅长的就是用弓”，就以灵力化为箭，用阔风弓射出去。

当然她不会真的把后土娘娘锦鲤射出好歹，只是想给后土娘娘展示一下，她是如何“杀鸡用牛刀”的。

只见她故意射歪一箭后，摸摸头，自言自语到，“怎么会射不中呢？”

语毕，她射出第二箭，还是没射中。但水池中的锦鲤这次成功地被她惊动了，由原地静止不动，转为悠然自得地游出去了一小段距离。

九悠对锦鲤这种动物没什么了解，以前她家里养过鱼，鱼缸就放在她家门口。每每她进出路过鱼缸之时，金鱼们都会“欢呼雀跃”，动辄把水洒出来。

因而她觉得，金鱼，或者说锦鲤，还是有一些外向细胞在身上的，不像大家平时见过的那样，只会停留在水里发呆。

谁知她自认为精彩到一气呵成的，先展示再装疯卖傻的表演，被后土娘娘全程面无表情地看完了。

看完之后，后土娘娘在九悠等她反应的时候，才挑眉望向九悠，好像是在说：“就这”？或者“那又怎样”。

九悠对此表示：“……”

难道是她的思路错了？

还好她还留了一招。

九悠收起阔风弓，把它变回阔风扇的样子，再像当初一样，坐在阔风扇上。

阔风弓已经许久没有变回阔风扇了，如今好像也和主人九悠一样，重温刚认主人时的场景，兴奋地在宫殿之中乱飞。

九悠被它晃得看不清周围的事务，直到终于能强行施法控制住阔风扇以后，才缓缓降落，重新回到中轴线上。

九悠注意到，刚才如果不是她拦着，阔风扇极有可能要窜到后土娘娘面前。

虽然后土娘娘的相貌，是宽脸长眼的端庄长相，让九悠稍稍放松了警惕心。但是如果阔风扇真的冲过去了，她也不确定后土娘娘会不会忽然发作。

她瘫坐在地上，阔风扇老老实实待在她旁边，好像内疚于把她晃晕了。

九悠恢复清醒后看向后土娘娘，发现刚才还在揉太阳穴的上神，闭上了眼睛。

这是为何？

她站起身，把阔风扇变回阔风弓，捏在手里。低头思忖半晌后，她往前迈出了一步。

“站住。”

很好。九悠想。就地面的青石板磨损程度来看，一般人来宫殿里见后土娘娘，都没能迈出这一步，就被后土娘娘劝退了。

但是九悠今天要做的，就是挑衅。别人到这时候该走了，她却不能。

在迈出一步后，她谨慎地停留在了原地，并且成功地看见后土娘娘的眉毛跳了一下。

九悠见这么做有效果，索性开始累积后土娘娘的“怒气值”。

果然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钢琴键上一样，引得后土娘娘的眉毛一跳，又一跳。

如此三步过后，“怒气值”叠满了。

后土娘娘该“放大招”了？

九悠站住后，阔风弓在她手里晃了几下。显然阔风弓还记得后土娘娘，是它的上上任主人。

如果不是它灵智未开，不能说话，九悠真怕它不受自己的控制，投奔它的上上任主人的怀抱。

后土娘娘眉毛跳累了，眉头紧锁。不用九悠再向前，这次换成了后土娘娘一步一步走向九悠。

“你是不是在把本上神当猴耍？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侮辱本上神的法器，还无视本上神的命令？”

后土娘娘一开口，就在兴师问罪。

但九悠怎么会被这么小的动静吓到，后土娘娘的话听在她耳中，就像是在说：你在表演什么杂技呢？一会儿飞天，一会儿射箭的，还听不懂人话，非要人骂你一顿才舒服？

九悠不慌不忙道：“今日九悠前来，看似是为了拜访上神，实际上却是上神在召唤九悠。上神既然明白九悠此行的目的，又何必拐弯抹角呢？”

九悠说的话既直白又讲道理，因为她要的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浪费自己和后土娘娘的时间。

后土娘娘听了九悠的话，也没有生气，或者怪她无礼，只是仍旧紧锁眉头道，“可是本上神的法器在你手里，都被用糟蹋了。”

九悠正欲辩解，后土娘娘又狐疑道，“本上神记得，这个小玩意不是应该在一位老友手里吗？你一个小小的——”

后土娘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因为九悠实际上还没有飞升，身份竟然贵为冥界之母。

饶是一向见多识广的后土娘娘，也不知该如何唤她。

九悠赶紧递话：“叫我九悠就好。”

后土娘娘抿了下嘴，看起来有些严肃，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你一个小小的精灵，是从哪里拿到的？”

九悠听到这里，明白不该躲的，终究是躲不掉的，就把她以残缺身体拜师幽冥君说起，到为了找被朱雀藏起来的沉渊，而来到五百年前，见到沉渊的前世悯年。

——通通交代了。

让后土娘娘成为了她和朱雀以外，明白事情的全过程的，第三个人。

后土娘娘听了，先是“哈哈”了两声，但是她脸上，除了一丝惊讶，再没有旁的表情。

而九悠内心深处的忐忑不安，随着后土娘娘的两声干笑，反而释然了、平静了。

是啊，她这番说辞，任谁听了，开怀大笑都是第一反应吧。

她并不会怪后土娘娘嘲笑她。

而后土娘娘在“笑”完之后，先是提出了一个问题，“所以沉渊的下落，还是只有朱雀知道？”

九悠点头。但她不明白后土娘娘为何会先问这一点。

后土娘娘得到九悠肯定的答复，想到了什么，对九悠说，“你应该听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句话，现在，本上神把这句话送给你。就本上神的猜测，沉渊这孩子，定然还在朱雀火窟之内。”

“什么？”九悠大惊，“那我岂不是和他错过了？”

九悠握紧了拳头，气急败坏道，“所以朱雀从头到尾都在耍我？”

后土娘娘低头瞥了一眼就走手里的阔风弓，双手背在身后道，“不是本上神在为朱雀说话，而是本上神以为，既然你已经来到了五百年前，并且成为了冥界之母，那么你的所作所为，都将影响后世。”

她换了个说法：“也就是说，后世之所以会是后世，发展到那般境地，必然是因为，你在五百年前埋下了因，所谓种出了果。”

九悠赶紧问后土娘娘一个困扰她多日的问题：“上神，如果九悠我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肯定会觉得自己心慈手软。明知道相公他肯定会葬身冥海，却一次又一次地帮他躲避；明明只要他消失，才会有后世的沉渊。理智告诉我，和我一同长大的沉渊师兄最为重要，可是我却永远过不了内心那一关。”

九悠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来，她最近已经哭得太多了，都不像她的性格了，所以她不想再哭了。

“神应该爱世人，却又最为无情。还有许多精灵和妖精，专修无情道，只为无欲无求，好早日飞升。朱雀也赞同无人可司风情月债的想法，因为她一个人就可以逍遥天地间。情爱是最为无用的牵绊。”

九悠最后既像下结论，又像问问题般地对后土娘娘说——

“情爱如果真的无用，又为何能影响六界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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