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向死而生
“无望鼎?听起来只让人觉得无尽的失望。”
九悠把那个墨绿色的鼎放到桌子上,尝试性地戳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靠近它时,有种奇异的被吸收之感。吓得她赶紧收回手指,盯着它好一通打量。
悯年比九悠先一步了解其特性,等九悠观察得差不多了,他就一挥手,无望鼎消失在空气中。
九悠不知悯年此举是何意,刚想问,就听他主动解释说,“你可还记得,我四个兄弟的尸身,当时是被前冥后,也就是你的娘亲处理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但九悠确实是前冥后若缇仙女的未来的女儿没错。
当初是若缇仙女带着前冥帝去鬼飞城,而白龙神君、朱雀、悯年和她则是跟在后面同去的。
九悠记得,前冥帝似乎要用四兄弟的尸身做一件大事,还让若缇仙女帮他处理了一些问题。但直到他退位,灵力被废,他都没能把那件事做成。
算起来,原本知情人就只有若缇仙女一人,而若缇仙女如今应该是嫁给了玉川神君,知情人因此增加了一个。
不过既然随着四地灵的去世,五行之力被前冥帝强行“嫁接”到了悯年身上,四地灵的尸身,居然还有别的作用吗?
想到原小说中,前冥帝做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残疾的女主成功飞升,那么,既然因为九悠的到来,三禹公子被朱雀篡改了生死簿,那若缇仙女,还会为了三禹公子,而破坏四地灵的尸身吗?
涉及到四地灵的事,九悠都不敢在悯年面前表现出多余的情绪,怕他难过。
因而她问悯年:“我的哥哥已然被朱雀篡改了命数,以后会成功飞升。如此,娘亲她……短时间里,应该不会动他们的尸身才对。”
没想到悯年听出了九悠话里的小心翼翼,摇头道,“娘子在我面前永远可以有话直言。”
他又说回正题:“原本他们的尸身都在鬼飞城,眼下,他们却都被玉川神君投入了无望鼎之内。”
九悠想起无望鼎边缘奇异的吸引力,问悯年,“你是怎么确定,他们是被玉川神君投进去的,而不是被无望鼎吸进去的?”
悯年坐在桌子边,把九悠拉进他怀里坐下,对她解释道,“无望鼎原本的确不是为了吸纳尸身而存在的。四位兄弟的尸身也应当会留在鬼飞城,也就是我们见到尸身的位置才对。五行地灵就算死去,也应当归于五行。否则,为何我就算不从义父口中得知,也会明白,我的最终宿命是葬于冥海呢?”
九悠似懂非懂:“可你现在的一人之身,就集合了五行之力,会对你的命运有影响吗?”
“有。”悯年坚定道,“当初我从悬崖跌落之后,如果不是你乘着白良鹤救我,我应当会归于葬身冥海的宿命。但是你救了我,其实就等于,你救了我们五个人。”
悯年没有得到九悠的回音,知道她依旧迷茫,就用一句话总结到,“我生则五行生,我死则五行死;如果我未来仍旧葬于冥海,那么其他四位兄弟也会自冥海而生。”
原来如此!
九悠懂了。
悯年真的很擅长循循善诱。九悠忽然有点后悔,后土娘娘说的根本不对,就算她身为合予的母亲,太幼稚而教不好孩子,可孩子不是还有悯年这个好父亲吗?
她本来想开心地悯年说“她都明白了”,可转念一想,无望鼎的出现,不就代表玉川神君在催促悯年快些转世吗?
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悯年的情绪同样低落,甚至罕见地愿意向九悠示弱,把脸埋在九悠的颈窝之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九悠的护犊子脾气又上了,紧紧地抱住悯年后,亲爹她都敢开口骂,“什么破玉川神君,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逼你退位吗?他这么做跟他哥有什么区别,就是大反派!大……大坏人!”
悯年听了,轻笑出声。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自九悠颈窝传来,动听而有磁性,听得九悠瞬间就红了脸。
悯年还说:“我曾在人间游历之时,见到一些为人父母者,会在家中幼儿摔倒在地之时,当着幼儿的面捶打地面,直至幼儿破涕为笑。当时的我不明其意,只觉得惊奇。没想到今日娘子的举动,却是让为夫我明白了。”
九悠顺着台阶下,故作惊叹道,“这是如何做到六界统一吗?”
悯年笑道:“六界是不是统一为夫不知,但人间和冥界是统一的,在你我之间得到了证实。”
九悠终于开怀大笑,心情逐渐放松。
***
再不被期待的明天也会来临。
如同不被九悠期待的宿命也会实现。
无望鼎无言的催促过后,悯年处理完了手中事务,并且安排了可供冥界百年和平的相关举措,才在九悠的陪同下来到了冥海边的悬崖上。
熟悉的位置,同样的景象,只不过悯年的双眼早已先他一步去了冥海,而冥海仿佛一只欲壑难平的怪兽,不光要吞噬悯年的双眼,还要吞噬五个地灵。
九悠本不想面对这种悲伤的场面,因为她连生离都无法接受,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死别?
但她心知,可能对悯年来说,他生命中最严重的劫难,不是连续两次的天雷劫,而是如何继承兄弟们的意志活下去。
他会拥有更光明的未来,不用受制于小小地神宫,而是按照玄武预想的,成为水神和北方大陆的守护神。
快走到冥海时,九悠和悯年保持一前一后的位置,等悯年走到悬崖边时,九悠也停下了脚步,中间隔着几米的距离。
短短的一段路程,被夫妻二人走了许久。
悯年等待一个时机,而九悠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哀恸,却不敢表现。
悯年因为看不见她的表情,无法从她的表情判断情绪,因而“修炼”出了一身精准感知她情绪的本领。
就像牵引术一般,他总能准确地判断出她的方位,并且走向她。
他说过,他再也不要因为看不见九悠,而对她产生任何误会。
九悠这才知道,原来悯年失明之后,九悠第一次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他就以为,九悠开始讨厌他了,嫌弃他了。
他在那一瞬,因为自我怀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把双眼献出,给冥海做泉眼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以后残疾了,九悠怎么可能嫌弃他?
所以后来九悠对他说“我也不是非爱你不可”时,他才深信不疑,好像他心中的精神支柱就此坍塌,无法重筑,心如死灰。
九悠这才告诉他,当时她怜惜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嫌弃?
她之所以不出声,是因为她强忍着伤痛,不让自己哭出声。
但凡他当时,敢于摸一下她的脸,就想成亲之后那样,他就会用指尖,感受到她的泪珠,与她的悲痛。
九悠这次又陷入悲伤无法自拔了,九悠自己知道,悯年也十分清楚。
但是二人默契地不再说话,只是等待。
却不想,短暂的等待时间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位是九悠最近才改观的朱雀,而另一位,却是沉渊都没有见过的,以人形现身的玄武。
“你们……”
九悠有些诧异。在不知玄武的身份时,九悠只觉得朱雀身边的男子,很像她在玄武幻境里见过的,意气风发的除魔大将军沉渊。
在从朱雀口中得知,男子竟是玄武后,她先是礼貌行礼,后面则是奇怪。
——难道玄武神君选继承者,是因为沉渊和他长得像吗?
玄武开口说话之时,儒雅的话语也和悯年、沉渊如出一辙。
他先是说:“我还是来晚了,不能早早前来,认识我的未来继承者。”
九悠谦虚道:“没关系的,这不是预定上了吗?”
玄武听了九悠的话,愣了愣过后,哑然失笑道,“姑娘真是幽默。我的继承者能有此知心妻子,真是他之大幸。”
朱雀听着二人的对话,没有参与,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九悠则抬头,看向朱雀注视的方向时,她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朱雀神情紧张,这才对九悠道,“想必后土娘娘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的阔风弓在今日会有大用处。”
九悠点头。
朱雀又说:“眼下时间到了,知时鸟已经发出了叫声。可是那朵乌云仍然待在那里,如果它不散,阳光就不能进入。”
九悠这才豁然开朗:原来后土娘娘所说,冥界没有阳光照射,并不是隐喻,而是现实的情况。
结合她的阔风弓要起作用这一点,九悠毫不迟疑地举起阔风弓,以灵力为箭对准悯年正上方的乌云射去。
云破日出。想要阳光洒进冥界,原来只要破掉乌云就可以了。
果然,乌云散去之后,空中直射下来一道光束,恰好照在悯年身上。
九悠怕来不及,赶紧对着悯年的背影大声喊到,“悯年!相公!再见啦!”
悯年听到了九悠的呼唤声,转身对着九悠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后抱着无望鼎,坚决果断地,自悬崖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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