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2016年的春，由于升学压力，学生们在万物复苏之前更早的步入了复习状态，不过也有少部分人脱离在这种状况之外，沈余馥是其一，季思源是其二。
与一中出了名的应试教育相比，二中的管理方式松散很多，下午三节课只上一节，剩下两节都是是留个学生们自由活动的。不过到了初三，大部分学生都知道收心，除了一些社团脱不开身的，和个别不爱学习的，其他自觉地在教室里面进行自习。
沈余馥是初三才转来二中的，也没有加新的社团，但对于这种无聊的自习，她是能逃就逃的，反正老师也不会管，顶多和她妈说两声。
下课铃声响起，沈余馥直接收拾东西然后去蹲点。
“沈余馥？”
梦里那朵长在陡崖的花突然开口了，在叫着她的名字。
“余馥，醒醒。”
季思源看着几只已经落到书上小虫子，拿开了盖在沈余馥脸上的那本《花朵的秘密生命》，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书不是很厚，但她的额头上都压出一到红痕。
“怎么跑来这里还睡着了，春天已经开始有虫蚁了，等下就爬你脸上了。”
“这不是，春困嘛！”
沈余馥不知道季思源被老师叫去谈话，在树下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要进琴房吗？”
沈余馥在这个角度，其实可以看到琴房练琴的人，同样，坐在里面的人也可以看到她。
季思源真的是注意到她很久了。
沈余馥也不客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今天的季思源弹的曲子不像往常，换了舒伯特一首比较轻缓的《小夜曲》。
听出旋律以后，沈余馥瞬间清醒，不困了呢！
《小夜曲》多用来吟唱爱情，所以这算是，季思源给她的答复吗？
那，等中考后，她正式的问他一次！
还有三个月。
“练字最忌讳的就是心不静，你要是今天不在状态，就先不练先。”
季思源听到外公这么说，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可是当他看清自己写了什么，又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沈余馥，是个女孩的名字吧？”
季思源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是。”
“余馥，沈余馥。”林志豪将这名字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听着就有些遗憾之意啊。”
“外公。”其实季思源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好，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思源啊，我不兴不许早恋那一套，我像你这么大那会，连婚约都有了。虽然时代有点不同，但情感总是相似的。青梅足马，两小无猜，同窗之下，也是会暗生情愫的。”像是回忆起了年轻时候，语气也变得多了几分深情。“只是思源，你应该懂得，发乎情，止乎礼，有些事情，你还未能担得起责任时，就不要逾了矩。”
“不要学你妈，虽然她还算幸运，遇到了季齐。如果你不能保证这个女孩能像你妈这么幸运，那就约束你自己，不要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林志豪拍了拍季思源的肩膀，突然间又沉重了起来。
外公的话像一个千斤坠，把已经快飘到半空的季思源，压得直至深渊之底，无力挣扎。
“好。”
“你自己好好静一静吧。”
书房空留季思源一人，纸上沈余馥的名字像是他自诉的罪书，充斥着满室的墨香仿佛在见证他的罪行，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虽然他也为沈余馥留在书上的那句话有过窃喜，虽然他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在意那个名叫沈余馥的女孩。
但季思源的存在，其实就是偷食禁果留下来的罪证，虽然因为他只是个孩子，外公从不曾怪他，但也怕他步入母亲的后尘。
那这已经破土而出的情感，已经注定不能够野蛮生长，就意味着只能任其死亡了吗？
季思源不知道，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办。
他逃离回了自己的卧室，想着明天爸爸回来，一定要好好问一下爸爸。因为在这个家中，只有季齐会在意一下他的情感成长，哪怕明明是个大人了，有时候说话却还是有些无厘头。
第二天，林媛带着小女儿去打疫苗。
原本季齐说等他换班了，再陪林媛去医院的，但午饭过后一个小时，季齐还没有回来，因为已经提前预约了医生，不好耽搁，就让季思源陪她去了。
季思源逗着妹妹，几个月大的小孩子，特别好玩，看到针时还在乐，以为护士也在逗她，等针拔了以后，才后知后觉的在那里哭，并越哭越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受欺负了。
“琪琪乖啊，不哭了”
小孩子，越哄越嘚瑟，最后面还是季思源买了一个氢气球吸引她的注意，才止住了哭声。
打完疫苗以后，林媛又带着两孩子去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顺带买了一袋白糖，家里没有了，但季齐特地给她发信息说今晚想吃红烧肉。
“你帮看着妹妹啊，我去做饭。”
林媛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以前在日本留学时也不曾学过做饭，但现在也渐渐学着做吃的，虽然会做的不多，红烧肉算一个。
季思源抱过妹妹，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她玩，跟逗小猫似的，她手一伸过来，就拿远。但久了小孩也不乐意，发动了哭之战术，季思源意识到自己玩过头了，把拨浪鼓给了她，妹妹才不闹了。
林媛手机响起，季思源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把手机拿去了厨房。
“喂，你好，是。”
林媛应了几句以后，神色变了。
“你说什么，季齐怎么了？”
季思源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但看到母亲的反应也隐约猜到了点。
“思源，我去趟医院，你看好妹妹。”
林媛连围裙都来不及脱，跑出了门。
季思源放心不下，跟了出去。
“妈。”
林媛还没有将车开出车库，可能是有些慌，撞到了车库门上。季思源去叫司机帮忙开车，自己也陪着林媛去医院。
一路上，林媛看着季齐今天上午发给他的消息，一直在向儿子确认：“思源，你爸爸不会有事吧，不会有事的。”
季思源虽然不能保证，但还是对林媛说：“不会有事的。”
只是，医院等着他们的，是一张无情的病危通知书。
“嫂子。”
几个灰头土脸的壮汉低垂着头。
“对不起，我们没能保护好齐哥和小九。”
快接近中午的时候，市郊一家年代比较久的百货大楼因为电路老化发生了火灾。由于最开始着火的地方都是粮油等易燃物火情蔓延得很快，火串到了楼上楼下便一发不可收拾。
等到季齐和他队友去到时，人已经疏散了一部分，但火势太大，加上大楼年代久，通道狭窄复杂，营救起来难度非常大。
原本一切进展还算顺利，但在外面的人清点人数时，一家商户说他的两个孩子还在楼里。季齐和还没撤退的几个消防员又继续的展开搜寻。
“孩子父亲说他的店铺在三楼，孩子活动范围一般就是上下楼，我们分开找一下。”
火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搜救已经有些危险了，但是只要还有人没救出来，他们依旧会坚持住。
“小九，你有听到哭声吗？”
被叫到的那个消防员摇了摇头。
“你仔细听，小孩子的哭声。”
声音隔着门墙，其实很微弱。但季齐天天听着小女儿的哭闹，对婴儿的啼哭声有些敏感。
“我们去厕所那边看看。”
厕所在楼层深处，火灾发生时很少会有人往里走，但也有不少例子是被困在深处的厕所，导致无法营救的。
所以找到小孩时，季齐送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听错。
“齐哥，这孩子怎么那么小？”
季齐看到时也是感到诧异了一下。
店铺老板说他还有两个孩子被困在楼里，其中一个比较小，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小，应该还没满一岁，在哥哥的背上嚎嚎大哭。
而且除了这两个孩子，厕所里还有一个晕迷的女人。这层楼是火势最大的一层，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大，队友也难进来，营救变得有些棘手。
“齐哥你要干嘛？”
小九看到季齐开始脱外套给小孩套上。
“时间不多了，你通知他们在出口接应我们，你带这个女的，我带着两个小孩。”
给他们包裹严实，养自己身上冲了一些冷水，就抱着他们冲了出去。
大的小孩儿子小一些，小的那个又比自己小女儿大一些，他当时想，可别让他们出事了。
最后被营救出来的几个人除了轻微烧伤都没有多大问题，已经转普通病房观察了。
只是两个消防员烧伤面积过大，还在抢救中。
他们出来时，朝夕相处的队友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只能通过体型辨别两人，小九伤得没有季齐严重，但也危在旦夕。
季思源去了转角，给外公打了个电话，粗略的说了一下发生的事，然后又回到了林媛身边。
“当初他退伍以后我就想叫他找个安稳点的工作，现在，要是他真出事以后我该怎么办。”
季思源不会安慰人，“爸爸不会有事的”这句现在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当初季齐刚转行当消防员说：“以前我是保卫国家的英雄，现在我来当帮助人民的英雄。”虽然每天晚上回家就开始吐槽工作都是一些小case，谁家宠物上了高处下不来，谁家小孩又卡缝里。比起当初的枪林弹雨，这些虽然不算什么，但季思源知道，季齐很重视这份工作。
林志豪带着琪琪一起来了，孩子还那么小，还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闻到消毒水的味道，看到了走来走去的白大褂，以为又要打针，开始哭了起来。林媛没心情哄她，季思源只能从林志豪手中接过妹妹。
软软的，她还那么小。
但是她的爸爸，真的要成为英雄了。
季思源在想，自己占了那么多年的父爱，可能是从妹妹那偷来的。
季齐的葬礼在一周后举行，葬在了市里的烈士陵园。
来的除了季齐的领导同事，和一些市民，还有的就是记者。
采访时季思源将更多的镜头就给了妹妹，因为那才是英雄的孩子。
林念琪，是思念，也成了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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