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查探
姚荷生微微侧头，束高的发丝垂落如春日的柳枝。他观察着秋小丘的神色，“你很怕我？”
秋小丘在心里盘算，她没得罪过姚荷生，他再不正常也没理由对她动手。而他喜欢方芙蕖，丘小秋喜欢寇鱼，说不定在他心里两个人是同一阵营的呢。
秋小丘叹气，姚荷生确实没有帮她的义务。
姚荷生看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主意，“你让我好好看看，我便应了你的事。”
秋小丘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她以为是什么惊悚的要求，看两眼又不吃亏。
姚荷生的剑坠扇子几乎是在她点头的瞬间变大，笼于她的头顶，秋小丘便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姚荷生颀长的身形微微弯下，秋小丘几乎能在他黑玉的眼中看到两个不知所措的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秋小丘。”秋小丘的嘴巴机械地开合，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但却分明不是自己想说的。
“是何方人士。”
“湖州人。”秋小丘想的湖州其实是指她想回去的那个湖州。
但是姚荷生并不知道。
他蹙着眉，自己没有看错，能被扇子笼住，这确实是具有死气的身体，而能滋生死气的身体，除了阴修就只有尸体了。
可是问过话之后，这里面的魂魄又确实是这个身体本人。
姚荷生收回扇子，秋小丘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可以活动了。
那对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里，有两个自己越来越大。
他在靠近她。
一阵淡淡的花香沁入她周身的空气，温柔地簇拥着她。
秋小丘的心跳激烈如鼓，无数偶像剧的片段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姚荷生十指修长的手轻覆上她错愕的双眼，冰冰凉凉，一点温度也无。
秋小丘的眼前短暂地失去了光明。这种因为武力值相差较大，只能受制于人的感觉，真的非常没有安全感。
看不见的秋小丘感觉自己的眉心处也接触到了一片冰冰凉凉，周身簇拥过来的花香，让她想到了湖州凉夏的荷花。
从后花园的远处看，春景正盛，日光旖旎。只见得一对男女如璧人般亲昵地双额相抵，男子一手覆住女子的双眼，一手闲闲垂立在侧。女子微微仰起头，像是等待着什么。
看起来是最缱绻的画卷。
可惜春风拂过杨柳面，春心不识好颜色。
秋小丘开始胡思乱想，花香应该是来自香包吧。香包在这个地方通常是女子送给男子的饰物。是荷花香呢，荷花也叫芙蕖。
秋小丘的灵台瞬间一片清明。
姚荷生透过眉心“看”进去的时候，只见莹白色的三魂七魄平静地流动于秋小丘的脏腑和经脉里，和他平时所能看到的不成形状的鬼魂完全不同。
秋小丘蓦地睁开了眼睛，羽睫因为被姚荷生的掌心阻挡无法行动而微微颤动。
同一个人，死身生魂，而且没有被操控的痕迹。
姚荷生低下眼睛，月下山涧般清越的声音流过她耳边，“有趣。”
他收回了手，于是秋小丘的眼前恢复了光明。
姚荷生重新退回到一切似乎未曾发生的距离，“我看过了，自然会答应你的要求。如有需要，叫上我便是。”
秋小丘的心思还在姚荷生九曲十八弯的操作里晃悠着，狼狈地道了声谢便告辞了。
说是告辞，更像是逃离。
三日后，千金宴要在晚上开设，当日下午秋小丘便让尤霜降花大价钱加塞预约了闭月姑娘的一个时辰。自己则让丘菊偷偷给她换上了男人的装束。
“丘菊你这手艺不行啊。”秋小丘又把镜子扣下了，差的太远了，不用看都知道是穿帮的。
丘菊也很无奈，作为丫鬟，她只学过怎么伺候小姐化闺秀们的妆，怎么还得会画男妆。她家小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上家伙，我自己动手。”
把眉毛改粗，脸上打了大片阴影，盖下去了一些婴儿肥。
头发半束半散，又向衣服里加了垫肩，裹了束胸，又把纨绔子弟出行的标配往身上挂了一串。
丘小秋的个子在女子里算高的，扮成男子没那么高但也够用了。
她把手里喷香的扇子刷啦一声打开，扇的额前碎发飘来晃去，还真是有唇红齿白世家小公子的派头。
秋小丘对自己的手艺本来挺骄傲，可惜她一站到姚荷生面前就被比下去了。
她看起来比较像一个受宠的书童。
于是她皱着眉指挥丘菊，“去找袁管家拿一套下人的衣服过来给他换上。”
姚荷生毫无异议地任由秋小丘摆布他。
但换上了下人的衣服，他看着也像是平日不食人间烟火，今日特地来体察民情的世家少爷。
秋小丘犯难，这样的随从一看就不简单。算了，她也没去过花街柳巷，有人保护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醉红楼在烟柳巷的最深处，隔了两条街就能闻到混杂的脂粉香气。
巷子里来来往往的花客如云，各色的姑娘们媚眼儿抛得此起彼伏，秋小丘都接不过来了。
姚荷生皱皱眉，他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倒不是觉得花街柳巷有多么肮脏，在他看来，这就只是些盛装着生魂，流动着真气的身体而已。无趣的容器。
他向来喜欢清净简洁，这个味道让他有些受不了，姚荷生觉得自己有些不想忍耐了。
秋小丘感觉自己的腰带被人轻轻拽了拽，回过头便看到了眼睫低垂的姚荷生。
“我先去醉红楼的楼顶处等着。”姚荷生匆匆撂下一句话，然后几乎是立刻脚下生风般地消失在了人来人往地柳巷深处。
秋小丘眼睁睁地看着姚荷生飞速逃离。
她感到有些莫名，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人不会是有洁癖吧，方芙蕖知道她师弟的轻功有这么好吗。
一个富家小少爷，是很受老鸨子们的欢迎的。秋小丘只好自己摆脱这一路上妈妈桑们的拉客，独自进了闭月姑娘的香阁。
闭月姑娘长得很漂亮，是在烟花女子里也独树一帜的漂亮。
秋小丘听闭月在垂下的珠联后给她弹了半盏茶时间的琴，心里想的是怎么劝说她不去千金宴才不显得奇怪。
闭月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于是从帘后袅袅地走出，给她添茶。
\"闭月卖艺不卖身，并不曾委身于谁。姑娘若是家中有亲眷是小女子的恩客，小女子日后可以谢绝那位公子。\"闭月见多了上门来喊打喊杀的女子，像这样斯斯文文不知如何开口的，倒是第一位。
“我不是为此事。今晚的千金宴，闭月姑娘你不能去。”秋小丘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道，“我知道你与李知事有仇，但是宴会上都是本州的官员商绅和子女亲眷，保护不会少，姑娘你定然成功不了。一旦失败，不但报不了仇，自己也没有机会了。”
秋小丘的直截了让闭月的警觉心大起，她没有在意秋小丘话里的提示，心里想的是自己接到去千金宴助兴的邀请还没有三天，这个女子是如何得知的？她是什么目的？
闭月在桌下粘住的匕首边来回摸索，这个男扮女装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人来的。
醉红楼无声无息地处理一个普通人并不麻烦，但这女子身上挂的配饰不菲，非富即贵。
于是闭月放弃了简单粗暴解决掉秋小丘的方法，笑意盈盈地道，“姑娘怕是有些误会，我好端端地去惹知事老爷做什么。能去千金宴也是贵人们看得起，小女子哪里有回绝的资格。”
秋小丘明白了自己今日怕是要无功而返。
“姑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闭月还有要事，就不留你了。”
见闭月回绝地如此干脆，秋小丘不得已只好走暴力路线。她悄悄比了个手势，虽然她不知道姚荷生藏在哪里，但她相信他能看得到。
姚荷生从窗外鬼魅般地跃入，悄无声息地敲晕了闭月。
姚荷生干脆地将她撂在椅子上。“大约半个时辰后，知事府上的人会在宴会开始前，派轿子提前来接她。”
秋小丘皱眉，时间比她想象得少。
“如果我想顶名替身，你有没有办法让闭月和她身边的人去不成。”
姚荷生疑惑，“你有办法不被这些人发现？”
“我打听过，闭月是去奏乐助兴的，到时会戴着面纱走侧门进去。”
秋小丘边说边翻箱倒柜找闭月给这次千金宴准备的衣服，尤霜降给她画过样式，所以不难找。
“在这里。”秋小丘展开那件衣服就犯了难。
这也太散热了。正面看着很正常，可背部几乎没有什么布料，都是花里胡哨的带子，好处就是既能半遮半掩地引人遐思，同时还让男宾没办法下手故意解开占便宜。这是既能透露风情又能保护自己的设计。
她对闭月姑娘多年的从业经验表示敬佩，但是此刻这种设计让她在屏风后面把自己系得像个粽子，而且她现在解不开了。
这就是个半露背装，向姚荷生求助她也算不上吃亏，总好过一会儿被进门的人发现。而被发现的，秋小丘觉得姚荷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破窗走人。
秋小丘果断地从屏风后面举手，“我不会系这些带子，你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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