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慈
简瑜进入男人的房子，把门反锁上。
房子是这座公寓楼里最普通的单人房型，只有一个卧室，配紧凑的客厅和卫生间，卧室连着一个小阳台，和她租住的那套差不多。
进去后，简瑜发现男人坐在地上，他的左手前臂上有一个很深的咬痕，皮肉被咬掉了一大块，鲜血正汩汩的往外流。
“你的伤口…我帮你包扎一下？”简瑜试探着问。
男人依旧呆呆的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才低低的说：“不用白费劲，这东西我见得多了，没用的，就算包扎，也一样会变成那恶心的东西。”
简瑜急忙安慰道：“不…不会的，你要相信自己，说不定也有例外呢。”
男人立即面带嘲讽的笑起来：“例外？你当是看电影呢？就算有，那也是主角才有的，像我这种，哈哈哈……”
他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自顾自点上，然后狠狠的吸着，疯狂的笑着，他的精神，像是被击垮了一般，颓废得与之前那会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也难怪的，那时是求生，这会却是等死，一个还有希望，一个却成了绝望。
男人一根接一根的抽，直到一包烟抽完了，他才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重重的按在胸口。
足足两个小时，他一直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语，算上他抽烟的时间，距离他被咬已经将近四个小时。
根据简瑜这几天的观察，被丧尸咬过的人，最多不超过五个小时就会变成丧尸。
那么他？
简瑜坐在离男人不远的地方，男人不动，她也不敢动，但她的内心在警惕，因为一旦对方变成丧尸，那么下一个死的很可能就是她。
终于，男人动了一下，简瑜立即向后退了退，手本能的伸进衣服，握住藏在里面的刀。
男人却只是把手抬起来，指尖拈着那张照片。
“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他突然说。
简瑜茫然的看着他，不知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男人转过头，把照片递向她。
“在变成丧尸前，我会让你把我杀掉。”
这样的话，吓得简瑜浑身一颤，她惊恐的看着男人，不敢接那张照片。
男人轻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些，他解释说：“只有我真正死了，你才可能活下去，那样，也算我又救了你一次。”
简瑜还是没有明白他的逻辑，但男人又接着说：“这是我老婆和孩子的照片，如果你能活到这场灾难结束，帮我找到他们，替我告诉他们我爱他们。”
说起家人，男人脸上的表情是温暖的，可他的眼眶却湿了。
仅仅只是为了让简瑜转告一声他对家人的爱，他就做出了放弃自己的决定。他一定很爱他的家人，也很舍不得他的家。
可现实太残酷。
简瑜接过照片，照片的正面上，一位年轻的妈妈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脸贴脸靠在一起，大手和小手在身前拼出了一个不对称的“心”形，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难以想象，这么幸福的家庭如果失去了这个男人会变成怎样？
“丧尸是全球爆发的，但愿她们能躲过这场灾难。这背面有我家的地址，我没回去，她们一定会在家等我。”
男人说完，又无力的靠在茶几上。在还没变成丧尸前，如果他要抵抗，简瑜是杀不了他的，那么，他的放弃也就意味着对简瑜的拯救。
这么说来，加上在楼道的那一次，简瑜算是被救了两次。这样的恩情，如果她真能活着见到男人的家人，更多的报答都是理所应当，带句话又算得了什么。
“我答应你，只要能活着，我一定会去找她们，我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她们。”简瑜郑重的说。
“谢谢！”男人无神的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聚集在她藏刀的衣底。
“快点动手吧，我的身体已经在变化，我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原来他早就发现了简瑜藏的刀，不得不说他确实很厉害，只可惜……
简瑜有些愧疚，也有些尴尬，她当着男人的面把刀抽出来，握在手上。
男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仰起脖子，闭上眼，有种将要解脱的感觉。
“快动手吧！”
简瑜的手在颤抖，从小连只小动物都没杀过的她，对一个活人又怎么下得了手？
“呵，不敢动手吗？”男人轻蔑的笑了一声：“我竟然还指望你。”
他的语气多少带了些失望的成分。
“可…可是我…我真的没杀过人，我怕…”简瑜因紧张而有些结巴。
男人没有再说话，简瑜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难道就这样杀了他？简瑜紧张的喘着气，内心挣扎，这样的事，很难做决定。
也正因为这样优柔寡断，她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她的刀还没有刺出，男人的眼睛却突然睁开，那双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变得浑浊，变得毫无生机。那是一双死去的眼睛，他变成了丧尸。
男人咧开嘴，扭曲着的脸异常狰狞，他的身体渐渐弯屈，做出了前扑的姿势。
“不，不要！救命！”简瑜尖叫着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上。
男人，不，是丧尸朝她扑了上去，狠狠掐住她的肩膀，嘴巴不住的张合，试图咬住她。
简瑜被掐得难以动弹，好不容易腾出手来，用尽力气在丧尸的身上砍了几刀，似乎毫无作用。
丧尸伏下身体，想要咬简瑜的脖子，情急之下，她举起手臂阻挡，可是手臂上一阵剧痛，有一排尖利的东西刺入了肉中。
疼痛下，简瑜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的一把将丧尸推开，拖着受伤的手臂逃到阳台，转过身，却发现丧尸已经追来，无路可退。
简瑜想到了这只丧尸从活生生的人变成这副模样的过程，想到了死亡，也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一种绝望和愤怒的情绪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她心嘶力竭的咆哮出声，疯狂的举起手中的刀。
大概和男人被咬的那一刻一样，当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被剥夺时，人会爆发出绝望的力量，这一刻，她毫不畏惧的发起反击。
直到在丧尸的脖子上割出深深的裂口，直到丧尸僵直的倒下，简瑜才渐渐平静下去。
她悲伤的流着泪，为她如此年轻的生命感到遗憾，她不甘心，也舍不得这个世界。
她还有家人，父母虽然给不了她最好的物质生活，有时甚至让她觉得很烦，但他们真心爱她，她还没来得及回报他们；
她有男朋友，他算不上特别优秀，但对她挺好，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这样的甜蜜；
她的工作很辛苦，但至少付出的辛劳还有所收获，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月的薪水花掉；
…………
她就要死了，还会变成一只丑陋的丧尸。
简瑜返回到屋里，也和那个男人一样，背靠着茶几坐在地上。
“对不起，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的勇敢。”想到这个救过她，却在变成丧尸后再一次被她杀死的男人，简瑜满心愧疚。
口袋里还留着男人给的照片，可现在，那么小的愿望，她都没法帮他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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