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听说犯了山贼,周浦村和周围的村子都有些恐慌,县令老爷立即从各村镇选调壮丁,编成小队轮流入山巡逻。
周根和周大郎都在入选之列。
钱穗不敢明说什么,周舟还在夜里听见她偷偷哭了场。而翠花泼辣,不是钱穗那样温和的性子,直白地把不愿意挂在了脸上。
“凭什么别人家都只用出一个男丁,咱家得出俩?你要去,大郎就不准去!山里闹山贼,家里就不怕吗?你爷俩也好意思,把闺女媳妇全抛下。”
崔大郎没敢吭声。在崔家,于翠花说话有时候比周根更管用。他朝周舟使着眼色,让周舟顶上前去分散火力。他娘最禁不住周舟撒娇卖俏了。
周舟不搭理他。她娘说得有道理。
山里闹山贼可不是小事,真和山贼对上那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为什么一家只选一丁?
就是怕真出了事儿,家里失去顶梁柱。
而且县令哪里缺这一个丁,周大朗去与不去的,对巡山没什么影响。
可她们周家在这档口若没有一个成年男人,不知她娘和嫂嫂得多担惊受怕。
“嗐,我不是村里最熟悉后山的吗,县令大人就缺向导。”周根搓着大手,跟于翠花赔笑脸:“我去,大郎别去了,让他呆家里。”
周大郎捏着筷子想嚷嚷,周根瞪他一眼,他憋气地把嚷嚷咽了回去,闷不吭声地低头扒饭。
然而第二天一清早,俩人都没了。
周大郎摸黑偷偷跑了,周根也跟着大儿子的步伐忙不迭地溜走。等到于翠花起床时,家里就剩下三个女人,还有一个浑身是伤、派不上丝毫用场的小郎君。
于翠花和钱穗需要负责家务,没有了男人,挑水砍草,喂鸡喂鸭……里外一大堆活都落到了两个女人肩上,于是相较轻松一些的活——照顾裴行俭这病号的任务就交给了周舟。
照顾裴行俭的活并不重,他浑身多处受伤不假,但这小郎君有点怕羞。周舟都不害羞呢,想扒开衣服帮他换药,他臊红着脸,活像是被轻薄的小娘子一样,紧紧捂紧了领口。
“你干什么?小丑丫头!”
裴行俭颇有些气急败坏,一双上挑的琥珀猫眼由于窘迫羞恼折射出粼粼的眸光,稀释了他身上仿佛总和别人拉开距离一样的疏礼气质。
周舟歪了歪脑袋:“你捂什么?我给你上药。”
不就是男人的身/体吗,有什么稀奇的,她前世还亲眼见过在大庭广众拍内衣广告的……嗯?见过什么?周舟脑袋一迷糊,记忆化成了碎片,像是漩涡一样旋转消失在了脑海深处。
裴行俭的脸更红了,这次是为自个想多而羞耻。
也是,周舟还是八九岁的小孩儿呢,她懂什么呀?她扒他衣服的目的只不过是换药罢了。看她纯洁懵懂的眼神,男女之分都不懂呢。
他真是太龌龊了。裴行俭反省了一下自己,然后说:“你把药膏放下吧,我自己上。”
周舟眨眨眼,他背上还有伤呢?够得着吗?但这个人太狗了,第一面就叫她小丑丫头。周舟觉得她有家了,变小了,心智也变得幼稚,她现在很记仇。
所以周舟不太情愿提醒裴行俭,她不想跟裴行俭呆一块,她更想出去黏着娘或者嫂子。嫂子今天说蒸馍,她要去求嫂子给她蒸几个糖槐花馅儿的小包子。
周舟眼珠子转了转,咧嘴笑了。白生生的糯米牙,嫣红柔嫩的小嘴,还有嘴角两颗深深的梨涡,别提有多甜。
愣是把裴行俭甜得一呆愣。
“那你要是有事儿就叫我。”
裴行俭还没等点头呢,小丫头脸上的甜笑就昙花一现地凋谢了,一连声喊着‘嫂子’跑去了外头。
钱穗正在厨房揉面。
周舟家为什么要蒸馍呢?其实还是由于周根和周大郎。
他俩偷跑了,钱穗和于翠花却不敢怠慢,进了山,无论是翻山越岭,还是遇上豺狼猛兽,最怕身上没力气。
干粮一定得准备充足。钱穗蒸的这顿馍,其实就是家里给周根和周大郎紧急赶做的干粮。
一边生气,一边还得替他们蒸馍。周舟心疼着嫂嫂和娘亲,心里直骂臭爹、臭大哥。
大眼珠子滴溜溜在厨房摸撒了圈儿,周舟计上心头,甜笑着依偎到钱穗边儿上,一口一个软软的嫂嫂,使出浑身解数撒娇。
“大嫂,好大嫂,我想吃糖槐花儿包子。”
钱穗面上愁云忍不住云开雾散,“小馋猫,又嘴馋了?”说着,她从橱子最里头掏出一个陶罐子,尺寸只比巴掌大了圈。
糖可是极少见的稀罕物,这一小罐儿糖桂花还是钱穗娘家捎来的。说是得了些糖,腌渍了点糖槐花让亲家也尝尝。明话是这样,但其实是钱穗娘得了好吃的,惦记着想让闺女吃。
钱穗温柔恭顺,心特实诚,一点东西都不藏,她娘给她捎了,她转手就给公婆送去了。
于翠花怎么会贪媳妇的东西,直接放到了橱子里,谁想吃都能吃两口。最后这一罐儿糖桂花,还是周舟最常闹着吃。
周舟吐了吐舌头。她可不馋糖,只是糖桂花放柜子里,她娘不肯吃,她嫂嫂不好意思吃,最近几天连蚂蚁都要招来了,再不吃怕是就没得吃了。
她闹着用了这糖桂花,端上饭桌,她娘和嫂子自然就取拿着吃了,总不能都做好了,再浪费了吧?
钱穗从放在圆肚深口翁发酵的面团里分出一团面,用来包周舟的糖桂花小包子。
周舟扯着还没褪去稚气的奶嗓,嚷道:“不够不够,嫂嫂再多拿些。”
钱穗犹豫了半刻,但周舟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表情太可爱了,她完全拒绝不了,一咬牙,又伸手取了一团。
“够不够?”
周舟不吭声了,她嫂子下手就是太保守。脑袋探进瓮里,用力拽出好大一团面来。
钱穗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周舟一手把面团塞给她,一手抄起脚下的布袋,麻利地把半布袋的麸子面全数倒进了瓮里。
麸子面粉飞扬而起,扑了她满脸,她花着一张小脸儿,还不忘伸手搅和搅和。
“臭爹和臭大哥,只配吃剌嗓子的馍!”
挺好,她还知道麸子面的馍剌嗓子,以后一定能天天吃\精面馍!钱穗脑袋里一时冒出不合时宜的欣慰,但下一瞬间,她就彻底无措了。
这麸子面怎么办呢?婆婆嘱咐说要蒸精面馍,可现在精面团只剩下原来的三成……
于翠花撩开帘子走进来,搂住周舟恨声说:“小舟儿说得对,那俩不配吃\精面馍!穗儿,我们自个吃\精面,给他俩就送麸子面蒸出的馍!告诉他俩,是小舟儿特意做给他们吃的!”
钱穗捂着嘴笑起来,她很白皙,笑起来文静又温和,像朵展开的白木槿,周舟觉得嫂子笑起来,要比苦着脸好看多啦!于是扒拉着娘亲和嫂子,每人用力亲了大一口。
厨房里萦绕起快活的空气,自早起就笼罩在周家的沉闷空气终于冰消雪融,再也不见了。
裴行俭翘着腿躺在木板床上,嗅着厨房传来的甜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不是他嘴馋,而是这乡下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周舟家已然十分精心地招待他了,但最珍贵的竟是什么鸡蛋水,平常连鸡鸭鱼肉都没有……
而目前这股许久已不曾入口的甜蜜香气,勾起了他以前的记忆。
裴行俭从没想过,他把所有风险评估了个遍,最大的问题居然是他会挨饿!
周舟不情不愿地端着病号饭进来了,照例是稠粥、咸菜、以及一碗鸡蛋水。今天特殊一点,还多了个糖桂花馅儿的小包子。
那大小,也就周舟掌心大,用来哄小孩儿的,裴行俭觉得他能一口吃十个。
但裴行俭没有抱怨,他知道这是周家能够提供的极限了,所以他很温柔地对周舟笑了笑,谢谢她帮忙送食水。
——虽然事实是大半天都没见周舟人影,他渴得嗓子快冒烟。
但裴行俭能和一个九岁小丫头计较吗?他比周舟大四岁!
周舟草草嗯了两声,蹲在床边,捧着下巴注视裴行俭吃饭。裴行俭硬着头皮,在周舟的虎视眈眈下保持着斯文姿态,吃掉了糖桂花馅儿小包子。
“裴勇。”他自称自己叫裴勇,但周舟不相信,“你以前常吃这些东西?”
“糖包子?”
周舟摇头,圆滚滚的杏眼眯成一条缝,“糖。”
裴行俭觉得,她这样子瞧着真不像一个九岁的小孩儿,起码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她这样的敏锐与聪明。
“我家里以前确实有些钱。”裴行俭喝了一大口鸡蛋水,“这不是家底儿都被山贼都抢空了吗?”
周舟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压低了声音,“你骗人!”
裴行俭学她的之前的样子,睁大眼睛装无辜。周舟和他对视着,两个小孩猫眼儿瞪杏眼儿,谁都不退让一步。
但裴行俭比她大四岁,又天生早慧,又怎么会在周舟面前泄了底,迎着她戳穿谎言的谴责视线,他完全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好整以暇地与她视线交接。
最后是周舟耐不住,愤怒地戳了一下他的伤口:“山里究竟有没有山贼?”
原来是在担心她爹和大哥。裴行俭了然,拍开她报复的小手:“放心,就算有,也早该逃远了。”
周舟松了口气,一颗心安稳了许多。
“等你养好伤,你就赶紧走!”她昂着脑袋,用力瞪了裴行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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