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子桐山险
璇玑献宝似的捧出一兜糖炒栗子,各抓了两把塞到我与司凤的乾坤袋里,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忘喋喋着:“昊辰师兄说修行之人不能太重口腹之欲,这可是我偷偷买来藏着的,这栗子香甜得很,你俩尝一尝?”末了问道:“玲珑他们呢?我把栗子也分给他们一些。”
司凤叹了口气,摇头道:“玲珑他们与我们并不在一处,上岛之前,我与隐画只以为你们几个都已经在岛上了。”
璇玑停下了剥栗子的动作,立刻便拧紧了眉头,忧道:“也就是说这些天过去,我们都与玲珑他们失去了联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安好,去了哪里。”
说完,她急得很,扯了扯我的袖子,道:“隐画,司凤,我心里不安,我们需得去寻一寻他们!”
司凤沉吟片刻,道:“如今东方岛主遇上了麻烦,再者岛上剑阵已开,当下想出岛,怕是没那么容易。”
想到东方岛主的反常……我脑海里灵光一现,沉声道:“司凤,你是说,东方岛主中了蛊毒?”
司凤微微颔首:“晚间时候,我曾面见东方岛主,引他喝下无味丹酒,他便立刻燥热难耐,这是中蛊的迹象。若是在月圆之夜被下上最后一只蛊,便会神志不清供人驱使。”
若这蛊毒非一蹴而就,那便只有身边亲近之人才可方便下手。那只能是……
“东方夫人!”我和司凤异口同声道。
璇玑扁了扁嘴巴,眼睛盈盈似有水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玲珑他们呢?”
我心里微沉,高氏山崖上灵石长老的自毁之术雷声大雨点小,若及时避开,应该不会受到大的波及。只是……若玲珑他们碰上了天墟堂众人,怕是有些不妙。
触及璇玑犯愁的委屈模样,只得柔了目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浮玉岛路遥,若是半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也未可知。璇玑,你暂且宽一宽心。月圆夜便在明日了,等岛主中蛊事了,我们便去寻玲珑。”
得了我的保证,璇玑认真地点了点头,告别我与司凤,先行回房去了。
“司凤,你说,东方岛主若是知道夫人给他下了蛊毒。他还会爱她吗?”鬼使神差地,我喃喃问道。
司凤微怔,旋即轻笑道:“情是这世上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东西,下蛊之事,你当东方岛主当真便半点不知情么?”
……
月圆夜,我与司凤潜入东方夫人的院落。月朗星稀,窗上映出两个人温存的影子。片刻后,房中传来一阵幽凉空寂的琴音。
不好,东方夫人开始动作了!我与司凤对视一眼,随即双双提了剑破门而入。
东方夫人端坐在案前,不紧不慢地收回抚琴的手,神情倨傲。东方岛主却好端端地站着,满脸悲愤。良久,他抬手指着东方夫人,沙哑出声:“清榕,我宁愿你今晚没有为我抚琴。”说着,他张开手掌,露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来。
东方夫人并不屑拿正眼瞧他,她冷哼一声:“你们修仙门派屠尽我族人!我十几年隐忍只为能够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东方清奇,我与你这夫妻和睦的戏码已经演够了。如今既然事情败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东方岛主身形一僵,晦涩开口:“清榕,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真的爱你……”
东方夫人嫌恶地甩了甩袖子,啐了一口:“恶心!”
岛主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摆摆手唤来了玉宁,只说夫人近来劳累过度,要将她带下去静养。
我与司凤面面相觑,这便了结了?
司凤拱了拱手,不禁出声:“岛主,天墟堂……”
东方岛主立即打断他道:“夫妻吵架,和天墟堂何干?休要再提!”
这便是摆明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了,我等小辈再不便多言。
东方岛主到底没提如何处置夫人,只说静养。是以玉宁仍恭恭敬敬地请东方夫人移步。
东方夫人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旁若无人地理了理裙摆。莲步轻移踱到我跟前,她幽幽地笑了,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若你娘亲泉下有知,瞧见你和这群……虐杀了她的人混在了一起,啧啧啧”
“你说什么!”我心中大恸,一时间险些喘不上气。我抓住她的胳膊,颤抖着低声问:“我阿娘她……我不相信!你知道她的下落?!”
她轻飘飘掸开了我的手,嘲讽地笑:“你不相信?那便去子桐山看看啊。”说罢,施施然离开了。
子桐山?子桐山!司凤说子桐山多年前有妖族作乱,几大仙门合力镇压,可阿娘慈悲良善,怎会作乱?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司凤已将我带离了东方夫人的院落。他安抚地揉我的发顶,眼里的忧虑仿佛要溢出来,轻声问:“小银花,你在发抖,你怎么了?”
我心里乱的很,恍惚地将头埋在司凤胸前,抑制不住话语里的颤意:“阿娘…阿娘她……阿娘……”
司凤并不心急,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小银花,我在这里,慢慢说。”
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的清冽竹香仿佛有着什么神奇的魔力,令我渐渐安定下来。
东方夫人识得我,说仙门……虐杀了阿娘,阿娘不可能作恶,仙门为何诛杀她?
东方清榕极有可能与天墟堂勾结,她的话怎可尽信?
可……若她所说是真的呢?若是真的……那我与众仙门便有……血海深仇了。
我搂紧了司凤的腰,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痛着:“司凤,我只是……想娘亲了,想寻些酒来喝?”
司凤啊,你是离泽宫首徒,尊位正待,前途大好。我不愿你去趟这不知有多深的浑水,在我寻得一个真相之前,容我瞒一瞒你,可好?
司凤轻叹口气:“自然是好的,玉宁匀了我一坛百花酿,你去亭里稍坐一坐,我将酒取来。”
我从司凤怀里挣脱出来,勉强向他挤出一个笑:“你去吧,我在此处等你啊。”
司凤深深望了我几眼,将外衫脱下来披在我肩上,轻声道了句:“好。”转身离去了。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晚来风急,一只传信灵蝶撞上了廊柱,撞晕了似的晃晃悠悠盘旋了几圈,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肩头。
我心里迟疑,这灵蝶上附着的灵力已经很弱了,可见是从很远的地方送过来的……
是了,原定的东方夫人寿宴日期将近,想必是其他仙门前来道贺的人要上岛,所以剑阵暂时打开了。
我屈指点了点那灵蝶颤巍巍的翅膀,灵蝶便立刻化成了一串流光,汇成几行荧光小字:“小凤凰,子桐山,救玉儿和玲珑!”
这是柳大哥传过来的信,我心里一沉,子桐山,玲珑,那里是天墟堂的据点,看来子桐山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我拢了拢肩上的竹青色外衫,仿佛还留着几分司凤的温度,暖的让人贪恋。而这次我终究是要自己出发了……
山遥路远,幸得柳大哥不忘在传信灵蝶里留了一抹用以指路的流光,不过御剑两日,我便已能望见子桐山的山头。
时逢春日,群山多叠翠。子桐山却迷雾叠嶂,红的像披一层血色。奇得很,莫不是摆明了告诉过路人这里面有蹊跷?何以仙门容得子桐山至此?
正思索着,云层里突然升起一阵旋风,我几乎控制不住剑势,头脑一阵眩晕,直直坠落下去……
层层血色迷雾,不知何处蔓延出的藤条牢牢缚住我的手脚,令人动弹不得。
我心里一凛,欲召出风华将这些藤条斩断,却发现周身一丝灵力也无,竟是半分反击之力也没有了。
不过片刻迟疑,一柄长枪从迷雾中猛地刺出来,直插入我的胸腹,剧痛迅速模糊了神智。
大股大股的血从伤口喷流出来刹那,眼前的血雾突然散去,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置身何处。
这是一处祭坛,祭坛的青石板地面上勾勒着奇异的纹路,这纹路起承转合,最后汇入巨大的铜鼎上方。那铜鼎里已经蓄起一汪血色。
我被诡异的藤条压制在祭坛中央,咬牙朝胸前瞧了瞧,只见那长枪形状诡异,从头至尾带着一条深深的沟壑,血正顺着沟壑汇流到祭坛上,空气里也弥漫着腥甜的气味。
祭坛周遭围绕着约莫数百个衣衫褴褛的人,有老人,青年,还有孩子。脸上皆挂着不正常的青白,半点血色也无,贪婪地望着那方铜鼎,慢慢朝祭坛靠近着。
身体在一点点发凉,连头脑也变得沉重起来。要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里了吗?
好不甘心,但是还好……没有拉着司凤来涉险。
一点冰凉落在我干裂的唇上,迅速化开去。我艰难地抬头望去,大朵大朵的雪花正簌簌落下来。
下雪了,现在是……什么时节来着?我迟钝地想。
本已经很冷了,这下不知是先冻死,还是失血而死呢?
然而奇迹般地,我的身体竟开始回暖,意识渐渐清明。我朝四周望过去,只见祭坛上的血竟开始倒流,顺着纹路往回汇入我的胸腹,连伤口处撕裂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了。
祭坛周围的人对此置若罔闻,前进的脚步也慢慢停滞了下来。
惊疑不定间,一个白衣女子穿过人群向我走来。她眼神似乎不太好,眼睛上附着几尺长的白绫,待到祭台跟前,试探了好久,摩挲着爬了上来。
看起来只是一介凡人,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身上的气息又为何有些熟悉?
待走得近了,我才又注意到她脖颈到侧脸蔓延着骇人的红色裂痕,像是将碎的瓷器。
毫无来由的,我只觉得她是来救我的,突然便安下心来,由着她动作。
“又有人误入了……”她轻轻叹息着,手上不停,灵巧地将我从束缚中解救出来。偶尔触碰,她突然瑟缩了一下,莫名地漾起一丝温软的笑。
那些藤蔓从我身上脱解下来,立刻便攀附上了她,长枪也调转了方向,突然将她贯穿。
我心中大痛,终于忍不住喊出声:“不要!”
“嘘……安静一点,把他们吵醒了,你就出不去了。”她咳了两咳,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唇角却还是留下一丝血线:“顺着我来的方向一直走,不要回头,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出去了。”
我看着她的血正如方才一般汇入铜鼎,心中莫名抽痛不止,咬了咬牙:“那你呢?”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是我该受的业障。如今见到你,我已经……”
飘落的雪突然停滞,离祭坛最近的几个人活动了一下脖颈,朝祭坛上看过来。
“来不及了!”这女子一声断喝,猛地将我推出祭坛。我不受控制地向她方才所指的方向飞出去。
看着她越来越远,我鼻腔里泛上一阵酸楚,心里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憋闷极了。我想要张一张口唤一唤她,可……她是谁呢?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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